“正是明日就要出征,所以,必然要到母后这来一趟。”
“过来坐吧。”太后侧了侧身子,让出贵妃塌的一隅。
轩辕聿仍旧站着,并不过去,沉声道:
“你们都下去。”
“诺。”
随着这一声吩咐,慈安宫内,一众宫人皆被摒退,连莫菊都不能留下。
殿内,不知是笼着冰块的缘故,还是因着心境的缘由,很清冷。
太后倚在贵妃榻上,纵是保养得宜,她的眼角,隐现出细细的皱纹,不深,随着她每一次启唇的牵动,才将岁月的无情昭示出来。
美人迟暮,概莫如此。
只是,那名女子在她最美,最得圣恩时逝去,是不是比她手握后宫最高的权势,要好呢?
“母后,朕明日出征,倘有不测,还请母后,让颛出来吧。”
“皇上!”
“无论以他的名义,还是以朕的名义,这巽朝的皇位,就由颛来继承,这样,母后您依然是太后,不会有任何人危及您的地位。”轩辕聿缓缓说完这句话,取出一道圣旨,“这是朕拟的旨意,母后若用这道旨意,就请恢复颛的身份,倘若您仍是不愿意用,那么,就以朕的名义好了。”
说完,他将圣旨递予太后,转身,准备离开殿内。
“皇上,为了那名女子,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母后放心,朕有绝对的把握,不会殃及我超百姓,况且,为帝者,又有谁不想一统山河呢?”
“皇上,就算哀家求你,不要出征,好么?”太后哀哀地说出这句话,徒然从榻上起身,手中的圣旨,已然落到地上。
徐徐展开,上面的墨迹,却早干凅。
“母后,朕意已决,斟国勾结金真,醉妃为保护朕,不幸罹难,朕,要还她一个公允。”
“真的只是如此吗?皇上”太后的声音里满是悲凉的意味。
“只是如此。”
他苍然地转身,却随着殿内,突然响起的一个怯怯的声音,止了步子:
“皇上”
与其说是这个声音让他止了步子,不如说是他眼角余光看到的那道雪色身影,让他止了步子。
转身,回眸。
垂挂着茜纱的雕花阁里,站的,却是一身着血色身影的女子,竖着她常梳的宫髻,仅在髻边簪了几朵夕颜花。
她的脸稍稍低着,并不敢直望他,他却知道,她不是她。
他心底深处的那名女子,不在了!
哪怕再形似,终究不是她!
“皇上,臣妾——”
“倘若母后还是要这样,让彤史记上一笔就可以了。”轩辕聿冷冷说出这句话,径直往殿外行去,再不做停留。
太后徒然的瘫坐在贵妃榻上,陈锦忙扶住时,顿觉,太后的额际沁出的汗意涔涔竟似着了水落下一样。
“太后——”
“无碍。”太后在陈锦的相扶下,缓缓坐至榻上,唤道。“莫菊,提哀家传告彤史,今晚,皇上翻了皇后的牌。”
“诺。”莫菊应声。
太后对上陈锦惊愕莫名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记着,今晚,在皇上出征前,临行了你,你现在速去承欢殿,知道了吗?”
“太后——”
“陈家怎么有你这样懦弱的女子!”太后搵极,斥道,“速给哀家去承欢殿。明日再来请安。”
“诺。”陈锦的脸吓得白一阵,红一阵,由莫菊扶着,登上肩辇而去。
太后独自一人,缓缓行到窗前,窗外,惟有一轮明月清照。
她没有想到,皇上对纳兰夕颜竟会用如此深的情。
她没有想到。
可,谁又知道,她其实根本无心为皇上的任何身后事操心,她要的,素来只是,她们母子共同携手,去闯一个有一个难关。
为什么,竟连他都不理解呢?
这么多年,其实,她真的不被人理解过。
除了,那一人之外。
谁都不曾理解过她。
也是,身为陈家的女子,她确实要得太多太多,当所有的欲望渐渐被填满时,她才发现,即便做到了最尊贵的位置,终究只是一个千古伤心人罢了。
不过,如此。
结局卷 夔龙锁绮凤 醉卧君怀笑 【10】
接下来的数十日,尚在疆宁的蚩善,加强了对三国络绎投奔来的族民的排查。
而风长老却在没有在王庭内出现。
阿兰说,风长老连日来都在负责青宁城墙的修葺加固,只有晚上方会回到王庭内。即便如此,每日里,阿兰都会定时送上风长老调配好的汤药。
夕颜身上的些许伤,在这数十日间,逐渐开始复原,背部的箭伤,也结了口子。
但,由于她是初孕,加上寒毒,这一胎怀的极是不稳。
可,她并不用风长老配来的任何汤药,每次,她都支走阿兰,将汤药倒入万年青下。
毕竟,那一日,他没有应允她,替她保下这孩子。
所以,她选择这种方式等他应允。
很可悲,很无奈。
然,又能如何?
她相信,他一定是知道,她没有服用这些汤药的。
哪怕,她已有这么多日没有见他,可,倘若他要知道她的一切,他一定就会知道。
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男子,想要瞒住他任何事,真的很难。
心思缜密,曾几何时,他也这么形容过她。
原来,他和她本来就是一类人罢。
每日晨起,她都会吐,这种情况没有丝毫的好转,渐渐地,为了减少吐,他每日晚上用的都很少,吐完后,早但是出不下的,一日里,等于,只有午饭她能略微用点,但,碍着茹素的关系,她能用食材亦都有限。
因为加冕为族长的仪式定于七月十六日,族中大小事务,她尚不需亲力亲为,而她也愈发的贪睡。
不过,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她加冕仪式的前一日,这日午后,她在榻上睡得迷迷糊糊,一旁,是阿兰轻轻替她扇着扇子突然,一声尖利的叫声撕破这份宁静,接着,又归于鸦雀般的宁静。
夕颜张开眼睛,轻声问:
“什么声音?”
阿兰愣了一愣,不过很快就笑着道:
“许是有婢女犯了错,被责打吧。”
“是么?”夕颜颦了一下眉,从榻上起来。
殿外的阳光很是灼热。
沙漠的天气就是这样,白天很热,晚上很冷。
两个极端,是他必须去适应的。
她慢慢地走到殿门处,甫到殿门处,却看到回廊那端,走来青色的身影。
正是风长老,她看不到她面具后的脸,但瞧得出,她似乎很是疲惫,他的手上端着水晶的盆,里面,堆满了鲜嫩欲滴的荔枝。
她走到她跟前,将盆递向她:
“给。”
“这——”
夕颜有些疑惑,这本是产自岭南的荔枝,难道,西域也会产吗?
“是岭南的商队带来的,很新鲜。你尝一尝,荔枝性温,这天气越来越热,你却是不能吃寒性的水果。”
原来如此。
她自是知道这荔枝的难得,以前在巽朝,每每到了夏日,世家小姐也都以此为最大的喜好,虽然不过是互相攀比,没有几个是真的爱着荔枝的味道。因为,这一刻新鲜荔枝的价格,或许,足抵得上民间普通人家一日的开销。
但,现在,他给她这盆新鲜的荔枝,绝不仅仅因为它的价格稀有,却是细心替她考虑到了身上寒毒的关系,但凡寒性的水果,都是食不得的。
而夏日里,寒性的水果却是占了绝大部分。
“这些吃了,既暖身,对孩子,亦是好的。”
她听得出他语音里带了笑,纵然,她看不到他的脸。
她低下螓首,只接过盘子,又听他道:
“外面这么晒,你要去哪里?”
“只是听到一声尖叫,睡不踏实,才出来看看,城墙那修葺的如何了?”
“稍微修葺加固一下,没有多大问题。”
“嗯。”
“这王庭内,尖叫声是常有的,习惯了,就好。”
真的能习惯吗?
她知道,人若真的对于任何事都习惯了,其实是最可怕的。
她端着盘子,甫要回殿,他却突然从她手里将盘子接过去,她本端的不牢,他这一端,自然,也是没有任何的阻力,盘子落进她手心时,惟有他清楚,自己,有一丝很浅的失落。
他没有说话,只端着盘子,随她进得殿内。
她径直坐到椅上,他端着盘子,放于旁边的几案,随后,他修长的手指捏起一枚荔枝,轻轻的沿着那竖形的纹路一拧,那红色的荔枝壳中,便绽开一抹晶莹的果肉。
他递给她,她却滞了一滞,若用手去接,那荔枝这么小,必会碰到他的指尖,倘若不用手去接,难道,由他喂她不成?
“让我来吧。”
阿兰的声音将这份僵持打破,她纤细的手指从风长老手中接过荔枝,随后,将壳剥了,放在她不知何时准备好的空冰碗里,递给夕颜。
这一递,风长老阻道:
“她不能用冰镇过的东西,以后,这些冰碗不必再用。”
阿兰捧着冰碗的手,轻轻地颤了一下,还是收回,道:
“是。”
入夏之后,因着天气炎热但凡水果都会放在置着冰块的碗中,一来保鲜,二来也冰爽可口,然,因着夕颜并不能多食水果,是以,这冰碗,一直没有用过。
想不到,今日,方用了,又遭了他的说。
原来,他也是会关心人的。
她一直以为,他的心,根本不懂得怎样去关心人。
阿兰的脸上依旧在笑着,只是,她清楚,这份笑,是他最艰难的笑。
风长老并没有再剥荔枝,因为他看到,夕颜自己轻轻捏起一个,慢慢地剥了,将那白色的果肉嚼进唇中。
可,他也知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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