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那样熟悉,曾经,他也是这样,和她抱在一起的。
他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心撕裂的声音。脑中嗡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来了。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更不敢相信那床上的女子就是澜儿,可是,他不是瞎子,也不是个傻子,那床上的,明明就是澜儿,而且,是她和另一个男人。
很巧的,那个男人,他也认识,他就是奕国六皇子,苏慕白。
惨白的唇,开开合合了好几下,终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想问的是:澜儿,你怎么这么贪玩,把别的男人带到床上去了。他想要笑着责备她,澜儿,你怎么能就这么忘记了我。可是,他始终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面颊上滑落滚动了,只觉得很凉,却很灼人。他摸了摸,从嘴角处尝到一丝凉意,一丝苦涩。想了半天,他才明白过来了,自己是不是哭了啊?
哭了?
怎么会哭了呢。他堂堂一个男人,怎么会忽然就这么哭了呢?
雪澜起身来,有些无措地看着倾宸,清冷的面容上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有想到,没有料到,他竟然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闯了进来,看到了这一切。
这,对他来说,该是多么的残忍啊。
杏空杏明,风之菊风之竹也无措地站在院子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嬉笑不羁,个个神情严肃着。墨倾宸的悲伤感染了他们,让他们也为之有些难过起来。
墨倾宸死死地看着雪澜,凝视着她,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可眼中,却有着晶莹剔透的泪。
她的身上,一颗颗粉红色的吻痕,仿佛一把把尖锐的匕首,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他的心,转眼间,就已经千疮百孔了。到处,都是从他心尖子上流下来的血,可是,全流进肚子里了,她,看不到。
她被情爱之事,伤了好几次,所以,到了他这里,她就倍加小心,不轻易付出什么。可是,没关系,他可以等,他愿意不求回报地守在她身边,等候着每个月满之夜,将她轻抱怀中,替她解毒。他总是以为,时间久了,她可以看到的,他的真心,和那个云赤城、锋亦寒、楚羽,甚至,那个韩瑾韬,都不一样。他要让她知道,他是以她为中心,以她为生命的,永远也不会欺骗她,背弃她。
就在前几天,他还兴高采烈地拿到了她为他作的画,他以为,他终于等到了,等到了她的相信,等到了她愿意为他付出接受他的那一天,然而,他错了,全然错了。
他被人掳走后,心急如焚,满心想着她,担心了她一整夜,她能不能扛得住?她是否在为此受苦?甚至,他恨自己的无能,居然轻易就被人围攻,抓住了。
可是,他又错了。
她没有为此受一丁点苦,她轻轻松松地,就接受了另外一个男人。
而他墨倾宸,只不过是一个若有若无,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
好疼,身上好疼,那些受了伤的地方,之前因为对她的担心而刻意忽略,此刻却如同火烧过一般灼痛起来。疼得他泪流满面。
雪澜看着那样的墨倾宸,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好半天,她才终于开了口:“倾宸”说什么,她该说些什么,可是,她又能说些什么?
昨晚,当她决定留下苏慕白的时候,不就应该想到了吗?
墨倾宸的身子猛地一震,双眸中充满了慌乱,似乎生怕雪澜说出什么来,连忙止住了眼泪,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挤出一个笑,一个难看的笑。
“对不起澜儿我受伤了所以,有点疼对不起啊”
想说些什么,他并不知道,他只是知道,决不能让澜儿开口,他怕听到她说,对不起,墨倾宸,我已经不需要你了,你走吧。
墨倾宸胡乱地抬起凌乱破碎的衣袖在脸上抹了一番,这样一擦,本就贴着鬓边的凌乱发丝更加狼狈了,可是他却仍然在笑,笑得让人心疼:“呵呵我你瞧我,衣服都破了我,我去换衣服。”可是好奇怪,脸上的眼泪为什么擦都擦不完。
“倾宸”雪澜急急地开口,却怎么也挽留不住那个落荒而逃的紫色身影。
她不知道,他确实在逃,真的在逃。因为,他生怕自己若是走的慢了,就会听到那最让他心痛害怕的话。
不知如何,看到那急匆匆离去的身影,雪澜捂着心口,也跟着揪痛起来。
披了一见外衣,雪澜光脚走下地,走到门口,弯腰拾起一个布囊,那个布袋很脏了,上面有尘土,有血污,只是里面,却装着清香的莲子,一个个饱满洁白,干净得一尘不染。
原来,他是去给她采摘郊外荷池中新鲜的野生莲子去了,只因为她昨天乘凉的时候,偶然说了一句,天气真热,怕是会上火。他就亲自为她采摘莲子去了,即使被人抓住,也握紧不放,这个傻瓜。
这时,杏空杏明才走进来开始准备梳洗用的物品,风之菊也走了进来,一件件为雪澜把衣服穿好,所有的人都有条不紊地做着手中的事情,一旁的苏慕白像是被忽略了一样。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雪澜穿戴完毕,这才转过头看向苏慕白:“六皇子,昨晚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而昨晚的一切,也都到此为止了。杏明,为六皇子梳洗一番,然后派辆车送他回去。”
命运往往就是如此,当你误入了一片桃花源时,你欣喜若狂,殊不知,或许正是因为你进入了这片桃源,一旦出来,再也寻不到可以进入的津渡之时,便是你失望难过之时了。
墨倾宸离开雪澜的院子之后,像一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他胡乱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在哪里停下。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过了闹市,走过了繁华的街巷,一直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巷子口,停了下来。
他茫然地看了看眼前的暗巷,灰暗的墙壁,不知道如何是好。仿佛一瞬间,他就是失去了目的,不知何去何从。
脑海中,还停留在刚才房中那个暧昧的画面里,澜儿身上的吻痕,他们缠绕的发丝,欢爱之后残留的余味一切的一切,仿佛是腐蚀灵魂的毒药一样,蚕食着他的内心。
“哎呀,老子走运了,走这条道都能碰到个美人儿。”一道粗噶的嗓音从巷口传来,墨倾宸一动不动,充耳不闻。
“靠,不会是个疯子吧?看这模样长得还真是不错,虽然有点脏,可就算是个疯子傻子,老子也得好好玩玩。”
墨倾宸本来就生就三分女相,此刻一副失魂落魄可怜兮兮的模样,倒更像是个落难的女子,那种特有的容貌和气质,几乎是一瞬间就可以迷惑世间所有男女。
那男人色迷迷地打量了墨倾宸一番,看他竟然毫不反抗,便更加变本加厉起来,慢慢靠近他猥亵的眼神中染满了坏笑:“美人儿,来,告诉你家哥哥,你这是迷路了,还是专门在这儿等你哥哥呢?放心,啧啧,看你可怜的,哥哥这不是来疼你了吗,一定让你乐个够。”
说着,一双肮脏地手便朝着墨倾宸伸了过来,可是墨倾宸竟然一动不动,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里,外界的一切风吹草动对他来说,根本就已经听不见了。
“啊!”
那男人还未得手,他的惨叫声便响起了,紧接着,“噗通”一声,高大肥胖的身子如同破布一般倒了下去,一道干练的身影出现在巷口,冰寒的气息顿时弥漫在整个巷子里。
墨倾宸终于回过神来,看到那冰寒冷清的身影,忽然笑了。
“锋亦寒,你来看我的笑话?”
锋亦寒收起长剑,背过了身子,墨青色的身影也显得分外萧索冷清。
“墨倾宸,你真觉得自己有什么笑话好看?你比我幸运。”
墨倾宸笑了,笑得凄凉,笑得让人有些心疼:“幸运是吗?”上前几步,走入了那条黑漆漆的窄巷,紫衣飘渺遁入暗处,仿佛并未存在过一样,但是却巷子里弥漫着一股悲伤。
“锋亦寒,我以前一直拿自己的自卑来向你宣示我的骄傲。如今,我终于得到了报应。”以后,他就要接受锋亦寒苏慕白的嘲笑了,因为,他是被澜儿丢弃了的人,苏慕白,是澜儿的新宠,他以后就可以得意地抱着她,仿佛当初得意的自己一样。
锋亦寒慢慢转过身去,冰冷的身影更加萧瑟:“墨倾宸,澜儿没有不要你。”昨晚他目睹了事情的经过,知道轻重缓急。
墨倾宸苦涩的一笑:“难道,我非要等在那里,等她说出她不要我?我才能离开?”他不知道,若是亲耳听到她说出这句,他还能不能活下去。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这意思。”没想到,以前的情敌,现在却在安慰他,看来,果然是他太小气了啊,“锋亦寒,谢谢。没想到你在这种时候能对我说这样的话。”
锋亦寒蓦地有些窘态,但很快他便恢复了正常,如同他一贯的冷清:“因为我知道失去的痛苦,可惜,你并没有失去。”
“还没有失去吗?”墨倾宸仰头,看向天边灰蒙蒙的云朵,眸子里晦暗一片,“锋亦寒,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针对你吗?”灵国的天空上,是否也积聚了好多的云,突然间他好想回去看看,“那是因为你,是澜儿真心爱过的,可对我,澜儿从未动过真情。我,只不过是一个澜儿认可的,为她解毒的男人罢了,在她心中,我墨倾宸跟天底下的其他男人,没什么分别。”
是不是,真的到了他应该放手的地步了?
师父说过,他命中,情路崎岖,那他是否,真的应该换一条路走走了。
锋亦寒负手而立,不言也不语。一时间,两个沉思的男人,用萧瑟的身影为这夏雨将至的街巷,染上了一层暮秋之色。神武侯府。
雪澜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身下,是雪白的软垫。她的心思有些烦乱,时不时看向门口,眼中闪动着不明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