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宸殿中。
雪澜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有些局促不安,双眸死死盯着满室的大红之色,眼底只剩下一片浓浓的悲戚。
大红的喜幔在倾宸殿的匾额上飞来荡去,两朵巨大的红花挂在匾额上方,在雪澜第一步踏进宫殿的时候就刺疼了她的眼。内苑之中,到处飞舞着这样的喜幔,到处飘动着这样的大红绸花,还有那一个个张贴在墙上,纱窗上的大红喜字,无一不显示着这座宫殿的喜气昂扬,无一不宛如一把钝刀割伤她的心脏,一下下,鲜血淋漓,同此处的景致一般的红。
还有,甚至,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她进入倾宸殿,也需要通报了?
傲儿和月儿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十分地不老实,左看看,右看看,入目的大红喜幅喜字,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挺好玩的东西而已,没有什么特别。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内殿中终于传出了脚步声,雪澜的面上一喜,回头望去,却看到了一个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身影。”抒夕见过太女。“抒夕宛如弱柳扶风从内殿走了出来,雪澜蹙着眉,抬眼缓缓望去,心脏却猛地一下缩紧。
抒夕一身大红色的嫁衣,身上翱翔盘旋的金色凤凰,百鸟相朝,栩栩如生,宛若真物。上好的衣料将嫁衣衬托得更加美丽,袖口和裙摆处,有大朵大朵金线织绣的牡丹花,在那一片大红之上,缓缓盛开。那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衣服,穿在身材原本就姣好的抒夕身上,更加显得娇美万分,柔弱无端。
然而,在抒夕的面上,却覆着一张绯红色的薄纱,面庞全副遮住了,只有一双露在纱巾外的眼睛,闪烁着阴毒狠辣的光芒。”太女殿下恕罪,抒夕正在试衣,不及换下,这样出来相见实在有失规矩。只不过是抒夕听到下人们来报说太女驾临,抒夕怕怠慢了殿下,这才急急前来相见。“轻柔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恭敬,柔若蚊吟,可是却带了三分炫耀,三分得意和盛气凌人,余下的一分狠毒,被她很好的掩饰起来了。
雪澜忽然觉得眼前变成了血红一片,再也看不见其他,怔怔望着面前骄傲的抒夕,心似乎被蚂蚁咬噬,一口一口。”娘亲,她是谁?长得好丑。“傲儿看了抒夕一眼,皱起了小眉头。”哥哥你又看不见她的脸,怎么知道她长得好丑。“月儿也忽然开口,纯净无瑕的眸中带着干净纯粹的,厌恶,”我看她一定是比好丑还要丑。“抒夕脸色丕变,阴狠地眼神看向两个孩子,可一转念,心头一惊,不对,他们叫皇太女什么?
娘亲?
还不及让她细细想这件事情,一阵脚步声从内殿传来,这次来的人,是墨倾宸。
他还没有走近呢,两个孩子便高兴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欢快地朝他跑了过去。”宸爹亲,月儿好想你啊!“
墨倾宸只好蹲下身子,不得已将两个虎扑来的小人儿接住,看着他们横冲直撞的模样,淡漠疏离的脸上忽然有了柔和的光芒。
傲儿也挤进了墨倾宸的怀中,不老实地蹭来蹭去:”宸爹亲,你怎么都不来看傲儿的?“墨倾宸宠溺地揉了揉小孩的头:”等宸爹亲忙完了,就去看你们。“”那宸爹亲什么时候才能忙完呢?“
墨倾宸的眸中蓦地一暗,抬头,看向雪澜,一张绝美的姣好容颜再次恢复了冷漠,还不待他开口,雪澜慌忙抢先说道:”他们说很想你所以我带他们过来看看。“这场景,怎么看都有点像是两个离婚了的夫妻,女方拥有孩子的抚养权,男方有着探视孩子的权利,许久不见了,孩子想爸爸了,便缠着妈妈带他们来看爸爸。
墨倾宸再度低下头,看着两个孩子却没再说些什么,一双邪魅的眼中被一层迷蒙的雾气遮掩,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可雪澜,却依然能感觉到他那份疏离。
抒夕傻傻愣愣地看着抱着两个孩子的墨倾宸,还没缓过神来。
这到底什么情况?
灵国皇太女封雪啥时候有了俩这么大的孩子了?还有,他们居然叫倾宸殿下爹爹?
不管怎么样,她绝不能泄气。
抒夕像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骄傲孔雀一般,傲然走到墨倾宸跟前,看着两个小孩笑得一脸和善:”好可爱的小孩,殿下,是你的孩子吗?“一问出这话来,抒夕立刻觉到了不对,脸色一僵,开始打圆场:”咳殿下放心,等我们大婚过后,我一定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儿女去疼爱。“啥?
雪澜傻眼了。
这什么情况?
抒夕一看雪澜和墨倾宸的脸色,立刻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极力想挽回,笑道:”他们既然喊殿下一声爹亲,自然以后也会喊我一声娘亲,我虽然不是他们的娘亲,可太女殿下一直待我如同亲生姐妹,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兄妹的。“什么特么乱七八糟的。
雪澜怒了,秀美的长眉都快要立起来了。特么的,她家小兔崽子跟这个女人有屁的关系?
墨倾宸的脸色竟然也变得极不好看起来,他算是听出来了,感情她的意思是,自己愿意做这个后妈,以为傲儿和月儿是自己的孩子呢。可惜,她这个当后妈的愿望,似乎是要落空了。”你怎么出来了,回去!“话音虽然不很强硬,可言语中却带着不容忽视和反驳的威严。
抒夕有了几分恍然,似乎自己真的误会了一些什么。
眼下,还是退开的好。愤恨地看了雪澜一眼,抒夕怏怏地退了下去。
一时之间,沉默再沉默。沉默变成了侵蚀快乐的毒药,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穿梭。墨倾宸注视雪澜良久,将视线收回,开始逗弄两个孩子。而雪澜,还在思索着要如何开口的时候,对方已经将视线移开了。”宸爹亲,傲儿是男孩子,不想穿这样的衣服。“傲儿缩在墨倾宸的怀里,决定找个男人讨论一下男孩子的尊严问题。
可是,他却失算了。
墨倾宸闻言轻轻一笑,不过是轻轻一笑而已,然而却因为他充满邪肆的容颜而显得邪魅无边:”你既然要缠着疯爷爷来这里,就该有受罚的准备。既然是男孩子,那做事应该更加深思熟虑才对,而且,既然是男孩子,做错了事,当然要有承担的勇气了。“傲儿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呃,不太明白宸爹亲这话什么意思,得好好想想。”宸爹亲,你看月儿,长了好多牙牙了。“月儿拿小手咧开自己的小嘴,道,可爱的模样看得墨倾宸忍俊不禁。”嗯,看到了,可是,还没有完全长大哦。“小眼睛精光一闪,立刻露出了自己的阴谋:”有了小牙牙就可以咬糖人儿吃了。“墨倾宸宠溺地捏了捏月儿的小鼻头:”看来月儿是被娘亲罚了不许吃糖人儿了吧?小滑头。“雪澜默默地看着他们一大二小三个人开心地说着话,她从来没有想到,墨倾宸竟然会这么喜欢孩子,而且对付这两个调皮捣蛋的家伙还很有一套。从前,跟他一起去看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两个孩子都喜欢腻在他怀里,告她的状,一口一个宸爹亲,叫得比娘还亲。
一切还是那么的相似,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一切都变了。
雪澜上前两步,踟蹰开口:”抒夕的嫁衣很漂亮“漂亮得让她嫉妒。
墨倾宸的手不由得一顿,眼皮微挑,却依旧没有看她。”五国和轩辕世家的使者都到了,“雪澜继续,”今晚会为他们设接风宴,我想将自己的身份昭告天下“墨倾宸蓦地抬头看向雪澜,双眸中带着深深的不解,可瞬间,又仿佛什么都明白了一样,垂下了眼眸,那猛然升起的痛楚,不及雪澜看清,便已消失。
然后,他说:”随便。“
雪澜的身子猛地一僵,随即凤眸中也染上了浓重的悲戚。
他说什么
他说随便?”晚上的夜宴,你会来吧?“他心里真的是想的随便吗?她不信,她绝不相信。”或许吧。“薄唇轻启,没有一个肯定地答案,也没有决绝地拒绝,或许,只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去还是不去。
去,他受不了那几个男人对她如此虎视眈眈的表情,不去,他心里会担心惦记她独自能不能应付地来六大势力的使臣。很矛盾对吗?可他偏偏就是如此地犯贱,明明说了要放弃,明明已经决定用大婚来逼着自己放弃,可心中却还是忍不住去挂念,去担忧。
对着墨倾宸如此的冷淡和疏离,雪澜的心中难受得要命,她忽然觉得就连一刻也不想呆在他面前,好害怕,好害怕他还会说出什么更加决绝无情的话来,是不是,几个月前,他慌乱逃离的心情,也同此刻的她一般?”傲儿和月儿喜欢黏你,你陪着他们玩一会儿吧,我先走了。“雪澜忽然越过两个孩子和墨倾宸,忽然拔腿奔向了大门。可是当她跑到门边的时候,又忽然停住,没有回头,只有幽幽的声音传来。”明日是十五月满之期。“
墨倾宸的身子猛地一僵,却没有说话,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他们都在呢。“所以。用不着我。也轮不到我。
雪澜的肩猛地一沉,四周似乎胧上了一层薄薄的哀伤:”我会吩咐杏空和杏明,揽雪殿除了你之外,踏入者,格杀勿论。“说完,脚步缓缓而去,飘忽地离开了倾宸殿。
雪澜一边往外走着,一边捂着自己的胸口,好闷,好闷。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堵在腔子里,在那闷滞之中,仿佛还带着一丝被拉扯下的痛裂。
其实,火阳草所炼制的药丸还剩下一枚,可雪澜并没有说,也根本没打算用,明天,乃是一个月之中阴气最盛的月满之夜,她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除了倾宸,她谁也不会要,这样坚定的告白,他应该听得懂吧?
这样的方法或许太卑劣了一点。她居然利用自己的安危去要挟他,可是此刻的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或许,这真的已经是她最好的底牌了。如果他仍不愿意相信她,那她甘愿死去。即便是,连那个最大的深仇大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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