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有人不知道啊,比如说这两天才搬进侯府的那些女主子们,准确地说,是沉遥津的女人们。
一大早的,侯府里便有了一道平日里没有的奇观四处飘动。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由七八个锦衣华裳的女人组成,身上环佩叮当作响,个个金步摇绿玉妆,喜笑颜开鼻孔朝天,甩着手帕扭着蛮腰,朝沉浮阁走来。
雪澜难得早起晨跑,一路小跑到了假山上头,一只手掬在眼前做猴王探路状,一眼便看到了那群浩浩荡荡的莺红柳绿队伍。
“来了来了!翠儿,快,快。”雪澜飞快地跳下假山,朝屋里跑去,一路跑一路喊着翠儿,“翠儿,快给姑娘,哦不,本王妃打扮打扮,那些打酱油的来了。”
翠儿听不懂什么酱油什么的,但“打扮”两个字却是听得真真儿的,当下,迅速地拿出一套流绯坠雨镶翠裙,一手拿起金丝盘玉蝴蝶坠,手中还握着一盒绝品的胭脂,急匆匆跑来,给雪澜一通上妆,等外面的人进来通报的时候,雪澜已经从内而外,焕然一新了。
优雅地从铜镜前站起身子,行云流水一般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灼然贵气,姣好却略带哭丧的面容上,花黄但贴薄唇轻抿,将一个宅斗女人装了个十足十。
正厅之中,一干女人在丫鬟的指引下坐下,可是却个个坐如针毡。
晴夫人看看自己左边,再看看自己右边,垂下头去,不敢说话。天可怜见的,她只是个没有任何封号的侍妾而已,虽然勉勉强强有个夫人的称号,可是那也是看在自己父亲勉勉强强是个兵部尚书的身份来的,左边的裕夫人,对面的馨夫人,一个是王爷之女,一个是公爵之女,她哪敢坐在人家上头,坐在人家对面啊。
裕夫人斜眸瞥了瞥坐在自家右侧的晴夫人,心中已是有气,好一个王妃,人还没到,就这样安排座次,故意要给她们来个下马威是吧?好,很好,相当好。
馨夫人淡然自若地喝着自己的茶水,仿佛一切都跟自己无关似的,反正,她的位子是对的。
下方的岑夫人愤愤看着坐在自己上首方的姚夫人,美丽的面庞渐渐显得有些狰狞,一个被官员赠送来的青楼妓子而已,有什么资格坐在自己上方,自己父亲好歹也是个侍郎。
姚夫人受宠若惊,没想到刚进侯府没两天,一直被人看不起被嘲笑讥讽的自己,竟然坐到了那几个女人的上方,心中有一份窃喜,享受着那几个女人嫉妒的目光,觉得腰板也挺得直了。
馥夫人愤恨地瞪着自己右侧的霖夫人,她们俩的父亲,一个是工部尚书,一个是户部尚书,一向是朝堂上的对头政敌,她俩不合也是人尽皆知的,可如今,这个该死的贱人竟然坐在自己上方,这个突然冒出来来历不明的王妃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
霖夫人虽然十分得意,十分开心,可是也不由得开始揣度起了这平地冒出的王妃到底什么意图,难道,这所谓的下马威仅仅是个幌子,她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她们这些人互相残杀?
七个女人各怀心思,直到轻轻的脚步声自内堂响起,她们才正了正脸色,换上一副讨好的面孔。
雪澜走到正厅时,一干女人正襟危坐,完全看不出之前是愤恨还是嫉妒还是敌对。
雪澜光灿灿闪耀耀地走进来,哒哒的脚步声一声声扣在她们的心弦上,个个垂头低眸不敢放肆一分。在不知道这来路不明的王妃的底细之前,在不知道她的癖性之前,她们还是老实一点的好。
雪澜犹如一只高傲的孔雀,在两列女人之间走过,来到自己的软椅上坐下后,这才开口:“姐妹们不要拘礼,坐吧。”莞尔的声音,仿佛一道清泉,七个夫人缓缓坐下,尔后个个缓缓抬眸,接着缓缓怔住,最后缓缓倒地。
只见,一张吊脚眉哭丧脸,红唇微抿哭笑不得,一套流绯坠雨镶翠裙,外面套了一袭凤藩五彩华袍,生生将好好的一身优雅清幽的装扮穿出了暴发户的意味儿,生生将一件淡然优雅的裙子,穿成了大俗大艳。
这还没完。
三千青丝缠缠绕绕,盘盘旋旋,一层层的阶梯说得好听叫梯田,说得不好听,那就大便形状,一朵红绿交织的大牡丹插在精美的金丝盘玉蝴蝶坠之间,雪澜十分遗憾没有找到一朵硕大的玉荷花,不然可以顶在头顶上当雨伞用了。
两缕发丝从额际垂下,一直滴流到胸前,风情万种地摇摆招摇着,可怎么看,怎么多了几分风尘的味道。
姚夫人这时候非常有亲切感,很想上前握着王妃的手攀谈几句,王妃姐姐,你是否是奴家同行?
七位夫人狼狈不堪地爬起身来,齐齐看着雪澜震撼的造型,万般惊讶无奈,早知道侯爷喜欢这种大俗大怪的货色,她们就不该日日夜夜琢磨侯爷到底喜欢什么品位的了。
雪澜大大咧咧看着众人哭笑不得样子,对自己的出场效果非常满意,双手轻轻搭在椅子扶手上,身子懒懒向后仰靠着,仿佛一只慵懒的猫。
“妹妹们,姐姐我美吗?”这句问得很有画了猴屁股腮红的闫妮范儿。
七位美人夫人们再次集体颤抖了一阵,幸好这次已经激发出了一定的免疫力,没有像刚才一样摔倒,只不过,七个美人想要讨好却说不出话来,个个张着樱桃小口,面带抽筋,小口张开,又看了眼雪澜,咽口口水,再合上,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雪澜本来就不是矫情的人,颀长水袖掩嘴一笑:“呵呵呵,让姐妹们自惭形秽了真是不好意思了,侯爷说了,奴家想要治家就得先来个下马威才行,呵呵,妹妹们的反应都不错的呢,只不过啊,我不太擅长治家什么的,以后还得靠各位姐妹帮忙了。”
裕夫人莞尔一笑,美丽的面庞上带着娴静美好的恭维:“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能为姐姐分忧是妹妹们的福气。”
有人恭维了,雪澜自然是高兴的:“裕夫人不愧是大家闺秀,瞧瞧人家这见识,这风范,看样子我要在侯爷面前吹吹风,这个侧妃的位子,非裕妹妹莫属了。”
裕夫人一听,心中大喜,可是却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没想到这个王妃这么容易就搞定了,自己当机立断捧她一捧真是做对了。口上连忙谢恩退下,心里却是越想越乐。其他几个人,除了对裕夫人生出强烈的嫉妒之外,心里也十分惊讶,这王妃怎么这么好说话的?
雪澜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脸上恍然:“哎呀,妹妹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说着,纤纤玉指跟调兵遣将似的指了一圈,最后落到那个被裕夫人的晋升弄得还没回过神来的霖夫人身上,“霖妹妹,不如你来说说看?”
霖夫人懵了。说啥?问啥?她刚才问了啥?
于是,好半天她就这么愣愣地看着雪澜,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于是,雪澜就变了脸色。原本就哭丧的一张吊死女鬼脸,变得更加哭丧了:“霖妹妹有些心不在焉啊,是不是身子不好?身子不好就不要强撑了吧,今晚我准备摆的团圆宴,霖妹妹就不要来参加了。在自己房中好好休息吧,别踏出一步了,省得惊风。”
众夫人这下算是明白了,这位王妃摆明了就是喜欢顺从她的人,不喜欢违逆的人,既然是个顺毛驴儿,那就好办了。
只可怜了挨首刀的霖夫人。这场团圆宴,是为了迎接她们入府举办的,侯爷肯定也会来参加,她们中哪一个不想在这样的场合里出众一番博得王爷的青睐啊,唉唉,真是可怜的霖夫人,白白为大家打头阵了。
一场相见,就此草草收场,王妃没心机,王妃好对付,这是所有夫人心中的心声。
傍晚宴会开始之前,沉遥津就回到了侯府。也不通传一声,就径直进了雪澜的房间。正好看到雪澜在洗脸,当看到那满盆飘着胭脂的污水和花黄时,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一个眼色朝翠儿使去,翠儿立刻躬身退了出去,沉遥津手中拿着一块锦帕,走到雪澜身后。
雪澜洗完脸之后,抬起头,很自然地从旁边的手中接过锦帕,将脸上的清水拭净,可鬓边和额头却仍沾了几缕青丝,黏在一起,多出几分美人出浴的妩媚慵懒之景。
沉遥津怔怔望着这张,略有几分姿色,却不及原来姿色三分的脸庞,忽然有些失神。
雪澜转过头,不期然对上那一双燃着星光点点的眸子,略微一怔,接着便促狭地一笑:“我说,沉遥津大侯爷,你不会真的就喜欢这样的吧?吊脚眉,哭丧脸,雨打梨花一样的,衰落美?”
沉遥津蓦地回过神来,也带着笑意:“我喜欢貌似梨花,灿若朝霞的容貌,就好像你那种。”
“扑”,雪澜将手中的锦帕一甩,走到一旁把玩花盆中的腊梅花,“有事没有?没事你就赶紧准备一下,今晚你那些女人的花招一定不少。”
沉遥津一笑,不以为意:“那你呢,你准备了花招没有?”
雪澜懒得看他:“你等着瞧吧。”
沉遥津走了过去,宽大的锦袍拢在高挑的身形上,忽然显得有些瘦弱,他紧紧贴着雪澜的后背,略显疲惫地将下颔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中缱绻无限,雪澜却无法推开他。
只因为,无意中,她听到了一声叹息。
那一声叹息,仿佛忽然敲开了她的心底,让她没有力气去推开他。
“我没什么事,就是想过来看看你,侯府的生活,还习惯吗?水国的气候比较暖和,你适应了没有?我们的饮食微甜,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她身上传来淡淡的香气,温暖馨香,让他眷恋不已,很奇怪,原本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在嗅到这样清幽的香味之后,他的精神居然好了许多。
雪澜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今天的沉遥津很奇怪,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疲惫颓丧的他,仿佛,他正承受着什么巨大的压力,无人可排解。
这样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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