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也不着恼,只催他,“别慢吞吞的,演唱会可不等鬼官。”有个空间正要开演唱会,乐队是他所中意的。
“即便不亲临现场,你也可看录制,何必那么急?”留魂就弄不明白,为何他每件事都能如此兴致勃勃。
“看live s ow的感觉当然不同。”见他收拾得差不多了,阎王便带他去到演唱会现场。隐形的两鬼官端端正正坐在舞台上,占据着最佳位置,也被包围在音乐声与尖叫之中。
乐队开唱没多久,阎王就完全进入了状态,又蹦又跳,自得其乐中还夹杂着脱衣舞,运用法术将身上的皮夹克撕得一片一片如纸片般飘扬。
“当秘书就是要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我去哪,你就在哪。”
是这样吗?某次陪他去澳门赌钱后,他便一本正经下达指令,将他强行拖入他的世界,算来也有百年了。
留魂盘坐在那,看阎王沉溺在这嘈杂之中。对于阎王而言,狂欢就是狂欢,热闹就是热闹,但对他这喜静的性子而言,铺天盖地的热血沸腾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很渺小,卑微如尘粒般被汹涌波涛所淹没。
“来,”一只手伸到他面前,“起身跳啊,别干坐着。”不知为何,他就是看不顺眼留魂这小子总一派与世隔绝的清寂。
像他般扭动腰肢?留魂摇头正想拒绝,冷不丁被他拽着衣领拉起,好似拎小猫小狗。
“就这样,跟跳恰恰差不多。”说着,他还想将魔爪伸向留魂臀部,亲自示范如何摆动。
事实证明,再好的脾气也经不起阎王的闹腾,留魂的脸板下,立马想走人,却被他搭住肩膀。
“你去哪?”
“地府。禀告阎王大人,我还有很多公务。”自从他担任了地府事务秘书长的职务后,就顺带接过了原本阎王应做的工作,忙的不可开交。
阎王厚着脸皮撇着嘴耍赖,“别走,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走了,我就独自一个了。”此杀手锏屡试不爽,只对留魂有效。
留魂闭上眼深吸几口气,一忍再忍后,终究妥协,“好,我不走。”
阎王喜笑颜开,向左摆臀,“先往这边扭。”
好蠢,为何他能将如此蠢的事做得那么认真,那么开心?留魂不解,只跟着做了,却发觉真的很蠢。
“真聪明,一学就会,”他向右摆臀,“这边也扭一下。”
这回留魂没忍住笑意,终于笑了开来,眼角撇到阎王笑得似乎更欢,更夸张。
×××
——一千三百年前 沦陷——
“听说第三十三空间的二十四世纪开了个顶级豪华的澡堂,我们去泡澡。”阎王阴魂不散缠了三日,留魂却不答应。
理由简单明了,死魂天生纤尘不染,根本无泡澡一说。
“你知道你有多少年没洗过澡了?”缠他不成,阎王改变战术,“八十七年,多脏啊。”上一回洗澡是在人间被他推进池水之中。
留魂冷静地回他,“即便再五百年不洗澡也无关紧要。”话一出口,他自己也不自在起来。八十七年不洗澡,对于生前有些微洁癖的他而言,确实难以置信,更别说五百年了。
阎王奸计得逞,拖着留魂去更衣室。
两个大男人脱衣自然爽快,双双泡在高级会所的温水池中。相比某人男模般古铜色的完美身材,留魂则是柔弱纤瘦的书生型,仅露出个白皙平坦的胸膛。
蒸汽升腾围绕四周,迷蒙不真切,情调倒是有了几分。
“留,”阎王开口就是奴役人的话,几分情调被散了八成,“来替我擦背。”
留魂断然回绝,“我又不是女人,做不来这个。”
擦背而已,真八股,“那换我帮你擦。”阎王随手抓了条毛巾就准备付诸实践。
“怕了你了,”留魂躲开他,“我帮你擦就是了。”他也拿了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背上擦着,摆摆样子并不上心。
“为什么你总是那副容貌,也不尝试改变一回?”阎王觉得对着这张脸两百年的他很委屈,有必要提下抗议。
“改变?如何变?”像阎王一样,几个月就换张脸吗?
“变漂亮。”阎王否定,“不行你不喜招摇。”而变平凡?他现在的已经很平凡了。
留魂加大手劲擦背,他的容貌又碍着他哪里了?
“变”他形容不出,觉得总是沉默地待在寸步之外的留魂,样子应该更温文些,更淡定些,更特别些。
两百年的陪伴,默契愈深,少了他,做什么都缺了点东西。
“不变不行吗?”人生下百年,也不就一张面孔。他不是抱怨,但上司总是变张脸来考验他的认人能力,也蛮累人的。
阎王回头打量他,忽地冒出一句调戏的话,“幸亏身材也不是不能看。”
留魂好气又好笑,就知道不能和他来这种场所。他平躺了下来,任温水没过双耳口鼻,不听则心不乱。
“做鬼也是有好处。”留魂好整以暇地欣赏水中蔚蓝色的波纹,自水中看阎王的脸,扭曲不复俊美。
“留,”阎王将声音传入水下,喜欢叫他的名字,一声声都是挽留,“人说阎王要人三更死,不得留人至五更。”
“你是我留下的魂魄,再陪我百年吧。”怕他惦记着去投胎,那他这阎王会少了很多乐趣的。
留魂没回答,只往水深处沉去,越陷越深。
×××
——一千两百年前 心痛——
百年联谊很是难得,更难得的是天府天官本来都是寻常容貌,今次一见,居然个个变得男俊女俏。
留魂恍惚间觉得是十七、八个阎王在面前晃,“为什么变幻容貌?”是被那不良上司感染的吗?
瑶慎笑的奥妙,“你也晓得,以往百年联谊都是天官受苦的日子。”地府的鬼官见天官长得平易近人,胆子就大了,往往一拥而上,古怪问题连串问出。
这么说来,留魂也发现,今日这难得的机会,众鬼官竟围在角落装斯文。
“前些日子,那小子心情大好时给我出了个主意,就是让天官变得仙人仙貌一些,”他悠悠然扫视群官,缓缓露出慈悲为怀的笑容,果然震慑住新来的菜鸟们。“效果不错。”
要追求美女需要勇气,要接近神仙亦然。地府中,阎王他也是个神一样的存在,否则怎能耍得一干鬼官盲目追逐他的喜好。
“心情大好?”坐庄大赢众鬼官的那次吗?“他鬼主意很多。”
瑶慎同意,“而且他能找到如你这般适合当地府事务总代理的死魂,也算是他职业生涯中唯一的亮点。”重音强调“唯一的”。
适合当阎王?这玩笑开大了,“我对这职位没有兴趣。”篡位吗?
瑶慎有些诧异,“他没和你说过?阎王千年任期满后,若找不到继任者,他要被迫连任,我还以为你就是他的继任者。”对事务既熟悉,又勤恳务实。
千年他的任期还有一百年
“那他呢?”
“做天官或者继续投胎。”瑶慎宁愿他投胎去,他不想与这妖孽共事。
做百年见一面的天官或投胎后不知所踪?
留魂呆呆看着那人笑的肆意,向他走近,“留,怎么了?看本阎王的绝世容颜看呆了?”
他苦笑,原来他口口声声的叫“留”,是想留下他独自一个。
×××
比冷战更痛苦的是什么?
阎王答,是无视。
近日来留魂不知是否更年期延后到来,对他总是不理不睬,只冷不热。
“没什么。”被问起,他也只轻描淡写掠过,整理完书柜上的资料,绕开杵在身旁的阎王。
“开门见山说吧,别扭不是你的风格。”对着留魂给他的背影,他激将。
留魂果然站住脚步,想了许久才低声问,“我有个疑惑,百年前你调我到你手下做事,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因为你想要我继任?告诉我实话。”
阎王一愣,“是的,你的确很适合继任。”若说实话,他当时是这么想的。
留魂眼中无法抑制的悲伤蔓延,他自己也不知是难过他找他继任千年,还是难过他自始至终都未透露此事。“好,我答应你。你千年任期满后,我就替你,横竖这公务我也处理了几百年了,做生不如做熟,我是无所谓的。”
没再回头,他说完便走出门。
让他继任?阎王呆坐着,想象百年后留魂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日复一日处理着在他看来极其枯燥的公务。
以留魂的性子,这或许并不难受,未必是件苦差事,然而
他抚上心脏位置,那不知是幻觉还是实际存在的痛感提醒他,他舍不得。
×××
——一千一百年前 遗憾——
“从今往后,你就是新一任的地府事务总代理了。”阎王挠了挠七彩的头发,总算是解决了件麻烦事,“未免与我的名字冲突,我建议你回头想个别的名字,能叫阎王的,唯我而已。”
席德无所谓地颔首,坐在椅子上继续研究新到手的《地府事务总代理工作守则》。
“另外,这是我的记忆,过奈何桥之前的记忆都在这。”他递给席德一个彩色记忆球,看他接过后才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
“记忆?”他的记忆真是五彩斑斓,“不能割舍吗?”
阎王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我不想忘了一个人。”
“爱人?”席德想起他的爱人,感同身受。
阎王摇头,“不算,暗恋的,偷偷喜欢。”一千年来,生前死后,他不是没有爱过人,他明白贪恋留魂陪伴的背后,是何含义。
然而说爱很容易,维持却很难。
遇见留魂之前的几百年,他看过很多悲欢离合,也几次心血来潮地爱上,又感情冷淡而分开,最长不到十年,次数多了,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长情。只能默默暗恋,倒能与他相伴百年。
“小心维系你与她的感情,这是我给你的忠告。”话音刚落,留魂正巧步入办公室,看到席德,他有些疑惑。
“留,你来的正巧,他是新上任的地府事务总代理。”阎王指着席德。
新上任的?留魂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