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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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往矣(下)-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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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看无语凝咽,却教帐外的脚步声打断,一齐转头看去,却是灵儿掀开帐帷,而俯身进来的便是那徐大夫,彩烟也尾随身后。
  灵儿引了大夫走上前来,彩烟忙将椅子搁了榻前,请他坐下。他一面拂了拂长袖,一面点头坐了下来。
  却不急着替我把脉,认真端详打量我的脸色,半晌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却是朝了叶离离说道:“恐怕得仔细诊断一番,还请夫人和两位姑娘回避!”
  彩烟有些不解,却是看向我,我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听从大夫的话。叶离离也起了身,灵儿忙上前搀扶,只是一会,帐内只剩下我与大夫两人。
  待脚步声渐远,他才看向我,一面伸出手,侧首把脉,脸上神色却是认真专注的。
  “思虑气结,欢喜过度,惊恐忧伤,怒则气上!”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姑娘一夜之间,这忧思喜恐,倒真是一一经历了一遍!”
  我听得只能苦笑,他早是知道的,何必又再说上一遍。
  他也笑了笑,一面踱回案上,便要开药方,一面说道:“话还是老话,若不放下,无药可治,而且病情越来越糟糕了!”
  药方写好后,又踱至我的榻前,将药方递给我。我接了手中,却是看也不看,一面问道:“我的病情,你可与皇上说了?”
  他点了点头:“皇上问下来,当然要说!”
  “是吗?”我不禁皱了眉头,又不死心地问道:“连医治的法子也说了?”
  “医治的法子?”他也皱了皱眉头,迎上我询问的目光,却又笑摇了摇头:“没有!”
  我听得心里才舒了口气,脸上不禁也露了丝放心的神色。
  “怎么?姑娘如今想试了吗?”他却依旧笑了笑,一面收拾药箱,却是头也不抬。
  “真的可以忘记吗?”我还有一丝怀疑。
  “可以!”他虽是轻轻地阖首,却笃定沉稳,又抬头看了我一眼,加了一句,“忘得干干净净,就像是新生婴儿的记忆,一片空白!”
  虽是希望的效果,我的心里还是莫名地一颤,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好,大夫可以将药给我?”
  “当然可以!”他笑了笑答道,“药制出来就是救人用的,既然姑娘正是需要它的人,当然是赠给姑娘!”
  说着,既然又翻开药箱,在最底层抽出一个屉几,里面装着一个玉色的小瓷瓶,他将它取出,又自顾自地看了一眼,喃喃道:“倒底有需要你了!”
  这才递给我,只看这瓷瓶,瓶身光滑,色泽圆润,浑然天成,倒像是上好的玉般。他仿佛看出我的心思,却淡淡地说道:“这里面的药,也是无色无味,服用过后,于身体无害处,只是记忆会一点一点地消逝,不足十日,一切前事都不再记得!”
  我将它握了手中,却如握了千金的份量,心里更是沉重不堪。
  他已将药箱又收拾好了,却是站了起来:“药方也开了,不过是怡神缓怠,只是让姑娘身子舒适些,药还是要先服着!”
  我点了点头,一面朝他笑了笑:“谢谢!”
  他不置可否,也是淡淡地笑了笑,只是转身掠过的一眼,却是有些莫名深意。
  待他走后,还来不及松口气,帐帷又被掀开,却是彩烟已经进来了,径直坐到榻前:“大夫看过了?”
  我点了点头,一面将药方递给她:“按这个抓药吧!”
  她接过药方,立刻便转身要去抓药,我低头一瞟,身上早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不禁将她唤回:“彩烟!”
  “什么?”她返身问道。
  “我的衣裳呢?”脱口而出后,又觉不详尽,忙加了一句:“就是那日,那件脏衣裳!”
  她侧头想了一会,才笑了笑:“这几日未得空,只将它搁了一旁,还未送去洗,姑娘想要穿,我立刻拿去!”
  “不是!”我忙摇了摇头,“把那衣裳给我吧!”
  她虽然有些不解,却点了点头,返身朝屏风后走去,只是一会,便将那衣裳翻了出来,一面递给我。
  那不过是一件淡兰色的襟衫,衫摆好些泥泞污垢,将它小心展开,胸前处却是血渍斑斑,彩烟看得也是一阵皱眉,不禁开口道:“怕是洗不掉了,不若替姑娘扔了吧!”
  我却摇了摇头,一面指了那污脏之处:“将这里洗干净便好,替我留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一面接过衣裳,转身便出帐去。
  那血渍都是他蹭上的,不知道他伤势可好了,那日见到一箭射去,只觉心里空空荡荡,一时间竟忘了痛是什么滋味。如若不是那一丝颤栗,那一箭是否要穿膛而过,皇上的杀心竟已到这地步,张开手,端倪着手心里的瓷瓶半晌,不觉已将唇咬得溢出一丝血腥味。
  这一病又在榻上躺了数日,每日的药我都按时服下,希望身子快些恢复得可以下榻。一个产期将近,一个病怏怏的起不了榻,真教彩烟与灵儿两个丫头忙或的。于是将叶离离移了杨大人的帐营中,有他照应着,也让我们更放心些。
  这几日,皇上没有来帐中,昏迷时他倒常坐了榻前,只是凝视着毫无知觉的我,如今醒了,他却不来了。心里终是气恼吧,我只能暗暗叹了口气。
  每日坚持服药,又照大夫叮嘱行事,身上渐渐有了力气,已可以下榻稍稍走动,只是脚一触地,那种软绵绵的虚无感从头至脚,经此一折腾,这身子真的越来越破败。很少出营帐,下了榻也是俯了案前,彩烟见我无趣,不知从何处寻了书,还有笔墨,宣纸。无事的时候,便临摹小楷,或是捧了本书看了半日,彩烟也坐了下来,一面将香团搁了我的怀里,一面又是热茶一杯换了一杯。营中越来越冷了,身上已披了厚厚的裘襟。偶尔她掀开帐帷进来时,北风呼啸掠过,径直溜进了营中,不觉打个冷颤。
  虽是不出营帐,自有彩烟进进出出打探好些消息,或是叶离离携来的战事,都是杨溥有意无意的提及。自那营中一战,不过三日,皇上便派军袭击隘口,而后更是三日一交锋,只是再怎么斡旋,终是进攻得不得突围,守成的不敢贸然调度。皇上等张辅的大军回调,却不料二王爷时不时又是金蝉脱壳,夜半大开城门迂回突袭,二王爷与他竟配合得默契,教张辅的大军进不是,退不是,只能伫扎城外,寻时机行事。
  如此说来,只要二王爷不兵败倒戈,木预这处也不得大肆开战。我掐算时日,乐安城破之日倒还有一段时候,无论放不放得下心思,我都只能呆了营中,静观其变。
  这日依旧俯了案前,已提笔临摹了半日,腕处已有几份酸意,一面搁了笔,端起彩烟早准备好的清茶,缓缓地呷着,茶入喉间,自是一丝暖意入胃。又起身踱至屏风处,将那清洗好的襟衫取下,襟摆的泥泞污垢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不觉指尖轻轻划过,呆呆地看了半晌,才将它叠折,搁了榻上。又有些无所事事,才要返回榻上,忽然帐帷被掀开,不抬头看便知道,如今进这帐里的人,不是彩烟便是离离。
  “姑娘!”不料,却是李典的声音,我这才抬了头,笑了笑应道:“李公公!”
  细看之下,才见他神色焦虑,大冬天的额上竟渗了汗,他径直上前,也失了礼数却是急急地说道:“皇上受伤了,姑娘去瞧瞧吧!”
  “受伤?”我听得一愣,还有些恍不过神

  五十

  他忙不迟迭地点头:“皇上今早出的军营,刚刚才回来,身上受了伤,流了好多血!”
  我听得心有余悸,忙问道:“什么伤?大夫可去瞧了,严重吗?”
  他慌忙点头:“太医正在营中替皇上疗伤,好像是箭伤,姑娘看看便知道了!”
  我起身便随了他身后:“走吧!”他脸上露了丝释怀的神色,忙点头,一面侧身引路。
  这一出了帐中,我才惊觉已是天寒地冻,北风迎面掠来,直将脸额刮得生痛生痛,又不禁打了个寒颤,只是随了他走得更快些。至皇上的帐处,帐外却是围了好些大人,一眼便望见杨溥,他也瞧见了我,还有一丝惊讶,只是转瞬又是明白的样子。我只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招呼。李典替我掀开帐帷,一俯身便进了帐内。
  只见榻前围了好些大夫,进了帐,才放慢步子慢慢踱到榻前,只站了一位大夫身后,一眼望见躺了榻上的皇上脸色苍白,眉头拧成一处,又要忍了痛意轻咬着下唇。而一位大夫手持着剪刀,正埋头小心翼翼地剪破他肩处的战袍,露出白色的中衣,已被鲜血染红一片,再将中衣剪开,才露出黯红伤口,赫然一支箭头正深深嵌进肉体中,几乎是穿肩而过,我看得心里是侧侧寒意,不觉也咬着下唇。
  大夫又转身取刀,我这才侧了身子,踱至他的身旁,替下那正要给他拭汗的宫人。
  接过锦帕,伸手小心翼翼地替他拭去额上的汗,原先还是半阖着眼睛,手刚触上他的额处,蓦地睁大眼睛,恰好迎上我半垂的目光,他瞧见我,脸上神色却是百转千回,最后止于一丝漠然,竟撇开头望了旁处。
  “皇上,臣要将箭头剔出,请皇上忍痛!”那执着刀的大夫忽然开口说道,他点了点头,示意大夫开始拔箭,大夫神色也凝重起来,一面俯下身子。
  我瞧见他手上从火中虑过的刀与镊子在烛光下锋芒毕露,不觉倒吸了口气,又见他径直要以刀挑剐伤口,不禁开口道:“不上麻醉药么?”
  大夫停了手上的动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皇上。
  他只作未听见,看向大夫,却是不容置喙:“拔箭!”
  我只能暗叹了口气,不忍看那血肉模糊,只转了头看向他,脸色已是惨白,却强逞着咬唇作了凛然的模样,于是握住他的手,察觉到他指尖一颤,许是我的手太冷冰了,不禁笑了笑:“痛就拽紧!”
  他不及回话,大夫的刀已落下,他咬牙不支声,嘴角一丝抽蓄,清秀眉目已拧作一处,手上已不觉用了力气扼住我的手腕。幸好大夫工夫娴熟,不过半刻,箭被拔出,又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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