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摇了摇头,一面笑了笑,只是这笑里掺了几丝无奈,一面又说道;“奴婢也要回乾清宫了,王爷和夫人请行吧!”
我轻轻阖首,一面与他转身离开。
穿梭在这长长的走廊,他沉默不语,我直觉他心底藏了心事,眉心早已暗暗攒拢起来,我只作是因为出征一事,也早捺不住性子,走了几步便开口问道:“你真要亲征安南?”
他却是愣了一下,怕是未料到我已知晓,只是很快地点了点头:“五日后便要出发!”
“这么快?”情不自禁地反问道,声音略略扬起,他却不动声色,依旧淡淡地说道:“从京城出发,至西南边境行程少说也一月,多挨一日,境处百姓便是多遭一时罪!”
“哦?”我有些木讷地点了头,这两日在榻上百转千回的心事袭了上来,此时都聚了心头,倒教我有些闷闷地不适,不禁放慢了脚步,越来越慢,快要走出这回廊之时,不觉已停了脚步。
“怎么了?”他一直和了我的步伐,此刻也停了下来,却是侧首不解地望向我。
我却是抬了头看向旁处,目光不觉落了檐角处的菱花琉璃,鎏金铜叶,一面缓缓地开口说道:“这两日我想了许久,我是个感情迟钝的人,后知后觉,也挺没心没肺的!”说到此处,我不禁挑嘴笑了笑,又继续说道:“而最让我耿耿于怀的,是那段大片大片的空白,没有记忆和过去教我心慌,心慌到无暇去顾及身旁的一切。”
太过习以为常,反而见不着它的好!”我已将目光落回了他的身上:“在宫里的几日,我很想你,也很怀念我们在长安的日子!”
话未说完,他忽然伸了食指,却是轻触了我的唇处,以目光示意我噤声,我虽是一怔,却依了他的话闭了嘴。这才听到转角处传来的脚步声,蓦地又停了下来,然后絮絮的女子声音传入耳中。
“本宫早就有所察觉!”这莺莺软语,便是那在慈宁宫里见过的孙妃娘娘,只是此时的语气有几份不善。
“那日在慈宁宫里,就伫了我的身旁,身上的香气阵阵袭来,确是皇上寝宫的龙涎!”
“娘娘不会弄错吗?”这声音越发地温婉,询问也是轻言细语,自是那位夜澜姑娘。
“当然不会,本宫侍寝的时日,这整个后宫里的女人加起来也比不上,怎么会不识皇上寝宫里独有的龙涎香味!”
“那,娘娘的意思是,皇上和她?”
“一定是,听说前几日还在乾清宫里住了一日一夜!”孙妃的声音越发地切切,又杂了几份忌恨,“乾清宫里从来没有妃嫔留宿!一日一夜没有踏出一步,只怕是没有下过龙榻一步才是!”
“可她是四王爷的王妃…”夜澜的语气却是犹疑不信。
不知道那孙妃娘娘又是如何作答,因为奕肃已拉了我,却是拐下了走廊,寻了旁道而行。 我只由着他引着往前走,心思却早已杂乱不堪,那一番话,直听得我心惊胆战,更是莫名委屈,一面却是反手拽了他,一面停了脚步。
他转了头望向我,刚才在那转角处,脸色早已微微一变,只是这会又回复了常色,却还淡淡地反问道:“怎么了?”
我瞧着不觉有些气恼,只是也先摁了下来,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只觉他的眼睛陡然蒙上一层雾气,从来都清透的眼眸此刻却是轻雾迷漫。心里那一丝不快忽然就烟消云散,更是挑了挑唇角,朝他展颜笑了笑:“我不知道什么龙涎,不过前几夜在慈宁宫里就寝时,倒像是有什么烟熏香料,我以为只是宫里普通的琉璃熏炉,所以没有在意!”
他不语,依旧只是看着我,倒像一副与己无关的淡漠,我不觉有些烦躁,却是叹了口气,一面越过他朝前走去,一面撂了话:“算了,走吧!”
不料只走了几步,垂在侧处的手却被握起,温热的掌心,却是凝脂般柔软,不禁也曲指越发地蜷进他的手掌中,想起被打断的话,不禁又笑了说道:“我还未将话说完呢!”
“什么?”他只是轻声回了一句。
“我说我很想念你,很想念长安的日子,其实我并非没有记忆,这两年里的一点一滴,如今都算是我的过往和回忆了!”
他回望我的目光却不是预料中的喜色,倒如水碧横波一般似水雾一般拂向自己,层层水波笼罩而来,除了莫名还是莫名的感觉,凝视了我半晌才开口:“寺玉!”
这二字落了地,倒像是落入了深渊一般,没有半点回响,也没有了下文。
这有些意料之外的反应,有些莫测的目光,教我蓦地不安起来,不觉已咬了下唇,也定定望着他。
他终于撇过了头,却是勉强笑了笑:“好了,天色真的晚了,再不走就出不去了!”
穿过内廷三殿,刚至了正南门处,正欲从窄阙中出去,不料迎面却是撞上一人,许是来势太过匆忙,重重地撞了上来,教我几乎一个踉跄,便要摔了地上,幸而被奕肃扶住,方站得稳了,抬头再要看那始作俑者。
那人也抬了头,却教我愣住了,竟是杨大人府上的彩烟姑娘。
她也见了我,只是一瞬间,那双竟像藏了心事的眼睛已是蒙了一层湿气,和了一声有些嘶哑的唤声落了下来:“姑娘,你终于出来了!”
我听得诧异,又见她神色戚然,惊慌失措,不禁连连点了头,一面上前说道:“我正要出宫,彩烟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忙不迟迭地点头,一面反拽了我的手,又像要克制了心里的痛意,却稍稍平静下来说道:“我知道,我正是来找姑娘的,只是久不见姑娘出来,这才进宫里来寻!”
“进宫?你如何能进宫?”却是奕肃忽然开口问道。
她听了这问话,却是惨淡一笑,一面缓缓伸了手,摊开手掌时,却是一块已有些陈旧的木牍,刻着宫里内务监牌的字样,却是朝了我缓缓说道:“姑娘记得这个么?姑娘早些年要出宫见公子,也是凭了它进出宫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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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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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这一句话教我迷惑不已,心底深处还有一丝异样升起 “是谁?”
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紧紧抿着嘴,只是目光几近戚怨,半晌才喃喃道:“姑娘真的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我的心攸得一紧,这声问话也轻薄了,一时也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自问。
她却越过我,望向奕肃,目光像是在祈求,掺着三分无奈,痛苦悲凄,还有一丝愧疚。
“你究竟想说什么?”这沉寂,这无声的波涛暗涌教我莫名心慌,不禁提高了声音,却是朝彩烟喝道。
她未料到这一声质问,有一刻的愕然,只是转瞬却是心一横的模样,忽然又上前一步,却是腾地一下竟然曲膝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我瞧得深深一怔,又慌忙上前要扶她起来,她却使了性子,硬是跪了不起,反手拽了我的臂膀,抬头望向我时,已是两行清泪顺了脸庞淌下,一面哽声泣语道:“姑娘,我如今只能求你了,求你救救他!”
这一番变故,教我心头大乱,正慌得不知所措,只是木讷地想伸手拉她起身。
不料身旁的奕肃忽然开口说道:“皇上已经下旨了,你是为沐琼而来?”
这话落了地,只觉手上传来一阵颤栗,还有一丝生痛,却是她紧拽着我的手,不觉用了力气。她蓦地抬了头,却是看向奕肃,盈盈雾眸里透着丝决绝。
奕肃却叹了口气,这一声轻叹,却教我有种错觉,心里仿佛有一处空洞,逐渐扩大的哀伤正弥漫开来,只模模糊糊地觉得,有些一直费尽力气要去触及的东西,已经快要展现在眼前了,忽然想到那飞蛾扑火,飞向那罩着宫纱的烛火中,只需稍稍用力,就可以冲破那层薄纱。再迎上彩烟的殷殷目光,反而镇静下来,却是笑了笑,一面用力扶起她,一面用替她轻拭了还落在眼角的泪水:“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帮你?”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只是很快就回复了常色,一面已经站了起来,却又咬着下唇看了我许久。
“公子是谁,沐琼又是什么人?”我见她也镇定下来,才开口问道。
不料这一句话,又引得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却是一面颤颤巍巍地伸手递给我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红木锦盒,浑然一色的盒身上刻有我的名字,正要接了手中,却听到啪得一声,有什么东西落了地上,不禁返头一看,却是那木牍原被奕肃握在手中,此刻却静静地落了残迤雪地上。
他迎上我的目光,却是不动声色,只是俯身将它拾起。
我才回过头来将那锦盒接了手中,不觉以指摩挲,抬头看向彩烟,她只是点了点头:“姑娘看了这个,自会明白!”
又将目光落了那盒上,欲摁下扣环打开,奕肃的话打断我的动作:“等出了宫再看吧!”
我还未答话,却是彩烟慌忙接了话说道:“不,出了宫再见皇上就不容易了!”
我暗暗一怔,这救人的事与皇上也有关么?
原先已清静的心思又纷乱杂琐,抬头望向彩烟,凄凄神色,焦虑而绝望,不觉心里一软,手上微微用力一摁,那锦盒便顺势被打开。
一块同心佩玉,一只珠镯,一沓皱旧的纸。
这些东西蓦地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听得彩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些都是姑娘的东西!”
我不禁将那佩玉执了手中,流光溢彩的圆润,浑然天成的剔透。有些鬼使神差地将它举起,却是映着斜阳而望,隐隐约约八个字,定睛一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忽然心弦一动,像被闪电击中,不禁脱口而出:“同心扣?”
“是同心扣!”却是彩烟忽然低呼了出来,梨花带泪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姑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