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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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往矣(下)-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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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同心扣!”却是彩烟忽然低呼了出来,梨花带泪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姑娘记得吗?”
  忽然脑海中掠过一些片断,却是恍恍惚惚,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同心扣,从上传下,只给嫁进我们家族中的女人!”
  “那两块同心扣,原是一对!”
  “朱瞻基的那块应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还有一些莫名的话,熟悉的,陌生的声音一一闯入耳中,在脑海里盘旋,嗡嗡作响,只觉头疼欲裂,似火灼,又若冰寒,冰与火纠葛不清的痛在一处。身子仿佛中空的琉璃,流光溢彩的表面,碎了一地,而那些痛苦的,莫名地缱绻藏匿在身体深处的东西,都一一袭上脑海。
  我的身子禁不住地颤抖,手上失了力气,那玉佩危危汲汲,仿佛随时都要从两指间滑落。
  却是有人从身后伸出手来,接下了那块同心扣,奕肃指上的温度,教我察觉到自己的冰冷。
  “姑娘!”彩烟忧怯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已是听不见,只是顺势曲下身子,蹲了下来,将那锦盒搁了雪地上,白的雪,红的盒,就如同浸血的长衫。一面又将那沓皱旧的纸捧了手上,慢慢翻开扉页。
  熟悉的字落了眼中,简单的形体,还有些稚嫩的笔锋,这是我写下来的,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会写这些字。
  一页一页地翻阅,曾经被泪水打湿的宣纸,墨迹斑驳,余晕四散。
  “娘子不嫌弃小生,那真是小生的福气;小生定不负娘子,从此以后必定相伴娘子左右,此情不渝!”
  “你听大夫刚才称呼你什么了吗?”的
  “那是,你父皇的后宫三千要跟着搬去就不是小事了!”
  “唉,女人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昨天还是同床共枕,耳鬓厮磨,今天却看也不想看一眼!”
  “不要,你替我吹,一定是来年一年都背!”
  “你这么一说也有理,我得看回来才行啊!”
  “你本就不相信任何人,我,当日的解缙,或者是二王爷,太子。即便是奕肃!”
  “寺玉,如果有一天,是我拖了出去被斩首,你可会难过?”
  “天气冷得你又睡不着了吗?”
  “寺玉,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夫人在宫里,已住得习惯,不想回了吗?”
  “寺玉,你该做石头,嗯。就作磐石吧!”
  “你虽然不是什么珍宝,不过我还是会去寻你!”
  “是啊,风韵犹存!我见犹怜啊!”
  “千丝万缕,抵死缠绵!”
  “你没有听说过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只是现在,想和你共度余生。寺玉,现在你敢不敢与我一起,赶赴一场生死离别的约定?”
  “我一定是与你呆得久了,竟也染了你们姑娘家疑神疑鬼的性子!”的
  “从此见玉如见人!”
  “花烛快要燃尽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午门旁道处,守卫的士兵都有些迷惑不解地望了那一幕。
  一人坐了雪地上,手里捧着一沓凌乱的笺纸,埋头翻着。四周太静匿,除了偶尔风声轻旋,只能听到那淅淅簌簌的翻纸声。身边的女子也是俯身望着,脸上神色戚然却又小心翼翼。
  立了她的身后沉默不语的人,他们都知道,那是四王爷,听说再过几日便要出征平安南。
  这三人已经这样呆了许久,日移西下,月上梢头,残雪初照,星移影动,也不知还要呆了多久。
  那些士兵无须再疑惑多久。那坐了地上的女子忽然抬了头,朝着彩烟开口道:“沐大人还在?”
  被问及的人忙不迟迭地点头,一面又落了眼泪:“那一战后,二王爷兵败逃走未遂,大人也落了难,被皇上关进诏狱已经两年了!”说到此处,她又一声抽咽,缓了气方接着说:“昨日皇上忽然下旨要斩立决,还说,就算是以儆效尤,给王爷此番平定安南一个XX,叛贼逆党,一律杀无赦!”
  那女子听了,却不再说话,只盯了面前一方素白许久,一面起身却是将那凌乱的纸笺收了一处,又小心地搁了锦盒中,再将那玉佩,那念珠都执了手中,却是轻轻抚了好些遍,像要拭去那莫虚有的尘土,这才放回锦盒,又端端正正地摁下扣处,像是珍爱得紧一般捧了怀中半晌,忽然又将它递给她,一面说道:“收好它,先出宫吧!”这声音轻淡地若烟似雾,一落了地便四处消散,寻不到踪迹,就如同这女子此刻的心思,淡漠地让人难于琢磨。
  接了锦盒的人,脸上却有些惊讶,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却又抿了唇,终是没有说什么,一面点了点头,却有些沉重地说道:“拜托姑娘了!”
  她不置可否,只是起了身,转头朝内廷的方向而去,经过那伫了许久的男子身边止了脚步,迎上他的目光,相视无语,忽然又伸了手,只是触到他的纤指,却又伸了回来,轻咬着下唇,半晌才扬起唇角,仿佛是笑了笑,只是那一丝笑意,也是莫名难测。不待他说些什么,她已经转身离去,却是沿了那御道,径直朝乾清宫的方向而去。
  于是空旷肃穆的夜色里只剩下两人,那华服锦衣的王爷朝着她远去的方向看了许久,直到身旁的女子走近了,像是犹豫了半晌才低唤了一声道:“王爷!”
  他返过头来,目光不知落了何处,只是淡淡地说道:“这样也好,总是会记起来的!”
  她原本悲凄忧虑的心里又掺了一丝心酸,姑娘的余生,若得眼前这个清冷却温婉的王爷照料,该会幸福的吧。只是不知自己这一番话,是否又将一切搅得乱了?她的脑海中却掠过一个人的影子,为了他做什么都可以,即便是对不住所有的人,这样想着不禁又狠狠地咬着唇处,不觉已渗出丝丝血迹。
  夜深了,这九重宫阁的上方,却是鹤唳不休。朱阁明瓦在如钩淡月中泛着冷光,乾清宫的长阶下层层侍兵把守,戒备森严。
  眼前便有一列侍卫伫守在阶下,正要挡了来人的去向。
  却是厚重的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身著青色莽衣的公公正侧身出来,见了这一幕,却是躬着身子迈着颠颠的步子下了阶前,一面朝了那侍卫喝道:“休要无礼!”
  那侍卫忙侧身俯首:“公公!”
  那公公不理睬他们,却是转了头朝那来的女子笑道:“姑娘随我来吧,皇上正等着您!”
  站了御书房外,那公公推开了门,一眼便望见案上的鎏金八方烛台,烛火绰约,笼在平铺开的云纹宣纸上,形成一片片晦暗。
  而明黄色的身影正伫了洞开的窗旁,反手而立,漆黑天河中的钩月将几缕光落了黄色龙袍上,已是斑驳交错,又若流光绯玉。他听到门槛处的声音,反绞在身后的手不觉一松。
  “寺玉来了?”他没有转身,背对着她。
  这一声轻问,却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她只是呆呆地伫了原处,脸上神色淡漠,却又像是忍了性子,极力不让自己的表情有任何纰漏一般。
  他缓缓转过身,明黄的贴金袖口伸出一截玉色的手,却是敛指曲回,逆光而伫,瞧不清脸上的神色,像是定定地瞧了她半晌,却又侧身踱回御案前,低头看回了那案上的云纹宣纸,兀自开口道:“寺玉不在的时候,朕绘了很多画像!不过都是凭记忆,也不知道画得好不好!”
  她依旧沉默以对,不发一言,只是目光也落了那御案上,烛影斑驳纵横交错,落了画中女子的脸上。那女子的削瘦的脸庞,有些尖细的下颚,秀眉微微挑起,唇处轻抿着,只是那双眼睛,轻描淡写勾出的轮廊,独独没有瞳孔。
  “寺玉这次回来,看朕的目光已经不一样了,教朕怀疑自己的画是不是错了!”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执起笔,腕处轻转,却是点晴之笔,那画上的女子因为那双眼睛而栩栩如生,流光百转。
  她仍然是缄默不语,只是望向他的目光微微一颤,嘴角处却是一丝抽蓄。
  “这样就好了,这样的寺玉,朕才认得!”他搁了笔,抬头迎上她的目光,却是扬唇一笑,这一笑竟让人恍惚地以为,只是一个孩子见了心爱之物满足一笑。
  她只觉心里一阵痛意袭上,不觉垂了侧旁的手已握作拳,指尖触到手心,却是狠狠地用力刺入,终于一面开口说道:“我要见沐琼!”
  他像是等了这话,脸上的笑意也未褪下,却慢慢踱到她的身旁,俯下身子与她对视,离得近了,不觉鼻尖与鼻尖之间,只是一片薄绢的距离,沉郁的暗香浮动,教她慌忙向后退了一步:“是龙涎?”
  他却侧首笑了笑,直言不讳:“对!寺玉的记忆恢复的这么快,倒也亏了它!”
  她的脸色攸然剧变,身子一倾,几乎要跌坐了地上,他忙伸出手去,宽大的袖间划过一条鎏金的痕迹,却是被她伸手一推,拒了两步之遥。
  她踉跄地又退了两步方站稳了,却是僵直着身子,冷冷地重复道:“我要见沐琼!”
  他也不恼怒,脸上神色却淡定了下来,只是缓缓地说:“天亮了,朕自会派人引你去!”

  七十三

  (李公公)
  刻漏房里传来三更鼓声时,一直候在御书房外的李公公伫了门外半晌。心里也是莫名忐忑,暗暗揣摩着,这进去已经多时了,屋里却是没有一丝动静。不觉又向前倾了倾,试图要在这静匿的有些怕人的夜里,听到些什么声音才好。素来明白皇上的心意,也知进退,此时确不是他进去的时候。只是想着这二人,恐怕此时心里都受着煎熬。皇上对她的心思,只怕这宫里的人没人不知道,可是有时候,他也瞧不明白,这姑娘的记忆恢复了,皇上就不怕她心里的怨恨么?毕竟杀了那人的,可是皇上自己!不觉又轻叹了口气,兀自摇了摇头,若说后宫里那些妃嫔和皇上的事,哪一件他心里不透彻,只是姑娘和皇上,罢了,他也想不明白。忽然又想到早些年在景阳宫里,那时候皇上还是殿下,姑娘也在一旁侍候着,两人感情也好着,不料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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