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这个士兵姓连，但叫什么却已经忘记了。
卫生员匆匆过来，才粗粗地看了一下，就摇了摇头示意这个士兵已经死了，随即匆忙地又跑到了另一个方向，战场上的生死流血，他已经看得太多太多了。
“醒醒，醒醒……”
林诗馨并不相信这士兵就这么死了，还在那徒劳无功的晃动着他，好像只要这样，就能把士兵从熟睡中叫起。
“林姑娘，他死了。”
杨灭日在身后轻轻叹息着，然后搀扶起了林诗馨。
林诗馨的脸色苍白，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战场上发生的一切，和之前自己那些想像完全就不一样。
这里没有诗意的浪漫，没有诗歌里描写的壮丽。有的只是赤裸裸的鲜血和死亡。
那些士兵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他们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过去想像里的慷慨激昂，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听到长官下达了攻击的命令，然后义无返顾地投身到战场中。
他们死的时候没有人为他们哭泣流泪，包括他们平日最亲近的同伴。他们在死后依然在做着最后的贡献，让自己的尸体被同伴抬起，架设在阵地上，补充阵地，变成一个个架着机枪的沙包听任机枪在尸体上颤抖……
他们都是英雄，可没有哪个士兵把自己看成英雄。甚至当你用“英雄”来称呼他们的时候，他们还会觉得非常奇怪。
这，只是自己做为一个士兵应该做的而已。
林诗馨知道自己长大了，一直来到了这里才真正长大。她明白了什么是战场，什么是军人，什么是奉献，什么是牺牲精神。
当她有朝一日回去的时候，见到过去的那些同学，或许自己可以骄傲地抬起头告诉他们：“战争，永远不是你们嘴里的故事，我经历过最真实的战争。鲜血洗刷着我们的阵地，炮火和硝烟是战场上唯一的装饰。但不是你们所说的音乐，那是世上最可怕的声音。
我们要用的不是嘴，是手。与其用嘴唱出一首赞歌，还不如用手抬下一个伤员，运上一箱弹药，伤员治好了可以重上前线，弹药运上去了可以多杀敌人，但赞歌却什么也做不到。
士兵们在战斗的空隙，也不愿意听最动听的歌曲，他们宁愿趁着这个时候，好好地睡上一觉，然后洋足精神迎接下一次的厮杀……”
她到现在还记得开始的第二天，和他一起来到安庆的以前的那个男同学，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却拿出了笔和纸记录着什么。她凑上去看了一眼，那个男同学无不得意地告诉她，自己在这找到了灵感，写了一首诗歌，一定会非常轰动的。
林诗馨对这个男同学唯一做的，就是一把夺过了纸和笔，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个男同学一脸的愕然，完全不敢相信曾经温柔体贴的自己，居然会变得这样的凶狠……
“旅座，司令部的电话！”
杨灭日接过了电话，里面传来了林卫东熟悉的声音：“情况怎么样了？”
“报告司令，日军大举增兵，并于今日发起凶猛进攻，我军左翼多处阵地被突破，我已经想办法发起反击，但日军火力非常猛烈，几次冲锋都没有能够夺回来！我已经命令左翼收缩防线，我的预备队已经全部投了进去，请司令再给我一个团的兵力！”
“我再给你两个团归你指挥！”林卫东在话筒里的声音非常大：“总指挥部刚才来了电话，对我们这里的战况非常重视，我告诉你，总指挥部的大攻击即将开始，现在我们这里已是重中之重，必须牢牢地拖住日军，你一定要给我再顶三天！”
“是，再顶三天，保证做到！”杨灭日说着迟疑了一下：“司令，你的妹妹现在就在阵地上，是不是……”
电话那头的林卫东明显在那吼了起来：“杨灭日，我现在是在和你谈战局，不是在谈我家里的事，你给我听好了，除了想着如何战斗，其它的狗屁事情你一概不要去管！”
电话随即被挂断了……
杨灭日苦笑了一下，看到又在那忙碌奔波的林诗馨，他拉过了一名士兵：“你给我去好好看着林姑娘，记得，千万别让她有什么闪失。”
林司令虽然那么大声地教训自己，可自己不能不管不睬，林司令的父亲已经去了，哥哥成了一个汉奸，母亲身体也很不好，现在在这里就剩下了他们兄妹相依为命。
平时空闲的时候，林司令老和部下们夸自己的妹妹多么多么聪明美丽，所有人都知道他和这个妹妹的感情最要好了。
“旅座，左翼裴团阵地再次突破，日军大量涌进！”
突如其来的报告让杨灭日的注意力重新到了战场上：“裴团阵地被突破？裴子民呢？裴子民呢？丢失阵地，死罪一条，我要亲手枪毙了他！”
“裴团长多处受伤，是他的警卫员拼死把他从阵地上救了出来，旅座，裴团长怕是不行了啊！”
“不行了也要负责！我不在乎多枪毙一个伤员！”杨灭日厉声吼了起来。
稍稍冷静一些，他知道裴子民一定尽力了。他是261旅第一员猛将，交给他的任务，从来都没有不能完成的，这次阵地丢失，自己也受了重伤，不能把责任完全推卸到他的身上。
但自己却又必须这么做。
“人在阵地在，人死了阵地还在！用尸体也要把阵地给我堵住！”
这是在开战前，自己对各级军官下达的死命令，绝不能因为一个团长而破了这个例子。
战争有的时候的确很残酷、残忍，甚至有些没有道理可讲，但战争就是这样。
完成任务你就是英雄，不能完成任务就是该杀的懦夫。
就算是自己提前丢了阵地，杨灭日相信林司令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枪口对准自己……
第五百六十五章 开炮
“长官，鬼子突破了咱们的阵地！”
“等等，等等！”一连连长祖武正并不显得如何担心，而是继续举着望远镜观察着那些蜂拥着冲上阵地的倭寇。
全团幸存人员已经撤了下去，鬼子的攻击实在太疯狂了，这里是裴团最后一处还在坚守的阵地，也是对鬼子最后狙击的地方。
他是火力观察员出身，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军官，他知道鬼子一旦突破裴团阵地后，将直接对261旅侧翼造成巨大威胁。而旅部必然发起反击，等鬼子站稳脚跟后，那样的反击将会蒙受巨大的伤亡。
“地图！”
随着他的声音，1：10000的战区地图被送了上来，外面的枪炮声、鬼子的呐喊声，都无法让他分心，他死死得盯在地图上，看了一会拿起了电话：“接旅部！旅座，我是祖武正，敌人正在进攻，敌人正在进攻，我阵地仅存我最后一处阵地还在继续坚守。我连还剩三十八人，请求炮火支援！”
“祖武正，坚持住，炮火支援马上就到！我让炮兵郭营长直接和你通话！”
“祖武正，我是郭有园，现在由你报告坐标，指挥火炮射击！”
“60，30！”看着地图祖武正用力说道。
“60，30，开炮！”
在电话里郭有园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中国军队的大炮发出了怒吼，炮弹准确地落到了阵地上，刚才还兴高采烈的日军瞬间被炸倒了一大片。
“30，30！”
祖武正用力挥动着拳头，大声说道。
现在没有人比自己更能指挥炮兵了，自己就在前线，自己就是大炮的眼睛！
一声接着一声的炮声响起，祖武正紧紧地抿着嘴唇，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知道，反攻部队一定正在集结，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把反攻部队的损失减少到最小。
鬼子很快发现了中国军队的这个连队，中国炮兵那么精准的打击，一定来自于那片阵地上的指引……
倭寇蜂拥着冲了上来。炮兵的打击让他们死伤惨重，难以承受，根本无法重新整修阵地，迎接中国军队随时到来的反击，必须要把这最后的阵地拔掉。
祖武正的兄弟们知道自己的长官在做什么，他们必须死死得钉在这里，为反攻部队争取到最宝贵的哪怕一分钟的时间！
“长官，鬼子冲上来了，太多啊，实在顶不住了！”
“长官，你先撤，兄弟们掩护你撤退啊！”
“90，10。”
祖武正并没有任何的惊慌，依旧对着话筒镇静地说道。
快了，已经指挥炮兵轰炸了二十分钟，很快，反攻部队就能上来了。
枪声已经非常近了，祖武正甚至听到了刺刀相交的声音，鬼子已经冲上来了。
“170，100，开炮！”
“明白，170，100……”郭有园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什么？170，100？祖武正，那是你们连队所在的位置！”
“170，100，开炮！开炮！”祖武正对着话筒大声吼道：“长官，鬼子已经冲上来了，开炮，向我开炮！”
电话被接了过来，里面传来的是杨灭日的声音：“祖武正，谢谢你！”
“祖武正，谢谢你！”
就那么简单的，短短的几个字。
祖武正放下了电话，心满意足地笑了。
“107，110，开炮！”
他仿佛听到旅座大声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够了，对于一个士兵来说，这一切都已经足够了。
士兵总会死的，早死晚死其实都一样。
他能够听到外面激烈的拼杀声，然后他掏出了一根烟叼到了嘴上，样子看起来有些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来。
才抽了两口烟，门口忽然冲进了几个鬼子。
看到寒光闪闪对着自己的刺刀，祖武正裂着嘴笑了，然后对着那一个鬼子挥了挥手，之后继续不管不顾的继续吸他的烟。
那几个鬼子不知道这个中国军官是怎么了，但很快他们就知道祖武正为什么会笑了。
炮弹在这瞬间落了下来，大地发出颤抖，火光包裹了一切，中国军人，倭寇士兵，还有一直在那微笑着的祖武正……
……
“安庆方面打得非常热闹。”薛岳摘下帽子擦了下汗水：“日军的大部队已经登陆，今日一天，安庆、马当方向都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尤其是在安庆，鬼子的攻势相当疯狂，阵地多出被突破，现在安庆外围阵地之左翼已经失守，261旅旅长杨灭日正在组织部队反击。”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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