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慢慢地拿着空酒杯轻敲桌面,神色淡定自若:“你刚刚不是说是血光之灾吗?怎么又变鬼神了?”
“咳咳这个”算卦人抚了好几下长须,眨巴眨巴眼,语焉不详地道:“血光之灾也是要人为的嘛这普通人不能改变常人命数,那么改变命数的自然是鬼神了。君不闻每年南焸春季,巫覡都要春斋以祭鬼神,我收取这么一点点消灾费,算是很秉着我等修道者的良心的了!”
“秉着良心?”瑶光敲杯旳动作戛然而止,他看着算卦人,凉凉笑道:“我曾经听闻过命理之说,只是有几点一直疑惑而不得解。先生既如此博学渊源,何不一并帮我解了?”
算卦人干笑几声:“这个术业有专攻,在下专攻的并非命理之说”
“先生刚刚不还说我们将有大劫需消灾解难么?”瑶光慢悠悠地问道。
算卦人猛咳了几声,在我以为他会坚持不下去而离开时,他竟又抬起了头,一脸的义正言辞:“这位公子,不懂得命理就不要乱瞎说。”
“乱说?”瑶光指着自己,眉头纠结,一副震惊且不可思议的模样。“我在乱说?”
我在一旁忍不住笑了出来,又连忙低下了头。
真是难得,生为苍穹山弟子居然被一个招摇撞骗的人说是不懂命理。
“不是你乱说,难不成还是我乱说啊?”算卦人的底气不知怎的突然足了起来,他严肃道:“小兄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这些勘测天机的人都是背负着很大危险的!要是一不小心泄露了天机,那老天可是要给我降罚的!我是好心看你们一对鸳鸯,不忍心让你们忍受分离之苦才告诉你们天机,帮你们化解。你们可不要好心当做驴肝肺啊!”
嘿,这人好一幅颠倒是非黑白的口牙,说得一脸正直诚恳,反倒显得我们两人不明事理了。
“再说了,我只要三两纹银,又不要很多钱,你们这些大富人家怎么如此小肚鸡肠?”说到后来,他竟然开始怪起我们来了。“怪不得无商不奸是富即黑!”
“我——”瑶光闭了闭眼,刚想说些什么,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又一顿,奇道:“哎,谁告诉你我们有钱的?”
那算卦人闻言就眯了眼,嘿笑道:“嘿嘿在下行走江湖二十年,看人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公子你与姑娘一个丰神俊朗,一个国色天香,须知好容貌也是要养的,若是普通贫苦人家,必定养不出二位这般的模样。再者,在下刚刚观察你们二人,虽然点的都是一些花食,可样样精道,举手投足之间也是浑然天成一股大家气派,”他抚着长须,慢慢道出最后一句:“自然是出身富贵了。”
瑶光半撑着额头听那算卦人讲着,听完后轻瞥我一眼,笑了一笑。“这位姑娘倒是出身富贵,不过我的出身,你却猜错了。”
“竟是如此?!”算卦人大惊,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瑶光,再看看我,最后对瑶光道:“公子不必忧心,我看公子一副贵人面相,想必日后必定飞黄腾达,这位姑娘的父母就不会再难为你。公子方才与姑娘执手相谈,言笑晏晏,是难得的一对璧人。老天必会保佑你们,不让你二人被棒打鸳鸯。”
“我们不是——”瑶光开口,只是算卦人说得兴起,压根就没有理会。
“刚刚在下算了一算,公子若是要飞黄腾达衣锦返乡,那也需要大约六十年,且形势凶险,一旦不成便性命堪忧。这样吧,好人做到底,今儿个某就帮你和姑娘的灾一道消了,且保佑你二人鹣鲽情深,一共只需十两纹银!”他伸出双手搭了一个十字,目光炯炯地望着我们。
瑶光把手边的盘子往边上一拨,起身对我道:“我们走,别理这个骗子。”
我点点头,也跟着起身准备离开。再跟这人说下去,指不定他要把价钱加到什么地步呢。
“哎哎哎,别走别走啊!”算卦人连忙拦住瑶光,堆起了笑容,“公子是不是嫌弃这价格太贵了?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嘛八两,八两怎么样!”见瑶光仍是要走,他又连忙道:“七两!真的不能再少了,我们这些行当的也是要吃饭的啊!”
“吃饭?”瑶光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市集上的算命的也就一次收十文,你倒好,直接给我来七两?你是有八十岁的老母要养还是有三岁小孩要养?这么贵?”
算卦人一愣,瑶光见此嗤笑一声,绕过他便走。
算卦人立刻回神拉住他:“那那那你们给我二十文也行。这可是平价,真不能再低了!”
“小兄弟。”边上突然有人道,“他的话你可信不得,十天前他还自称是苍穹弟子,骗去了我二十两呢。还是锦儿帮我要回来的。”
我们三人一同循声看去,是刚才出声符合瑶光的那人,被人叫什么——
“赵哥,这事我早说过不怪你了。”与他同坐一桌的女子笑意温柔地安慰着她的丈夫,一转头却又剜了一眼我身旁,冷笑道:“是有些人贪欲熏心,连你的回乡盘缠都要骗。”
算卦人急了:“纪姑娘,你怎么还记着这件事呢?我不是都把钱还了吗?我要是知道那些钱是这位大兄弟身上的余钱,我也不会拿啊。”
女子笑容明艳:“哦?当真?”
算卦人还未回话,瑶光就盯着他道:“你拿苍穹山的名头去招摇撞骗?”
算卦人心虚笑道:“这、这不是容易让人信嘛要不是最近道士不安全,我也不会做这个劳什子的算命先生——”
“你——”瑶光听着就身形一动,我连忙上前挽住他,防止他一个冲动就朝那人动手。
算卦人也是有眼力见的,见瑶光生气,我们这些人又对他全无好感,便抱拳道赔笑道:“既然你们几位认识,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说罢便脚底抹油溜了。
瑶光冲着算卦人的背影哼了一声:“招摇撞骗居然还敢拿苍穹山的名头!”大概是觉得还不解气,他又对我道:“你干嘛拉住我?我非要好好地教训他一顿不可”
“苍穹树大招风,惹人嫉妒眼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少他一个,污蔑你们苍穹之名的人也不会少,倒是平白惹得身份暴露。”我对他一遇事就冲动的性子无奈极了,“瑶光,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
“好像有人有时候比我还要急性子吧?”他回敬一句,见我脸色一差,才妥协道:“好啦好啦,我会改的,我就是气不过”
“有时退一步就是海空天空,”赵姓男子对我们笑道,“凡事不必太过计较,不然活得多累。”
“赵哥!”他对面的女子嗔笑一声,“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你怎么还是不听呢。”
“哦,我看这位小兄弟和姑娘都是明事理的人,自然可以明白我说的话。”赵姓男子憨憨一笑,起身对我们抱了抱拳。“在下姓赵,单名一个宥字,这一位是纪锦纪姑娘。我们今日能在此相遇也是有缘,不知二位可否给个薄面,与我两共饮一杯?”
我自然而然地接口:“他不喝酒。”
三人一同朝我看来,我莫名其妙,被他们的眼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你们看我干什么?”
瑶光惊讶无比:“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喝酒了?”
“诶?”我一愣,“可是云空说你们都是滴酒不沾的”
“大师兄不喝酒,我也就不喝酒?”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那些条条框框的也只有大师兄才会一个不落的遵守,换做是我,早闷死了。”
赵宥也笑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想和你们交个朋友,若是二位不喝酒,也无甚要紧的。”
他边上的那位纪姑娘大概是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面红耳热,瞪了瑶光一眼,纪姑娘更是笑得一发不可收拾:“看来你们两个的感情还真是深厚。”
深厚个鬼!
不过经过这一番意外,我们四人倒是谈开了。赵宥说他们是从齐国一路南下,准备回老家安城成婚,说到齐国,也就自然谈到了齐国近日的形势。瑶光在这点上和赵宥颇有同感,他二人相谈甚欢,直到日落下山方才休罢。
赵宥自比年长,正要点菜,却有一人高声叫道:“各位,今晚有一件喜事。住天字号房的夫人刚刚诊出喜脉,贵老爷大喜,今晚众人的饭钱全部由他包了!且每位得一碗莲子羹一块百合糕,以期子孙绵延。”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喜。不多时,自一间厢房中缓缓移出十余名小婢,每人手上捧汤碗和糕点,笑意吟吟地端给了众人。到我们桌前,小婢说了一句祝语,又走向了下一桌。纪锦看着桌上的四碗莲子羹和四块百合糕,笑道:“看来我们今晚不用破费了。”
我拿起汤勺喝了一口,莲子羹滑腻香甜,倒也甚合口味:“还挺好喝的。”
瑶光拿着勺子看我:“你不是说你不食——”他顿了顿,接着道:“不吃这种东西么?”
我笑眯眯道:“我那次说我不吃,又没说我现在不吃。”
这莲子羹都是素食制作,且是因喜事而来的,对我自然无害。我不食人间烟火,说得只是那些杀鸡宰牛之食,不包括这些。之前和他们说,也只是为了维护我在云空面前的形象而已,现在我既然喜欢的人不是他,也就没有必要了。
在瑶光面前,我做什么都很自在,不必担心他会对我有看法。和他在一起,我总是很舒心惬意。
瑶光切了一声,不再管我,转过头和赵宥研究菜谱去了。
晚饭过后,赵宥与我们各自回了房。我大概是莲子羹喝多了,有些不舒服,就打开了窗户,吹着江风醒神。过得一时三刻,我便觉得有些无聊,有心想找瑶光,但是想到他需要休息不便打扰,也就只能自娱自乐,准备和江中的鱼儿们玩一玩。
我打了一盆水,将手放入水中。
静待了半刻,水没有动静。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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