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雷,落似飞絮。
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一般人根本无从察觉她的起身落势,仿佛她原本就没有骑乘在驴鞍上,而是一直伫立于地上一般,无意中显露了一手高明的身法,立时引来不少‘有心人’的目光。
然而一旦注意到倪净渊头上道髻横插的那支迥异俗流的碧玉发簪,黑白两道一些原本打算跟踪‘踩盘子’(探路、侦察,江湖黑话)或者上前‘盘道’(套话、摸底细)的江湖龙蛇城狐社鼠,个个招子贼亮,知道眼前这几个途经本地的道士女冠绝对与四川峨眉派脱不了干系,绝对不是他们可以下手劫财打歪主意的羊牯,十分十分扎手,立即收起这般的贼心贼胆,不想自找难堪。
不过,也有那不信邪的,似乎仍然想要伸手称量称量‘道爷’、‘女冠’们的斤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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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官方认可的道士,有官府发给的合法身份凭证,称为道箓,道士因而可以免除赋税,不服兵役、徭役,得到官府保护。道士的‘道箓’,民间一概笼统俗称为度牒,与僧尼的‘度牒’混为一谈,其实‘道箓’‘度牒’的官方核发衙署并不相同,僧道户籍也是分开管理,并不混同一样。
注二:金州,汉中一带重要的城池,汉中府城之外即以直隶陕西布政司的金州为重要,控制着汉水东端。明代的陕西金州即是后来的兴安州,范围相当于现在的陕西安康市所辖一带。走‘子午道’,越过秦岭之后南行,要经过金州境内石泉县等处,再折向西乡县子午镇,到此出子午道。由此还可向西行经洋县地界,至汉中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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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7
第二章(一)狂飙殷雷 震惊百里
倪净渊举步横移,倏然间已到树荫底下,果摊布棚之前。
虽然不曾有机会游剑八荒闯荡江湖,但峨眉坤流苦心孤诣不惜代价的十几年磨砺造就,岂是等闲?这通衢要道的子午镇龙蛇混杂,四周围窥伺的目光又怎能瞒过倪净渊的耳目?
既然已经无意中显露了高明的身手,干脆就做戏做足全套,施展出惊人的武技身手,假此以震慑那起子不开眼的蟊贼。
凝霜噘了噘娇俏的小嘴,偏过俏脸看向他处,雷瑾见状只是宛尔一笑,置之不问,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小丫头有点吃味了——同样是掌管银钱出入,他偏是吩咐倪净渊去办事儿,凝霜心里不痛快,有些儿气恼了。
不过,雷瑾也清楚凝霜的脾性,这小妮子从来不记隔夜仇,就她心里头这点儿不痛快,很快就会忘得一干二净,所以雷瑾也根本没有打算就此解释点什么。
站在生果摊前,倪净渊心里飞快的掂量盘算一二,再看看那几个小竹篓里的绿荔枝实在没有多少,连价钱也没问,便让卖生果的小贩连竹篓子一起称了算钱。
好几步之外的雷瑾安坐驴鞍之上,呵呵一声轻笑,嘴角泛起几分诡异的笑容,并不出声阻止——这原本只识清修虔行,完全没有银钱概念的还俗尼姑现在也学会漫天使钱了,不知该喜呢还是该忧?不过,这全都是雷瑾一直以来‘怂恿’‘鼓励’‘腐蚀’的结果,反正雷瑾自己就是花钱如流水的主,对此丝毫也不肉痛。何况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这些银钱,他绝对开销得起,根本不在眼里。他原本倒是怕倪净渊不使劲花他的钱呢。按雷瑾的心思,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银钱这东西就是给人使的,放在银钱箱子里不用,只会发霉。
卖生果的小贩这时倒是喜笑颜开,屁颠屁颠的忙乎着称那几篓儿荔枝。
这荔枝还没称完的当儿,横插杠子搅局的人露面出头了。
“闪开!”
远远的一声大喝,蹄声如雷,怒马狂奔,车声轰轰,尘土飞扬,一队车马从道路的一头横冲直撞过来,其势凶猛,道路两边商贩途人争先躲避,一时间混乱到了极点。
这也太猖狂了吧?
不惟雷瑾这几个正当道中的外乡客人作此想头,连道路左近的一帮心思各异踟躇观望的城狐社鼠江湖龙蛇也惊得一愣神,心儿狂跳,准备旁观一出好戏上演——这眼见得就是一番龙争虎斗将要开场了。
在他们的想法中,途经本地的这几个道士骑着驴子正当道中,那队车马向着他们横冲直撞过来,凶猛猖狂,他们是闪避还是不闪避呢?不闪避的话肯定是要撞作一堆儿,少不得有人粉身碎骨,少不得有人车仰马翻;闪避的话,这若是传扬出去,于峨眉派的面子上可不大好看。这几个疑似峨眉派高手的道士女冠,挂刀背剑,弓箭齐整,看着就不是忍气吞声的善茬儿,又岂能容忍他人的蛮横无礼,肆意挑衅?两不相让,可不就是一场好戏,而且绝对的血腥火爆!
眼看着车马狂飙,就要迎面撞倒那几个骑驴道士,一场惨剧即将发生。目睹此情此景,很有不少胆力虚怯的人紧张得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那等鲜血离披惨嚎悲鸣的想象情景,紧张无比的等待着惨剧落幕。
“哞——哈——”
雷天震荡,气壮山河,这一声突如其来的闷喝,临空轰隆,恰如十万八千面战鼓擂响,震惊百里。
那些自认胆力雄壮的江湖龙蛇,固然目不交睫,没有错过任何微小的细节,这时也自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头策骑狂奔的四名壮汉,连人带马就象突然撞在了一道坚固无比的无形力墙之上,须臾之间,怒马冲奔之力与骤然出现的浩瀚无形巨力相激,一时间骨格碎裂的暴响,马匹濒死的嘶鸣,血花溅射的怪啸,骑者观众惊骇的大喊,瞬间充斥在这通衢大道之上。
在旁观者的眼中,这一幕极之怪异惨烈,那四匹狂飙而至的健马突然之间就毫无征兆地猛然抛飞而起,骑在马鞍上的壮汉甚至来不及反应,就随之抛弹而起,再被狂猛的力道掀落马来,宛如高山落石一般,重重地砸在地上,骨骼碎裂之声不绝,口中鲜血泉涌狂喷,和着血水的粉色白沫猛的涌出七窍,一地儿瞬间都是洒落的血雨,血迹涂地,触目皆赤,惊心动魄。这四个策马骑士从马背上抛掷砸落下来,半身刹那间便已成血人,看着就是进气儿少出气儿多,眼见不能活了。
旁观众人已然被这瞬间出现的惨烈场景惊呆,神智稍稍清醒一点的还借着马匹冲奔带起的飞扬尘土看到一幕诡异的景象,在这通衢大道上仿佛前后叠立着数面透明的圆形大盾,将狂飙而至的车马与那几位骑驴的道士分隔在大道两边。大道当中尽管气机狂乱,力道暴虐,因尘土飞扬而显形的‘透明’大盾却自岿然不动,只是盾面稍稍荡起波波‘涟漪’,显得有些扭曲模糊。
下一刹那,“轰啦”一声闷响,势如山崩的力道,无可宣泄,竟将夯实的黄土碎石路面震裂,宛如*席卷而过,哗啦一声卷起漫天尘土,大道两旁房摇屋颤,树晃人倒,宛如末日。
烈马愤怒长嘶,惊魂未定的人们这才恍然发现,随在那策马狂飙的四个壮汉骑士之后放马狂驰的一辆驷马轻车,不知什么原因骤然止步不前,仿佛落地生根一般,任凭那四匹拉车的雄健枣骝马力如何强劲,冲势如何猛烈,竟是陡然之间钉在原地,吃重不移。四匹马十六只马蹄齐齐着地,仿佛都在刹那间重有千钧,硬是举不起来其中任何一只,这马蹄抬不起来,马儿再是使力,也拉不动那轻车毫厘,轻车的两个车轮,便好似与地面如胶似漆般分不开了也。
随着咔拉一声微响,重重叠叠达数面之多的‘透明’大盾倏忽消失,大道上仿佛一切都停滞了下来,这场面太过诡异离奇惨烈血腥,所有的人们在这一刹都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发愣。
栖云凝清、翠玄涵秋这时悄然收回搭在倪法胜肩上的袍袖,白皙玉靥上掠过一片红云,身形微晃,拉着倪法胜倏然而退,仍然端坐于坐骑之上,宛若无事,但却同时面露讶然的神情看向雷瑾。
方才就在那四匹狂驰怒马就要当面撞到之时,电光石火的刹那,倪法胜、栖云凝清、翠玄涵秋三人同时跃离坐骑,在踏足地面的瞬间,以峨眉一脉合元聚力的上乘秘法,同时聚气合力,以强横浩瀚的无匹巨力硬阻奔马冲奔之势,以免冲撞到雷瑾。虽则雷瑾本身修为已通达天道秘境,并不在乎这等程度的突发险情,绝不会有什么白龙鱼服之虞,事实上这么点阵仗连他一根毫毛也伤害不到,但面对这等突发险情却不得不迅即作出强烈反应,却是她们身为贴身护卫的职责所在,何况雷瑾又是她们几位的夫君大人,论公论私她们也都责无旁贷,不能允许有任何的危险迫近到雷瑾身畔。
对倪法胜、栖云凝清、翠玄涵秋三人的迷惑讶然,雷瑾微微一笑,心知三人方才聚气合力以三大雄猛强横的峨眉绝学硬阻奔马,倪法胜倾尽全力强使‘普贤力’当先力顶,栖云凝清默运‘金刚杵’心法随后强援,同时以‘白云桩’刚猛坚韧之诀立定根基,支持倪法胜维持力盾不退半步,从而柱地无移以防冲撞到雷瑾,兼且以‘白云桩’阴柔软绵之法挪移化卸怒马冲奔之力,主修剑道斐然有成的翠玄涵秋则以‘氤氲三清紫气’配‘峨眉刺’心法居中调和,最后结果竟然大大出乎三人意料,不但硬是阻住了四匹冲奔的怒马,而且威猛强横的无匹巨力远超三人的预计成算,以致倾尽全力意图全功的结果是一发难收,从而催生此等血淋淋的惊心惨剧。
三人讶然的倒还不是她们自己所发出的力道雄猛强横超乎想象,而是猝然之间倾尽全力之后,复元回气之快远超她们的想象。这不用说,问题还是在雷瑾身上,故而都讶然动容地看着雷瑾。
“天行健(乾),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不破不立,破而后立;顺逆枯荣,竭而复生;譬如草根,野火不尽;衰枯败死,逢春萌芽;岁岁转生,生生不息。这‘逆枯转荣’——都忘记了么?”
雷瑾低声吟诵,其中夹杂着几句自家‘阴阳双xiu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