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花姊妹闻言,忙将禁法一撤,那金蛛径随灵姑手指之处飞去。禁法撤后,那堆蛊灰靠前的一面,被风一吹,刚刚有些荡漾散动。恰值金蛛飞到,相隔十丈以外,便即停飞不动,只把血红怪口一张,箭也似喷射出数十道绿气,将那堆蛊灰罩住。只数十道绿气,化成一条笔直斜长的浓烟,裹住那五颜六色发光的灰星,像雨雪一般,往怪物口里吸去,转眼净尽。玉花姊妹知道这东西是蛊的克星,厉害无比,再一亲见这等凶恶之状,益发有些胆怯。那金蛛一口气将蛊灰吸完,意犹未足,一声怪啸,便朝二女当头扑去。
二女喊声:“不好!”刚待逃命,灵姑早将剑光发出追来,众人的剑光也相继飞起,阻住金蛛去路。玉花姊妹惊魂乍定,耳听灵姑大喝道:“喂不饱的孽畜,难道今日你还不足意么?”随说,将手中火灵针一扬,针尖上便射出千百点火星,将金蛛裹住。吓得金蛛连声怪叫,电也似往灵姑手中朱盒飞来。灵姑连忙收针,将朱盒一举,盒盖微微升起。
灵姑等那金蛛飞人盒中,才行合拢朱盒,上前与众人相见真真不意遭此挫败,来救的人又是南绮旧交,老大不是意思。南绮也未做理会。大家一同相率进屋落座。纪异人已醒转,伤愈肿消,只创口有些麻木。石明珠说:“再服一次丹药,便可痊愈。”大患已平,纪光从此可以高枕无忧,自是欣慰。
众人落座之后,玉花。榴花忽然双双走来,朝着明珠。灵姑。真真、南绮等跪下,含泪说道:“弟子幼丧父母,受人欺凌,一时气忿,投入旁门。虽然不曾居心为恶,却已造孽不少。此番自投罗网,多蒙诸位大仙不杀,又加护卫,才得免死,恩同再造。只是弟子等无心遭此大难,师娘和一干同门、许多后辈俱都遭了大劫,无一幸免。各地养蛊之人甚多,知道此事,必要为仇。弟子等力薄道浅,怎能抵御、现已迷途知返,务恳格外施恩,准许弟子等拜在诸位仙姑门下,有生之日,皆戴德之年。”说罢,痛哭起来。
石明珠道:“你姊妹两个起来,我有话说。”二女仍是哀求收容,坚执不起。石明珠道:“我等俱有师长,正在奉命下山积修外功之际,怎能妄自收徒?如向师长门下引见,又不敢冒昧请求。闻得南疆百十种土人,养蛊之人甚多,一有不合,便用以害人。
土人任性,大抵无知,不教而诛,固是有伤天和;一一晓谕,非特难服其心,而且费时费事。惟有因势利导,使有一二人为其主宰,订立规章,监制恶行,以期一劳永逸,混绝祸患,乃为上策。适才见你二人资质心地均属不恶,我已再四熟思,意欲令你姊妹继汝师娘,为南疆百蛊掌教之主,仍用你法锄强扶弱,去恶济人,使养蛊之人有所归属,不敢胡作非为,多行恶事。好在你师娘和众同党已伏天诛,未必有人强似你们。只要好自修为,我等当从旁随时相助,料无妨碍。你们之意如何?”
二女闻言,惊喜交集道:“诸位仙姑不肯收录,弟子等自知愚昧,想是无此仙缘,何敢再三琐读。只是弟子等平日因不肯多杀生灵,虽得师娘真传,同门中炼蛊之人胜过弟子等的有四五个。除已死的天蚕童子等外,内中还有一个最厉害的,名叫火蜈蚣龙驹子,因奉师娘之命,领了七个道法高强的同门,用师娘新炼成的铁翅蜈蚣神蛊和四十九条天蚕蛊,前往竹龙山桐凤岭,去寻无名钓叟的晦气,一则为报师娘当年在八角冲牛眼坝一剑之仇,二则除却这里的救兵。也是无名钓叟合该有难,偏在这两日炼就婴儿,神游三岛,一些未有准备。龙驹子等一到,使用蛊将他困住。虽仗他几个门下弟子拼命支持,也非对手。弟子等来时,他师徒虽还未死,却也危急万分。师娘等一死,他已炼到心灵相通地步,自知不敌,不问已否将无名钓叟师徒害死,必然逃去。因弟子等是起祸根苗,日后定要前来报仇加害。死不足惜,如被此人夺了掌教,他比师娘为人还要狠毒上十倍,那时真贻祸无穷了。”
吕灵姑接口道:“你说那个龙驹子,可是一个头大颈胖,面赤如火,发似朱砂,身背黑竹筒的矮子么?”榴花道:“正是此人,仙姑怎得相遇?”灵姑微笑道:“不但他一个,他还带有五高两矮,身背竹篓,手执火焰长叉,形容丑怪的七个赤足土著同党,俱都死在我火灵针下了。”纪异忙抢问道:“照此说来,你定是从桐凤岭来的了,但不知无名仙师可被恶蛊所伤了么?”灵姑道:“我们如不打桐凤岭来,还不知你们在此有难呢。其实那无名钓叟也并非真敌妖孽不过,也非不知趋避,只因当婴儿炼成之时,数中该有此一劫。如真个事前毫无准备,不等我们去到,他师徒已早膏恶蛊馋吻了。如今八恶伏诛,他师徒俱都脱难无伤。玉花姊妹继为教主,决无人敢为难,多虑则甚?”石明珠又道:“来日甚长,事固难料,只是我们还可为你二人布置好了再去,目前实无他虑。”说罢,便命玉花姊妹近前、指示机宜,吩咐急速回至天蚕仙娘巢穴,如法施为。
等到布置已定,召集百人之后,再去暗中相助。玉花姊妹闻言大喜,感激自不必说。忙在地下朝上叩了几个头,匆匆起身而去。
玉花姊妹领命走后,缥缈儿石明珠和吕灵姑因为要暗助玉花姊妹为百蛊之长,使得养蛊的山人有统率规条,以免恣意妄为,横行无忌,须得留住几日。大家说起来,又都有些师门渊源,虽是初见,颇为投契。真真与南绮有隙,并未形于颜色。故此谈笑甚欢。
纪光祖孙又去备办了极丰盛的酒食,出来款待。这时又当圆月初上之际,碧空云净,湖水波澄,比起前昨两晚月色还要皎洁清明。众人围坐在湖岸磐石旁边,对月飞筋,越说越高兴。南绮又是喜事好问,大家谈来谈去,渐渐谈到吕灵姑的身世。才知她也是一个先朝逸民之女,老父身遭仇家惨害,身负戴天之仇,尚未得报。如今刚刚学成仙术,此番回山复命,便要去报父仇。众人听到她那凄苦惨但的经历,俱都忿慨不置。
原来吕灵姑的父亲名叫吕伟,四川华阳人。自幼好武,内外功夫俱臻绝顶,尤其是打得一手好镖和家传的白猿剑法。当明末之际,真称得起威震江湖,天下无敌。因他生就虎臂熊腰,紫面秀眉,专好行侠仗义,赈恤孤穷,不畏强暴,故此人送外号“紫面侠”。当时叙府有一张鸿,也是武艺高强,豪侠正直,与他齐名,江湖上又称他二人为四川双侠。张、吕二人中年以后,因为彼此倾慕,情感投契,便结为异姓兄弟。
当明亡前数年,官府暴征,税课繁重,豪绅恶吏互相勾结为好,民不聊生。二人屡次路见不平,在川西南一带连杀了好些贪官污吏、恶霸土豪,事情越闹越大。自知都存身不住,回转自己县内,定要贻祸家小。双双避出川东,准备过上几年,事情平息了些,再行回来。先间关到了重庆,再雇上一只木船,由巫峡溯江而下,到了汉阳,再打主意。
谁想船行到了滟滪堆,那里有好些险滩,照例要请客人赶一截旱路,以免危险。依了张鸿,自己既是精通水性,天气又好,又是下水大船,可不必上去。吕伟却因连日在船上思念爱女灵姑,心中烦闷;再加舟中酒已饮罄,前面不远竹场坝有一著名卖酒人家,以前曾经过,欲待借着起早,绕路买它一醉,顺便带些好酒回船同饮。张鸿也是好酒的人,便依了他。
这时已当三月春暮,沿江两岸景物原本雄秀,再加上到处都是杂花乱开,红紫芳菲,越显得雄秀之中又添了几分奇丽。二人又是捷如猿猱,力逾虎豹,无险可畏。一时走高了兴,索性吩咐船夫子只管放船前行,无须等候,等兴尽时自会赶上前去。二人除思家外别无甚事,船纵去远,也不愁赶它不上,只管赏景闲游,沿途流连。等到寻着那个酒家,已是日暮猿啼,东山月上了。仗着那开酒店的向幺毛是个熟人,叩门进去。二人素常慷慨好施,义声远播,认得与不认得人,俱都异声尊敬。向幺毛见是他两个,不禁喜逐颜开,接进去,唤出家人店伙,争先恐后地承应。
二人道了来意,见店外高崖临江,月色甚好,便要么毛将酒菜搬在江边危石之上,准备对月畅饮。荒山野店虽无什么佳看,但是那时还是张献忠之乱以前,蜀中物产殷阜,人民都养有鸡豚,种有新鲜菜蔬。幺毛一面端整酒饭;一面令伙房蒸隔年存放的肥腊肉酿肠、血豆腐等类,做下酒菜;一面又命家人往菜圃里去采嫩豌豆,杀肥母鸡。忙乱了一阵,将酒菜先端上去。吕、张二人高岸飞筋,豪吟赌酒。下面是江流有声,月光皎洁,滚滚银涛一泻千里。再加上野肴园蔬,无不可口,益发兴高采烈,忧虑全忘。迎风赌酒,酒到杯空,不觉饮醉。略吃了些饭食,便命撤去。给了加倍的钱,又买了几瓶好酒,准备少时带回船中去喝。因恋着月色波光,江景幽丽,不舍上路。知道山中人起早,吩咐么毛将酒搁下,自去关门安睡,自己还要多坐一会才走。
幺毛屡受吕伟施与,哪里肯听,直说:“想见二位还见不到,今日不知是哪阵风吹来,怎舍得离去。已命屋里烧水泡山茶,与二位醒酒解渴。情愿陪着二位谈一整夜。山里人也好长长见识。”吕伟知他虽是乡民,人却不讨厌,又见其意甚诚,便依了他,命他同坐叙谈。幺毛知道二人俱都脱略形迹,告声得罪,便自坐下。吕伟无心中间么毛:
“近来各地盗贼峰起,川江中行旅商船还有往时多么?”么毛道:“你老人家不提起,我还忘了说呢。自从湖广山陕到处有了流寇,川江中行旅商船,本就一天少似一天,前些日这里出了好几桩怪事呢。”张鸿忙问有甚怪事。
幺毛道:“川峡中常年阴雾,极少晴朗。只我这里是个山缺口,江面又宽,得见天日。上月有一天,太阳正出得大大的,我下崖去网鱼,先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