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无甚事,哪里不可勾留。依我之见,也无须在前途觅地停船,官船仍走他的,命我们的船随在后面,送陈兄一程,借以盘桓些日,省得误了任期。”张鸿自无话说。
陈敬父子连忙谢了。
当下吩咐好了两船的船夫子。陈敬早命下人端整好了酒饭,入舱饮用。一面是襟度开朗,儒雅谦和;一面是豪情胜概,侠气干云;彼此越谈越投机。陈敬问起二人出川原由,便说:“川中当道是年谊世交,尽可斡旋,使所犯案情平息。二位恩公既喜山水,云南虽然是个瘴雨蛮烟之域,闻说山川灵秀,岩谷幽奇:更有八百里滇池之胜,何不同往一游呢?”吕伟知陈敬清廉,川中当道大半贪顽,虽有世谊,恐仍非钱不行。自己行贿,既非所愿,如累陈敬,更为可耻。便以婉言再三谢绝,说:“此行尚有多年!日友,打算乘便往晤。出川只恐误牵戚友,否则官府爪牙虽利,并无如己者。倦游归来,定往云南相访。此时实无须托人向官府关说。陈兄如为请托,反有不便。”陈敬知他耿介,不喜干托,只得作罢。
陈敬又说道:“小儿好武,苦无名师。二位恩公武艺如此高强,可否收在门下,传授一二?”吕伟笑道:“令郎不但聪明过人,而且至性天生,胆大心细。论起资质,足称上驷,怎有不愿收他为徒之理?惜只惜行旅匆匆,聚无多日,仅能传授一些入门的粗浅功夫而已。”陈正早有此心,不等吕伟把话说完,便口称“恩师”,跪在地上叩头不止。吕伟连忙含笑扶起。陈正又向张鸿跪倒,拜了师叔。陈敬也分别向二人行礼称谢。
因大家一夜未眠,上流滩水多急,船人也须安歇些时,才好着力抢滩,席散之后,各自睡了一会。已牌时分,才行起身,船已开行些时。陈敬嫌适才席间匆匆拜师,不甚恭敬,要在晚间另备一席,点上香烛,重行拜师之礼。吕、张二人拦阻不住,只得由他。
二人便在官船住下,盘桓了三四天。便中传授陈正武艺,互相披肝见胆,快叙平生,不觉交情逐渐深厚。休说陈氏父子依依惜别,二人也不舍就走。行到第七天上,眼看快到重庆,陈敬重申前请,又请结为异姓兄弟。吕伟慨然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前面沿途俱为大府州县,往来人多,有我二人同船,于你官声大是有碍,彼此无益有损。
你我客途订交,一见如故,虽只数日之聚,情同骨肉,道义与患难结合,原不必拘此行迹。明早便要分别,重逢还得些日月。既然贤弟执意一拜,愚兄等从命就是。”陈敬大喜。当下三人便点起香烛,结拜了盟兄弟。
第二日早起,吕、张二人坚辞要走,说是趁船未靠岸,船人共过生死,不怕泄露,正好分手;以免到了前途靠岸之所,惊动官府耳目。陈敬再三挽留,还想多聚半日,晚问再行分别。吕、张二人已走向船头,各道一声:“珍重!”脚点处凌空七八丈,从惊涛骇浪之上跃向原船。陈敬见二人朝官船略一拱手,张鸿便走向舵后,相助船夫子将舵一扳。恰巧上流一个浪头打向左舷,船便横了过去,头尾易位。吕伟随在舵艄出现,船上的篷跟着扯了个满,船行下流,又是顺风,疾如奔马,眨眼工夫,那船越来越小,仅剩一点帆影出没遥波,几个起落便即消逝。父子二人想起前情,宛如梦境一般。呆立出神了好一会,才行回舱,催促船夫子赶路上任不提。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大泽深山 频惊怪异 奇人神兽 同荡毒气
话说吕、张二人乘船到了汉阳,上岸会了两个朋友,便往各地闲游。名山胜水,到处勾留,高人异士逐地结纳,不觉过了年余。这日行至湖广地面,闻听人言,川中当道已然易人,流寇渐有西侵之势。想起家中妇孺,连夜赶回原籍时,一路上见流寇土贼势如蜂起。吕伟料出大势已去,川中不久必遭大劫。再看中原大地,民乱日甚,大乱在即,便是天人也无法遏止。身不在位,故乡仇家又多,除了离川往云贵一带暂避凶焰,更无良策。张鸿家中人口不多,只有一子,年已十三,一招便来。商妥立即约地相会,分手自去。
吕伟抵家一看,病妻业已奄奄一息,正在垂危,待没两日,径自身死。只剩爱女灵姑依依膝下,悲泣不止。吕伟自不免痛哭一场。刚刚殓埋好了,准备上路,忽见张鸿同子张远急匆匆跑来,说各地烽烟四起,驿路已断,纵有本领,不畏贼侵,带着贤侄女在贼盗丛中行走,终是有些不便。陈贤弟现在任上,闻得那里倒颇安静。自己因算他尚未起程,特地抄路迎来商量,舍了原约官路,抄川滇山径野道同行。虽然食粮用具要多带些,但较少操点心,路程还要近些。吕伟点头称善。张鸿见灵姑穿着重孝,含泪上前拜见,问起原由,自不免走至灵前哭奠一番
吕伟因有许多戚友都须顾到,不忍独顾自己父女避祸,已然分别通知。村人都是安土不愿搬迁,祸不到面前,大半不动。内中只有一家姓玉名守常的,知道吕伟见识高远,虑患知危;加以人口和吕家一样不多,除本人外,只有一妻一子,而且都会一点武功,同去并不累赘。原与吕伟约定,回家安置好了田园产业,收拾行李,张鸿到了第二日,准来结伴同行。吕伟便留张鸿住下。
第二天黄昏时分,王守常果然带了妻子前来赴约。因听风声越紧,吕、张二人的行李早就收拾好的了,大家一见面,只待了大半晚,次日天还未亮,便即起程。吕伟素常谨慎,作事严密,故乡戚友虽曾一一苦口相劝,并未说出自己行期。众人因大帮的流寇相离本县还有一两千里路途,官府已曾派兵堵载,以为动身决没这般快,所以都未来送别。吕伟的产业,在回家的前几天,推说近年在外亏空甚多,又要备办妻子身后,早用廉价换了金银现钱。一行之中,凡是妇孺都骑着一匹上好的川马,兼带随身行囊。吕、张、王三人暂时步行。共是三家七口四匹马,静悄悄的,依仗着人熟和素日名望,叫开城门,抄着山径野路,绕穿山人居住的区域,往云南进发。
人强马健,沿途虽不断遇见一些剪径占山的毛贼草寇和那豹虎之类的猛兽,可是有一个王守常便能发付,哪放在双侠的心上,俱是一见即便败逃消灭,无甚可记。又是四五月天气,南方天暖,随地可以露宿,除食粮较多而外,行李甚少。双侠均通山情土语,无论山人上著,只要不遇见那专嗜残食生人不可理喻的野人,要费手相敌外,余者均可和他以物易物,投宿借食,亲如家人。虽在荒山深谷之中穿行,并无甚阻拦艰险之处。
因为常有一些奇景可看,反倒不忍邃去。各人俱会武艺,不时大家追飞逐走,就地支石为灶,折枝为饮,烧鹿烤兔,聚饮快谈。转觉野趣盎然,比从驿路行走舒服爽畅得多。
老少七人,个个兴高采烈,顿忘乱离颠沛之想。
似这样留连光景,一路无话,行了月余,方出川境。遥望前路,已人万山之中。吕伟道:“这些日我们所行之路虽是荒山野径,一半还能见着人烟,所遇山人也以上著居多,就有几处土人,性子也还不甚旷野,如能懂得他们的语言习忌,均可过去。前面不远,过了南山塘,便是由永宁去木子关、玉龙山的路。这一带虽是往太黎去的捷径,可是沿途俱是高山峻岭,乱峰杂沓,往往数百里不见人迹。有人的地方,都是土人的巢穴。
这类土人,天生蛮野凶悍,专以嗜杀生人为乐。个个身轻足健,纵跃如飞,所用箭矛均经极毒之药喂制。不过他们多半愚蠢,能胜不能败,败了拼命逃窜,各不相顾。虽然厉害,凭我七人的本领,力智兼施,尚可应付。但是山中毒气恶瘴、猛兽蛇蟒到处都是,真个险恶非常。”
“我还是在十年前,相助一个姓崔的朋友,由永川保着一趟十万银子的镖,顺金沙江水路到太黎去。快到牛眼冲,接到他伙友的密报,说大黎恶霸屠伯刚与那客人有仇,听说镖来,与一姓郑的土豪勾结好了滇南大盗戴中行,在洪门渡埋伏下数百名水寇,内中有不少能手,准备劫镖杀人。一则他们有官府暗中助纣为虐;二则那客人共是五只大船,除银子外,还有一家妻儿老小二三十口,保镖的只我们两个能手,余者都是镖伙计,无甚本领。好汉打不过人多,恐到时人货不能兼顾。又加那客人再三苦心,不愿与贼对拼,他虽是商人,上辈原是太黎世家望族,只要到了家,仇人便没奈他何。我当时想了个主意,半夜将船停在离洪门渡百十里外一个不该停船的镇上,连夜出重资,雇了车轿,将人货起岸,由我单人带了四个镖行伙许,冒着险,绕道抄出太子关,经由玉龙山到鹤庆,才转入驿路,到得大黎。那崔镖头坐着空船前进。戴中行为人颇光棍,也素来打劫不吃回头货,一见便看出虚实,知道走漏了风声,也没动手,径上船去找崔镖头答话。
问出是我护送的,他冷笑了一声,说我既称西州大侠,知他在此,就该公然投帖相见,也没不招手相让之理。否则也该明白过手,一比高下,不应作此偷偷摸摸的举动。崔镖头不忿他出语奚落,也还了他几句。话一说僵,便约我回去时,在洪门渡相待。”
“我得信后,过了两月,径去赴约。他已盛宴相待,手下和约来的各路朋友何止千百。我们却只两人。三杯酒后,各自交代完了,先和他水旱两路各种武艺一一比罢,再行交手。直打了一天一夜,不曾停手,也未进一点吃食。其实我原胜他一筹,只因爱惜他的本领名头,不忍下手,他偏不知趣。打到第二早上,他固不必说,连我也累得力乏神疲。我见他还是不肯休歇,才用八九玲珑手法,在他身上做了三处记号。外人虽未看出,他却是一点就透,低头说了句承让,便即收手,请我二次人席,宾主尽欢而散。别人还只当我们比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