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走远,料定不会有人觉察,想了想无法,只得拾了两块海碗大小的尖锐石块,二次纵上屋去,潜伏网侧。见那四只怪鸟仍在抢夺生肉,低头咀嚼,爪牙齐施,灯光之下,血肉横飞,满地残红狼藉,凶残之状胜于豺虎。
康康想用石块去打那两只大的,试伸手一揭那网,竟是纹丝不动。恶鸟原甚灵敏,康康动作虽极轻巧,仍被听见,没揭起,用力稍重,恶乌觉出不对,纷纷住口,昂起头来看了一看,倏地一声长啸,一只大的竟展开两扇门板一般的铁翼倒飞而上,两爪抓住网孔,两眼凶光四射,周身毛羽直立乱颤,血吻开张,红信吞吐不歇。比起初见时还要猛恶十倍,大有寻敌相斗之势,无奈有那铁网隔住,飞不出来。
康康机警敏捷,早就撒手隐避一旁。暗想:“寻常刀矛一折便断,这不过手指粗的铁网,怎会弄它不动?”方在奇怪,忽然一阵山风吹过,隐隐似闻笑语喧哗之声,回头遥望,峰腰大寨堂上灯光犹自辉煌,天上恰有一片阴云飞来,将月光蔽住,暗影中看去分外明显。猛地触动灵机,暗忖:“这些房屋虽是石头所做,原来地上所生草莽林木并未去掉,内中还有一株极易着火的火油松。适见屋内好些林木俱已枯萎,看那怪鸟也一样被网隔住冲不出来。屋檐上现有烛灯未灭,何不寻些枯枝萎草扎些火把,点燃了从网孔中投下,将这些怪鸟烧死,岂非绝妙?”越想越有理,立即照计而行。仗着目力敏锐,心灵手快,一会便将火把扎好了十来把。
那些灯烛除了屋中树上所悬是遵妖道嘱咐,为投怪鸟所好而设外,环屋所挂乃顾修的格外点缀,以示矜宠,并无甚用意。里面燃烛甚长,均系村中特制,每支足可点至天明以后始尽。灯也特制,不畏风雨。屋宇全是石建,更不怕火,外人也决不敢走进。万不料这些恶禽怪兽,因栖息之处必须附有草木,屋内尽多引火之物,这灯烛恰给仇敌造成放火机会。康康更有算计,选择僻静处取下几支灯烛,将烛油涂在火把之上,还恐恶鸟将火扑灭,点燃火把,不去中屋,竟由前后两间中起始放火。这时妖鸟余肉无多,按照平日,离饱还远,争食正烈,屋上纵有声息,也当是妖党给它补送吃的,没甚留意。
直到前后屋火都点燃,见了烟光,方始惊叫奔扑。康康乘机又在中间屋顶掷下三个人把,连那株火油松一齐点燃。怪鸟一见屋顶来了仇敌,齐声厉啸飞扑,无奈不能破网飞出。
欲待将火扑灭,两翼扇风,人力越旺,急得厉啸悲呜,无计可施。康康一见怪鸟狼狈之状,在屋顶上喜得乱蹦。那屋宇通体皆石,筑得异常坚固,初发时火烟全被隔住。未后那株油松和所有林木全都点燃,成了火树。两只小怪鸟全行烧死,大的有一只也受了伤,身上毛羽好些燎焦。知道厉害,不敢再飞扑火焰,互相拥挤在房角无火之处,不住地厉声哀鸣。
那火焰透出了房顶,康康见火势愈烈,正要纵下,猛想起手中还有两根现成的火把,何不连那屋的黑东西也一齐烧死,省得明日费事。刚想到这里,朝前面矮屋顶上纵去。
忽听寨堂上锣声四起,呐喊喧哗。忙一回顾,敌人业已被火惊动,似要往火场赶来。恐被发现,康康将火把往网中一挂,也不顾再看火着也未,不等人到,忙即一跃数十丈,往冈脊后蹿去。
刚纵到冈后梯尽处,四望天空,只见一片乌云疾如奔马,由寨堂那面飞来,晃眼便到火场之上,耳听暴雨大作,恍如川河倒灌一般,烈焰顿熄,冈后却不见滴雨。知是妖法,不禁大惊。康康心想:“如由冈上跑向后寨去与灵姑会合,难免不被妖道察觉。”
见壑对面有一危崖,相隔有百十丈远近,定睛往下一看,壑底虽深,中间尚有许多石笋高低错列,高的离上面才二十来丈,尚可着足。便仗着天生神目,先向壑底石笋上纵落,再朝对崖纵去,几个纵跃,即行达到。更不停留,径沿崖往后寨飞驰而去。遥望来路,敌人等已然赶近火场,知道后寨必定空虚,好生欢喜。无奈那壑越来越宽,沿途细看壑中云雾,沉沉无着足之处,不知底下到底多深。直绕过了寨堂,崖壑也弯向了峰后,还是无法飞渡。
康康正在心急,忽见侧面峰腰上有灯光闪耀。定睛一看,乃是一片平崖,崖凹中嵌着一列房舍。临崖一间石窗洞内坐立着三人,首先看到的便是灵姑。方要出声呼唤,猛听远远有人高声说话,房中三人立时面带惊惶,灵姑便向右壁跑去,一闪不见,同时又看出那两个男的,一是虎王新交之友谢道明,另一个正是张鸿。静听外来语声,颇似有顾修在内,知有变故,没敢出声。再朝灵姑隐处一看,也有一个石窗洞,洞中漆黑,料定灵姑必藏在内。一时情急,赶过几步,不问青红皂白,往下便纵。
康康原以为自己身轻力健,善于攀跃,不管下面深浅,径向壑底过去,再行援壁而上,说也真巧,落下方十来丈,就在这疾同电掣之间,猛然发现下面暗影中横着一条石梁,而且正在脚底不远。仗着心灵眼快,身子略偏,便落在上面。那石梁暗藏壑心,虽然宽窄不一,却是直达对崖,更无断处,相离上面窗洞不过二十来丈,一跃可达。康康不禁喜出望外,连忙跑过。刚往上一纵,攀住窗洞,恰值灵姑闻知敌人进屋,情急无计,赶了过来,接个正着。此时危机间不容发,稍差一步,不特灵姑不利,便是张鸿和谢、韩二人也无法下台了。
灵姑问悉大概,得知那火原是金猱所放,还死伤了两三只恶鸟;自己又见着张鸿问明了究竟,总算大功告成,得意已极。
这时天色离明已近,幸而虎行如风,赶到铁花坞,天才刚明。正是时候。行近洞侧,虎、猱即便立定。灵姑想自己前往投信,就便谒见仙人。和虎、猱一商量,黑虎不住摇头,又用口衔着衣角,只命康康洞前投书,灵姑知它不肯违背虎王之命,只得退到高处,还想偷看仙人是什模样。遥见康康到了洞前,便即下拜,将书信顶在头上。隔了一会,忽从洞内走出一只花斑大豹,和康康头挨头亲热了一阵,又低叫了几声。然后衔着那封书信往洞内跑去,始终未见有人出来。康康便拜了几拜,跑下崖来,与黑虎相对低声吼啸,竟似问答。灵姑作势一问,才知那豹也是虎王所赠,涂雷未归,清波上人将信收下,虽然未有回音,但见黑虎欣喜之状,或许未虚此一行。见天光大亮,恐老父起身悬念,忙即骑虎赶回。
行至中途高崖之上,忽见下面草原中千百山人各持弓矢器械,分作好几队疾行如飞,正朝建业村那一方跑去。康康看见便要赶下,被黑虎止住。那几群山人只顾低头向前飞跑,崖下林莽茂密,路径又是一斜一正,并未看见虎、猱、灵姑。灵姑因昨晚曾听虎王说起红神谷中山人俱都怕他,不敢在山内侵害汉人,也未在意。
一会回到崖下,只见千百群豹由连连督率着在分吃兽肉,老父、王守常和虎王等一个不见。方疑业已四出相寻,忽见张远由洞内跑出,高喊:“吕伯父,灵姊姊回来了。”
虎王首先应声而出,见灵姑骑虎归来,连声夸好,哈哈大笑。后面老父和同来诸人也都赶出,上崖相见一问,才知王守常之妻连日劳顿,睡至天明未醒。吕伟、虎王等虽已早起,不便入视,也未觉察。还是连连向虎王告知夜来之事,吕、王等人方始知悉,先颇惊骇。因虎王力说无妨,吕伟经了昨日之事,已深知虎、猱神异,况且人去已久,急也无用,担忧虽仍不免,并未形于词色。直到天光大亮,还未见回,方才商量要命连连去探,灵姑已经回转。
虎、猱自用兽语复命。灵姑也对吕伟说了一切经过。吕伟虽喜女儿饶有胆智,不愧将门之女,当面总不免埋怨几句。虎王闻得顾修等请来妖道带有恶禽怪兽,来与自己寻仇,果如吕伟所言,好生愤怒,当时恨不得就赶往建业村去比斗。吕伟道:“他既下帖相请,先礼后兵,我们还不到所约时候,心急则甚?”虎王对吕伟已甚佩服,只得罢了。
灵姑又问涂雷未回铁花坞,清波上人能否相助?虎王道:“照黑虎观察,上人既命豹儿将书衔去,决不会坐视。何况我有仙人古玉符和所传防身法术,怎么也不会输。他们全村直没几个好人,那顾修、祝功。杨天真三个尤其可恶。这次就算留他活命,也定给留点残疾。”说罢,忿忿不已。
吕伟笑道:“这西南路上江湖朋友,我多少总有个耳闻,我怎么想也没有这个姓尹的,原来竟是当年在太子关闪失后归隐的戴中行。看他这等行径,颇是英雄豪杰一流人物。不过今日之事,虽承他不记宿嫌,化敌为友,但我已是虎王的朋友,好了便罢,如真动手,怎能脱身事外?这人毁了也甚可惜。少时筵前还望虎王看我薄面,千万不要鲁莽行事。先由我出头说话,但能两家释嫌修好最妙,否则此人心高性做,宁死不辱,请虎王不独要令神兽不可伤他们,还须给他留点情面才好。”虎工发急道:“这姓尹的既是你从前的朋友,他素日为人也还不错,我自然可以不去伤他。那顾、祝、杨等都是他的弟兄,又苦苦和我作对,还有一个万恶的婆娘在内,都是可杀不可留的东西,这情面怎样留法?”
吕伟一想,也觉只要动手,除非虎王打败,要想完全不伤中行面子,却也为难。仔细寻思了一会,说道:“虎王不可任性,愚兄总比你长几岁年纪。照清波上人说,你前身不过误伤了一蟒一狐,便破坏了功行,转劫受苦,仙缘至今尚未遇合,怎可随便伤人,自种恶因?我也决不使你难堪。我深知你外面浑厚,内里聪明,必能鉴貌辨色,聆音会意。到了那里,你只把气沉住,放忍耐些,听我话因,看我眼色行事。莫因一时之忿,误了旷世仙缘,又闹个悔之无及。”虎王原是仙根,生具夙慧,只因山居太久,习于粗野,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