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三晃,便要回锋往前胸刺去。王寡妇认得此是排教中和强敌拼死活的毒手孤注,一经施为,敌人不死,固应反受其害;就把敌人杀死,行法人的精血元神也必大为损耗:所以轻易也不见有人使用。何况仇敌正占着上风,怎会如此?真个做梦也想不到。如与一挤,自身十九难免,爱子也无活路。当时心胆皆寒,不敢迟疑,口里低喝:“快走!”
中年妇人乃王寡妇的同门师姊,早就看出不妙,暗中准备。知王寡妇应敌匆促,心难二用,一听招呼,忙抢向左,一手夹了狗崽,一手掐灵诀,往水中一指,水面上立现出一个空洞,三人一同往下纵去。说时迟,那时快,向家德原因恨极仇敌母子,惟恐新来的小舟是她后援,急于除害;又以两次受敌暗算,虽未全败,终是丢面子的事情:这才横了心,准备拼命,不问如何,先把仇敌母子和同党三人除去。哪知叉尖刚到胸前,未及刺入,小舟已由侧面斜驶过来,到了敌我二者的中间,同时人影一晃,船头上忽然平空现出两个少年。定睛一看,不禁大喜。略一停顿之间,内中一个身材矮小,相貌丑怪的少年,已把手朝对船扬去,立有一片金光雹雨一般打将出去。王寡妇三人身刚离船纵入水洞,便吃漫天光雨猛然往下一压,连声也未出,就此成了粉碎,沉入湖底。向家德方喊:“张贤侄,令尊何往?”两少年已同声说道:“妖妇已除,底下请老先生料理吧。”说完,人便隐去,无影无踪。
妖妇这帮白木船原也有不少只,妖妇一死,手下徒党连同受雇舟子各跪船头,胆寒乞命不迭。向家德知与他们无干,本心不愿闹大,忙即纵身过去,唤了两个头目,好言告诫,令其各散。说完回到排上,仍命开行不提。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九回 情殷旧友 巩霜鬟婉语进良箴 巧遇真人 张锦雯荒山闻异事
话说那两少年隐现动作,神速已极。张锦雯先吃那伙游方僧道一分神,跟着又看那排教中人斗法,一心观察双方善恶。正看在热闹处,忽听坡侧有一小孩自言自语,气忿忿骂着走过,大意是说:人不讲理,欺他小孩。言明游湖连送带接,包一整天,如今却说要住在这里,叫他独自回去,却只给半天的钱。来时客人有法子催船,不费力,还走得快。这回去,晓得船能和来时一样快不?张锦雯一问旁立的秋月,正是那操舟的小孩,料两少年还留在君山。正想命人唤来盘问,小孩似见远方有人斗法,急于往观,飞跑赶往埠头,跳上船去,解缆划走。张锦雯心想林、石两人未来,多半与两少年见了面。又以寡妇神情邪媚,不似良善之妇,意欲看准以后,暗中相机惩处。嗣见小孩操舟绝快,晃眼驶出老远,以为持有催舟符咒所致,全未想到两少年隐了身形也在船上。直到小孩的船直往船排当中驶去,心方一动。两少年突然现身,一照面,便有一片金光霞雨,将妖妇等三人压人湖心,跟着人又隐去。照此情景,分明有意避人,连操舟小孩所说的话也是愚人之计。林、石二人多半不曾寻到。所发金光虽非左道妖邪,但也不似诸正派中门路。好事决不避人,如此隐形避迹,必有深机。
张锦雯心疑对方乃散仙门下弟子,也为大禹神钟而来,只与竹山教中妖人不是一路而已。深悔适才疏忽,没将小孩拦住,被他瞒过,滑脱了去。张锦雯不禁有气,断定两少年还在船上,不曾离开。忙嘱杨永等一行速急上船回去,到家后严嘱舟人不可泄露。
并令道童回观,与林、石二人留话。匆匆上船,遥望前面,货船已经转舵让开水路,木排也正鱼贯而行。别的舟船遇上这类事,照例远远回避,置之不闻不见,照常往来,若无其事一般。小孩所驾小舟并未远驰,反倒改慢,往去岳阳的路上缓缓划行。估量必能追上,向杨永兄妹道声:“再见。”便即隐形飞去。杨永也以为张锦雯必能将小孩的船追上,哪知张锦雯才走,小舟忽然失踪。杨永到家,张锦雯也未见回转。
林、石二人向观中道童间知前事,立由观中飞回水云村,问知张锦雯追赶小舟未回。
石玉珠虽知不会有失,终觉两少年行踪诡异,非查明来意不能放心。料定那小舟必在岳阳楼附近湖滨渔村中所雇,只要将小孩寻到,必可盘诘出一点线索。不过小孩曾受到对方唆使,对于自己已然留意戒备,就是寻见,也未必肯说真话。杨永是世家上著,又有善人侠义之名,乡民仰望,询查较易得实。石玉珠便教了一套话,令杨永暗带几名与本地乡民渔户相识的老佃工下人,分头去往沿湖一带寻访。自己和林绿华追寻张锦雯,以防万一对方真个法力高强,双方起了争杀,好为接应,就便也寻那操舟小孩下落。
匆匆议定,林、石二人便从杨家后园飞起,到了洞庭湖上空往下一看,水碧山青,清波浩荡,轻帆片片,往来于斜阳影里,渔歌互作,桨声咿呀,相与应和,湖山如画,景色甚是安闲。只不见那小舟影子,张锦雯与小舟也都隐去,不知何往。巴陵一带,山川交错,难于追踪。二人先驾遁光在环湖诸山的高空之中飞巡了一圈,俱不见有异状。
估量双方争斗及两少年所居之处决不至于太远,凭自己的目力,当日又无什云雾,凌空纵览,双方如在数百里内斗法斗剑,当能看出一点形迹,怎会全无迹兆可寻?并且张锦雯素来持重,如看出对方大有来头,固然不轻易出手;如是寻常人物,除非看出是左道中庸流,当时擒回,拷问真情,稍觉不稳,也必放宽一步,先飞回来,大家从长计议,谋定后动。即使所遇是个强敌,现在同门七姊妹均得有师传金牛剑,如见形势不佳,早已飞剑告警。似此人不见回,杳无音信,实出意料,越想越奇怪。
林绿华心疑两少年窟穴是在远处,意欲由荆门上溯,去往巫峡诸山寻找。再如不见,归途绕道湘江沿岸诸山飞回,许能查出一点形迹。石玉珠笑道:“如欲一一细查,西起夏口,东达武昌,我们不必远去,单这近湖诸山,已够我们搜索的了。此时我似觉有警兆将临,大师姊身有师父所赐专为防身脱难的法宝灵符,决无他虑。便那两少年的行径,我们也只多虑,未必真是仇敌。倒是君山洞庭,内中隐伏危机,表面却十分安静。自来祸变将临之前多是如此。如无妖人暗中闹鬼,也倒无妨。现在妖人图谋日亟,党羽日众,这两天风物偏如此晴美,绝似山雨欲来之兆。还有水云村居停主人虽是俗家,未被妖人察觉,但我们今日与他同往君山,妖党虽说未遇,那两少年总已看破行迹,将来是否由此生事,也难拿稳。主人侠义好善,我们又同住他家,如若受什灾害,岂不难堪?依我之见,还是不宜走远,免得徒劳,并又生出别的枝节。小舟失踪,不过暂时,久了仍会现出。大师姊如若挫败被困,这等飞空巡视,必能看出形迹。现既一无所见,定有原故,可由他去。杨永主仆分头往湖边寻那操舟小孩;也许寻到了。我未见过两少年和那小孩,仍在这里飞空眺望。师妹可寻杨永主仆询问,并在沿途查访,免他主仆查明了详情,我姊妹三人俱未回去,无从告知,又有疏失。只要能寻到操舟小孩,劝诱他说了实话,分清这两少年是敌是友,省得几面兼顾,诸多疑忌。”林绿华道:“我因大师姊为人素来无此大意疏忽,故觉有些可虑。其实同门姊妹中,近年新入门的小师妹不算,论我武当姊妹七人,当以大师姊、明珠姊姊和你的法力最高。大师姊更精遁甲玄功,所遇如是劲敌,大师姊不能取胜,自会退回。我二人在此飞巡,他老远便能看见,不会相左。杨家主仆去已多时,现在天将黑透,既不宜于远行,反正无事,乘着好些月光,我去寻他主仆问上一问也好。”说罢,二人分手,绿华自往寻找杨永。
石玉珠独在洞庭湖上空巡视,又飞翔了一转,明月已正中天,张锦雯仍无影子。凌空下视,湖波干顷,宛如一面冰镜。月光照处,君山和环湖的山林城谍、水田村舍,全都纤微毕现。湖上游船商舟,三五往来,笙歌细细,时与欸乃之声相答,点缀得夜景十分清丽。
石玉珠暗想:“昨日杨永说巴陵虽经鼎革变乱,地方残破,因是水路要冲,商贾云集,又太平了这些年,近二十年中清廷又屡次市惠,减税薄敛,不特元气恢复,井比前明还要富庶得多。前明正因为官绅残暴,苛虐人民,加上两三次阉祸,无恶不作,使得人民日在水火之中,怨毒既深,祸害日积,遂致流寇一起,不可收拾。虽有祟桢求治之主,但是积重难返,连换了五十个相臣,始终不曾得到一个好帮手,终于造成亡国惨祸。
一班孤臣遗民见故君壮烈,身殉社稷,未尝不心图恢复,志在宗邦,无如明政不纲,人民疾苦已久。易朔以后,尽管大狱屡兴,多所杀戮,但所危害的,不是忠义豪侠之上,便是有才华而不受他网罗的文人。这类人自是少数,何况行事多半隐秘。对于一般不识不知的人民,却能多革前朝弊政,不时再市上点小恩小惠,如同减收租赋之类。
“自来从善政之后,为善政难;从弊政之后,为善政易,牧民无他法,最上者为之兴利,使其平日得十者,得百得千。然兴革之际用财必多,官家只要能使民倍其利,不必减什租赋,即取其所得之半,民亦乐为。其次为除弊,使民自由生息,不为官扰,丧乱之后,即此已足收拾民心。现在官家这一层已是办到,年时一久,人民各能安居乐业,逐渐归心同化。所以塔平湖的周氏父子,云南云龙山的王人武,空自招纳了许多英杰志士、剑侠异人,终以对方无隙可乘,不敢妄动。眼看光阴虚度,岁月磋舵,上一辈的主持人老死,后起者漫说未必能有前人机智忠勇,就说是个好的,而大势已去,孤掌难鸣,也是无计可施,终于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