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竹山派几个妖人探知大禹镇湖神钟埋在湖底君山脚下已数千年,若能得此异宝,再加上一番邪法禁炼,便可称雄一时,立意前往盗取。因先去的两妖人法力不济,妄以为用邪法禁制湖中水神,为他在君山脚下攻一洞穴,自己再用妖法水遁入内,便可将钟取到。哪知大谬不然,事情无此容易。那君山下面乃全宇宙内二十七处水眼之一,如若溃决,不但环湖诸郡生灵尽化鱼鳖,西南半壁亦全遭洪水之患,关系何等重大,当初大禹用这神钟镇压水眼之时,将大荒九峰移了一座压在下面以后,犹恐神物重器埋藏其下,年代久远,引起好邪生心觊觎,又由山脚外层起直达钟旁,设了好几重禁制。休说水神无力攻陷,便是竹山教中一干首要妖邪合力来攻,也一样动它不得。水神又一再不肯屈服,后来饱受毒虐,难于禁受,恰好又接到洞庭君的密令,方始表面应允,暗中延宕。
妖人见水神旷日无功,便亲自入水查看。也是水神合当难满,正好攻到第一层禁圈外面。
妖人见所攻之处艰逾重钢,自己也无奈何,当然不能怪水神,只有丧气而罢。只是心仍不死,一面往后山设坛,另设邪法,欲谋再举;一面觉出自身法力不济,又勾结了数个心腹妖党,志在必得。初意行事诡秘,无人知悉。不料这一耽延,踪迹早已泄露在外人眼里,不特正教中人有了觉察,并被红云手下两个妖人识破,忙回去告知乃师。
红云虽入迷途,弃正入邪,到底得道多年,识得轻重利害。深知此事如由自己发动,一不成功,丢人不算,再将正派中仇敌引动,就许落个身败名裂;事便成功,这孽也造得不小。纵令所习三盘经能抵御天劫,没有试过,终无把握,何况正当自己劫数将临之时发生此事,焉知不是致败的魔头。红云始而不许门人妄动,但复仇念重,又经众妖徒再四怂恿,终于动心。师徒密计,因盗宝诸妖人俱非其敌,红云暂时不出面,只令妖徒隐伏在侧,故作不知,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欲俟竹山教妖人得手,立起劫夺。如若事前风声已泄,有了正教中能手出来作梗,便看来势强弱,相机而作。行时并严嘱妖徒:因各正教中人均通声气,互相联合,此派有事,彼派决不袖手,因此除非竹山教妖人宝已取到,或有可乘之机,才可犯险一拼,稍见形势不顺,可速知难而退,最好连面都不要露。
这些妖徒平日骄横凶暴,久而成习,又以连吃各正派的大亏,恨入切骨,巴不得把神钟夺到手内,以为复仇之计。又认定敌人只有几个厉害的,故此均未放在心上,口虽应诺,并未切实奉行。到后先照乃师所说,在挨近洞庭的湘江旁边寻一隐僻山洞栖身。
日里去至人间饮食浪游,恣情酒色。等到天近黄昏,再同往山洞危崖之上会集,四周设下禁制,隐去身形,窥探各处动静。
众妖徒中有一妖妇,名叫朱恨娘,年纪较轻,入门日期也较短,但她心性灵巧,最得红云之欢,法力也很不弱,又有乃师所传异宝。同来这些党羽,俱为她媚术所惑,无形中作了众中之主。身边带有一面宝镜,一经行法,能把五六十里以内的人物动作瞧得清晰如绘,稍差一点的隐身法,隔得近了也能照出形影。那山崖相隔洞庭君山已远出百里之外,本嫌宝镜只能照个大概,不能细查隐微。只因湘江两岸物阜民殷,人烟不断,来时乃师再三叮嘱,行事务要隐秘,未成功前切防敌人警觉,除所居崖洞外,更无适当隐秘之所。又以竹山教中妖人俱都诡诈异常,事急则合,声势也很不小,何苦预先招惹,添出好多阻力。并且此事非同小可,一旦发动,必有惊天动地之势,不用宝镜,也能看出端倪。那崖虽僻,由空中飞往君山,百里之遥,瞬息即至,决不至于因远延误。乐得离它远些,暂时不露丝毫行迹,以免打草惊蛇,引使疑虑,另生枝节。于是就在崖上高瞻远瞩,按照乃师所授机宜,缜秘行事。所以众妖徒自到此地,先后前往君山共只两次。
首次妖妇化作烧香妇女,只在前山各寺观中转了一转。并未往后山去,也未与竹山教中妖人相遇。
第二次因在崖上眺望,发现有两个正教中人从空中飞过,去路直向巴陵,好似无心经过。便要降落,也在岳阳楼上下左近,并非去往君山。众妖徒俱知岳阳楼虽然号称名胜之地,但是地近城市,外临湖埠,商贾云集,俗客众多,酒食征逐,人语喧杂,真正修道之士决不愿去登临。如说为了风景而往,那环湖诸山便可览湖山云水之胜,比岳阳楼好的地方尽多,何必非此不可?这两人遁光合在一起,疾如电掣,一瞥而过,飞行又高又快,破空穿云之声也颇细微,不是庸手。如为神钟之事而来,当然直飞君山,至多恐人警觉,隐秘行迹,怎会在这白日人多嘈杂之际去至岳阳楼上?多料这两人路过巴陵,不会落下来。妖妇独是心动,似觉有什预兆,不信众言,跟踪查探,追到岳阳楼时,人早不见。先也疑心来人不会上楼,必在环湖幽胜之处游览,便隐了身形环湖寻觅,约有两个时辰,穷搜未获。去时只因心神微一震动,本非拿定,以为事出偶然,人早飞往别处,自己多疑所致,打算起身飞回。
行经岳阳楼下,忽见一美一丑两少年由楼中走出。因觉两少年骨格清奇,英姿飒爽,迥异常人,丑的一个禀赋尤厚,穿的却是寻常学中子弟装束,妖妇心中奇怪,尘世之中哪有这等好的骨格,想起师父总说各正教门下多有极好资质,自己所收门人大都勉为其难,物色多年,仅得二三人,尚是缺点大多。置诸本门,固是上中人材,改归各正教,便嫌孽重神弱,异日容易失足,不肯收容。似此人品资质,摄回山去,必视为传人,另眼相看。妖妇念头一动,正要近前下手,猛又想起师父爱才太过,目前众同门中,只自己最能得她欢心,如将这两少年摄回山去,当时虽能得到几句好话,将来必夺己宠,何苦引鬼入室?便息了初念。这一寻思,两少年已然走远。
妖妇平日嗜酒,意欲在城关内绕上一回,弄些美酒佳肴,回到崖上,与同来妖党对月夜饮。等把卖上等酒肴的店铺寻到,仗着妖法隐身,随着心意,各取了些聚在一起,行使妖法,用一片妖云托起,使其飞走,自己沿着湖边略为绕上一会,再行回转。本意是君山相隔岳阳楼只十多里水面,平日惟恐竹山教中妖人警觉,不肯轻到,今日既已来此,乐得就便查看一回。妖妇到了湖边僻处,刚把怀中宝镜拿出,往四下一照,一眼瞥见先遇两少年在左侧湖滨向一幼童雇船游湖。初遇时曾经动念,不由多看了两眼,开头也未想到别的。及见两少年登舟坐定,互相和舟童说笑了几句,丑的个忽然手中掐诀,朝前一指,那一叶小舟立即加快,在大风急浪之中乱流而渡,直似箭一般朝君山一面斜射过去。妖妇已得红云真传,颇为识货,认得那是太乙灵诀,不禁大为惊讶。暗想:
“这玄门正宗的太乙神法,不是短短年月所能精习。两少年大的一个不过十七八岁,另一个生相活似雷公,又瘦又干,看去年纪更轻。如是寻常初入门的未学后进,不应学会这类上乘法术。如是正教中有法力的后起人物,既习太乙灵诀,必能飞行隐迹,出入青冥,区区一水之隔,弹指即至,何苦还费这些手脚口舌,雇舟前往?如说飞行恐人警觉,有心作伪,这行法催舟岂不是使对方一望而知?”
妖妇越想越觉可疑,此时君山忽有正教中人后辈足迹,必非无因。欲往探看,又恐同党久候,前来寻踪,人多易露马脚,以为相隔不远,往来甚速,两少年初来,不致他往。再看小舟,已将达君山脚下。没有当时追去,先纵遁光回到原聚崖上,向同党略说经过。二次起身寻去,飞到君山,仍隐形下降。只说两少年必在后山一带徘徊窥探,哪知对方比她更为机警,所持照形鉴影之宝的功用并不在以下。当妖妇由山崖上发觉有人飞过,跟踪追往岳阳楼时,已被觉察,如非奉有师命,领了机宜,又有一人再四力阻,不令多事时,内中一个对头冤家,早由不得激发仇恨,怒从心起,当时便要出手了。后来妖妇沿着湖滨和岳阳楼前后寻踪,对头虽经同伴阻止,无如夙孽大重,见即眼红,心终不愤。雇那小舟,一半是因为初次下山,得见湖山云水之胜,一时乘兴,动了童心;一半也是有意炫弄法术,诱妖妇追踪取笑。妖妇用宝镜照看时,对方也正和她一样,取出法宝,暗中观察,连来踪带去迹全被看在眼里。因是先有敌意,更比妖妇还要隐秘,所以妖妇已输了一着。等妖妇追到君山,两少年知她持有照形之宝,早把身形隐起来,藏向一旁。
这时正值竹山教诸妖人他去,仅剩妖妇一人在湖滨楼上独居,法力有限,双方均行法隐身,自然看不出。妖妇穷搜不见两少年踪影,连那小舟也不知去向。自己往来只有极短一会工夫,断定人不会走得如此之快。何况还有小舟怎也不见?分明对方法力甚高,不是事前警觉,便是恐被竹山教妖人看出,到时隐匿了形迹。
妖妇想着想着,猛然警觉:“先见两人飞行遁光的去处正是岳阳楼一带,后来便见两少年由楼中走出,照此行径,分明就是前见两人无疑。自己也粗心大意,恐摄到师父门下,异日夺了己宠,竟然轻轻放过。如在往昔,本没相干,照师父的意旨,报仇雪恨今尚非时,遇上正教中对头还要躲避,更不必去寻他生事。但是此时正当觊觎大禹神钟之际,关系重要,单是竹山教,尚恐到时未必顺手,何况多出此一面强敌。尤可恨的是,这类敌人人多势众,声应气求,牵一发动全身。只要有一两个到来,胜固不说,稍有挫败,不消多时,别处的同门自会得信,从四面八方纷纷赶到,实是难于应付。听师父口气,在下了多年苦功,将量尤三盘经全都精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