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那日所走不一样。记得左边两里有一高崖,如何不见?许走错了。”甫绮笑道:“呆子!你随妖巫先是骑竹子飞行,直到前面才行落下,这一段山路你并未走过,自然看去眼生。只要在此山中,决不会找它不到。天离子夜还早,这好月色和好景致,乐得一路观赏前去。你说那高崖必还在前,被山挡住了。就把路走错也不会怪你,担心作什?”香儿闻言,心虽放下,总觉那日随了妖巫师徒飞行甚缓,又是日里,沿途景物看得甚清,与今日所见迥乎不同。料是适由山头上越过时,飞遁神速,未及看真,一时疏忽,错了方向,致把途径走岔。因甫绮那等说法,又知妖道准在北山,师父既想观赏空山夜月,也就没有再提。
众人原定等到子夜妖道在洞中祭炼妖法之时,猛然直扑他的巢穴。估量妖道所居只在这一二十里以内,不愁寻他不着,并没以此为意,径顺山路往前走去。行约二三里,走入一个山环以内,见那沿途风景甚好。所经之地,一边是松杉高林,森森疏秀;一边是条宽约两三丈的清溪,绿波粼粼,溪水将与岸平。素月流天,人影在地,清风阵阵,点尘不染。月光照在水面上,闪动起极匀细的毅纹。浮光泛影中,时有白云片片倒影波心。空山寂寂,万籁萧萧,连个禽鸣兽啸之声俱听不见,端的幽僻绝伦。
正走之间,纪异忽失声笑道:“来路一带草深树密,又有这好溪水,以前我在湖心洲时常出外打猎,只要遇到这等地方,必有野兽出没,这里偏如此清静。最奇的是此地山水风景虽好,但来路峰崖险峻,常人绝走不到。适在空中遥望,四面皆是高山危崖环绕,不见一点人家田舍,分明是座向无人踪的荒山。开头的一段那么荒凉,这里水秀山清,风景极好,并还那么干净,直和日常有人打扫过一样。林中残腐枝叶往哪里丢了,如何不见一点痕迹?休说无主的荒山,便有人隔些日打扫一次,也没有如此干净,岂非怪事?”
众人时常往来仙山灵境,目中看惯,只觉当地风景灵秀,也没想到别的。及听纪异一说,全被提醒,果觉这一带地方与前半来路不同,不见一点荒凉芜秽行迹,沿途松杉林内也无落叶残枝留积,委实干净得令人可疑。可是留心细看,除却地无尘埃,景物幽静外,又看不出别的迹象。南绮说是事出偶然。灵姑道:“不然。我从小随家父江湖奔走,经历的荒山野景最多,无论多么好的山水,凡是幽僻无人之区,总是荒凉境象。尤其树林以内,必有历年堆积腐叶残枝和尘土之类。人一进林,首先闻到的便是那极浓厚的生腥气味,哪似这里干净得出奇?先前初到还不觉得,这时想起,实是奇怪。据我猜想,不是有什仙灵窟宅在此,便是有什精怪盘踞,我们留点神总好。遇上精怪无妨,万一有什前辈仙人在此隐居,我们言动失于检点,便要生出枝节。”裘元道:“我想不会。
一则这里虽是无人荒山,就在江边不远;二则妖道寄居附近崖洞以内,如有仙灵居此,决不容此辈妖人在他左近居留,兴妖作怪。也许有什左道中人在此居住。如是正经修道之士,我们无心经此,又未动他一草一木,有什相干?反正一会就要离开,我们寻的是妖道,仍照前走去好了。”南绮道:“你总粗心大意,看事大易,既然发现可疑,好在顺便,我们留点心看看,到底是什么缘故?如是正经修道之士,我们多交两个同道朋友,岂不也好?”
众人边说边沿溪前进,又走了四五里,忽听远远洞萧之声响振林间。灵姑方道:
“萧声清越,又是这么好景物,主人必非庸流。”随听空中鹤鸣甚是响亮,众人举头一望,一对白鹤正由西南方天空中飞出。这时月朗星稀,天宇澄清,万里清空,只西南方浮沉着几片白云。那鹤从云影中飞出,羽衣如雪,映月生辉,飞得又高,翩翩翔舞。时先时后,口里一声递一声叫着,晃眼便到众人头上。倏地各把双翼一收,直似两点银星下泻,向前面崖后松林中投去。
众人见萧声一起,鹤便飞来,所投之处又正是萧声来路,越知有异,立即循声寻去。
转过崖角看,溪面忽然加宽了好几倍。左岸仍是原来的松树疏林。溪对面奇峰怪石参差罗列,修竹垂杨,花树掩映。山势向左侧低昂蜿蜒而来,到了前面花树林中一落数十丈,似断还连,直达溪边。忽又作一小峰突起,峰高只有数丈,通体玲珑,势极飞舞。
峰顶平坦,广约亩许。一白衣人独坐峰头,正在月光底下临水吹萧。双鹤好似刚刚飞落,一只已立在白衣人的面前,一只白羽如霜,犹未全敛,萧声顿止,空山回响,余音犹自荡漾水云,与松风竹韵相应,尚未停歇,众人暗中赞妙。双方相隔约有半里多,五人方要上前相见,白衣人忽然起立,缓步往峰后走下。双鹤半飞半走,前后相随,同向门中走去。
南绮笑道:“这位道友真能享受清福。看他神情和眼前这景物,人颇清高,也许不愿与我们相见,故此走去。”灵姑笑道:“自来惺惺相惜,声应气求。如是我辈中人,当无见拒之理。我们何妨试他一试?如其坚拒不见,也要探明他的来历,何事如此孤高?”南绮笑道:“主人要是有意回避,仍是不可相强。这里风景清丽,我们顺便观赏过去,省得主人嫌憎鲁莽。”
众人且谈且行,不觉已到溪边。这一临近,只当地一路苍松翠竹,飞瀑流泉,绵亘不断。再绕过小峰一看,碧山错落,白云如带。溪流前横,清可见底,水面离岸只有尺许,水中筕藻飘飘,白沙匀细,月影沉壁,碧山倒影。时有锦鳞往来游行,水面上不时闪起千万片毅纹。水声汤汤,与隔壑松涛泉籁交相应和,若协宫商。后倚崇山,上面满生秋花,高低罗列,五色缤纷,锦云绣合,时闻清香。峰前石笋三五,骈植剑立,高者三四丈,低者丈余。有的石白如玉,寸草不生,只在石隙中疏落落倒垂着十几丛幽兰佳意,纷披翠叶,竞吐奇香;有的通体俱是肥苔密布,一片浓绿,宛如翠玉映月浮辉。峰半却有两三株小松,由石隙中盘舞而出,横斜夭矫,势若虬龙,苍古遭劲,生动非常。
有的地方生着无数红紫小花,石旁边却立着六七竿修竹,仿佛山中高士与绝代丽妹把臂临风,清艳双绝。此外还有大片松林,森森挺秀。芳原绮错,繁花四生,奇葩异种,多不知名。近山坡一带长着数十株桂花,大都为两抱以上的古木,满树金粟,花开正盛。
好在所有林木花草莫不鲜绿肥润,苍翠欲流,见不到半片黄叶。当中六七株垂杨影里,现出一幢楼舍。楼前一带花篱,繁英玉萼,如布香雪。全楼均系竹制,上下两层。上层前半平台大约数丈,建得十分精巧高雅。楼旁不远有一鹤栅,双鹤正在栅前延颈闲立,见了来人,偏头斜视,意似不屑。篱内庭院空旷,寂无人声。
众人见白衣人不居崖洞,却建这一所楼舍居住,好生奇怪。纪异性急,首先往前赶去,意欲叩门求见。忽听脑后风声,裘元低喝:“留神后面!”忙即纵身回顾,正是那两只仙鹤一前一后,冷不防由斜刺里猛扑过来,当头一只昂头就啄。纪异刚闪身躲开,另一只又复扑到,扬爪就抓,展翅便扑。纪异先未看重双鹤,几被一翼梢打中,幸仗天赋异禀,目光如电,身手轻灵,侥幸躲过。可是后鹤刚刚避开,前鹤的爪又到,势如疾风暴雨,迅急异常,直令人应接不暇。纪异此次出门,谨记乃祖之戒,不似以前性急。
心想:“此来是客,畜生无知,何值计较?自己如一出手,双鹤必要受伤。”念头一转,便把双足一顿,飞起空中。同时大喝:“你们这两个东西,再如不知进退,我就要出手了。”哪知鹤本飞禽,又非常鹤,立即跟着飞起,其势更急。主人也不出来。纪异见鹤不听呼叱,一味向自己猛攻,心中也生了气,便把飞剑放出,本意是在威吓,没有伤鹤之心。不料剑光刚一离身飞出,两鹤一点不怕,同时将口一张,先喷出一粒红珠,出口化为红雾,将身护住,接着举爪来抓。纪异如非剑收得快,几被抓中。纪异年幼好胜,见鹤只和自己一人为难,又无奈它何,当着众人,不禁大怒。一面用剑光护住全身,一面大喝道:“你这扁毛孽畜,我因主人尚未见面,念你畜生无知,不肯伤害,已连让你几次,偏不知好歹,莫非真要找死不成?”
下面诸人见双鹤只朝纪异一人进攻,心中奇怪。裘元看出纪异窘状,意欲上前相助。
灵姑、南绮因见双鹤如此灵异,又无邪气,料定主人不是寻常,不敢造次,将裘元拦住。
裘元暗忖:“主人刚回,门外双鹤和人争斗,闹得如此厉害,当无不觉之理,怎地听其自然,不加闻问?我们因是客气,不肯伤他所豢仙禽,否则区区双鹤,纵然通灵,腹有内丹,岂堪一击?南姊恐有疏失,不许助战,主人偏又不肯出见。待我寻上门去,问他纵鹤欺人,不闻不问,是什缘故?”裘元想到这里,便往竹篱前走去。到了门外,方欲出声呼唤主人出见,猛听头上呼呼风声。回头一看,正是双鹤之一如飞星斜泻,由空中翩然下击,来势迅急,离头已是不远。这才明白双鹤是主人养来看家的,人不走近,由当地经过,或是闲立,均可无事,只要走近篱前,便不能容。
裘元近日功力大进,又从南绮学了些法术,自不把双鹤放在心上。手扬处,先把铸雪仙剑化成一道白光飞起抵御。随口大喝道:“我们几人原是无意之中游山经此,见这里水秀山清,风物灵美,料定主人不是庸流,故来求见请教,并无他意。你却不听招呼,无故相犯,念在无知飞禽,不忍伤害,怎这等不知好歹?”说时白光早飞了上去。那鹤似知此剑厉害,不敢逼近,在满身红光烟雾之中一味闪避,仍欲伺隙下击。裘元飞剑既比纪异高明,剑的本质又好,那鹤自是无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