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胸前双乳鼓蓬蓬的。下身穿着一条用麻制成的似裙非裙的短圆筒子,脚也赤着。田垄上放着两副一大一小的石桶,小的面圆也有三尺,各有一根比碗还粗的树干搁着。那女子正在田里插秧。体格虽大,却是面目美秀,周身玉也似白。行动更是矫健非常。不时翘首向前,曼呼“阿莽”。
这山田种水稻,除非高处有水可以汲引。这里虽有水源,却在悬崖深涧之中。元儿见那些稻田中的水多半满满的,正在猜想这水的来头,南绮道:“这女子一点妖气都没有,明明是山中山人。我们下去,朝她打听怪物的踪迹吧,只管在这里窥探则甚?”元儿猛一抬头,忽然惊道:“南姊快看,那不是大人来了?”南绮顺元儿手指处一看,果然从山坡下面转过一人,下半身被坡脚挡住,单那上身,自腰以上已长有两丈开外。一手提着一个黄牛般大小业已洗剥干净的野兽,一手抱了一大捆枯枝,晃悠悠的,似要择路往坡上走来。元儿因为怪物走得不快,把他看轻,等他快上坡,才想起那女子尚在田中,莫为怪物所害。待要飞身下去救护时,那女子业已从田中站起身来,口里喊着“阿莽”,迎上前去。那大人应道:“你叫我去洗野牛,又没到山外去玩耍,紧喊我做啥子?”一口蜀中土音,声如洪钟,震得四山都起了回声。
二人见大人已上坡与那女子站在一起,其长足有三丈四五,两人一比,愈显大得骇人。方要说话,南绮忙拦道:“呆子,这两个决不是什么妖怪,你莫忙去,且看他们做些什么。”言还未了,又听那女子答道:“我这两天心里老动,怕和去年一样,又遇祸事,你一离开我,便害怕蛇来咬我。都是今年多种了十几方田,做不完,人便累了。”
大人答道:“我每次出去,只在你的近处,一喊就回来。适才你喊我时,我正在洗虎肉,见你一个人在这里,旁边又没什么,才来得慢了些。哪能老像上回一样害你吃苦,你怕什么?当初种这几亩稻田,我就说多啦,我们有蛇肉兽肉添补着吃,用不着种这么多。
你偏不信,说是今年要给我讨婆娘,怕人家来了,吃不惯野东西。我再三拦你,说我这个样儿,谁能嫁我?你偏说地麻雀有饿老鹤,难道世上人材高大的只我们两个?再三不听。你一天到黑,做这样,弄那样,有的是兽皮不穿,又还要抽那烂麻丝,已够忙啦,又添种了这么些田,果然累了不是?你且躲开,待我来替你做了吧?”那女子笑说道:
“你种什么?旱田都种不了,还种这水田,怕不把秧都踏扁了。我因你去了好一会,一个人有些心慌,哪个怕累呀?倒是那边田里的水不够,你挑水去把它灌满了吧。放水时,手脚轻些,慢慢地倒,看又把那些秧给冲倒了。做水桶时,我说我力气比你差大多,我的一副给我做小些,你还是做那么大。不装水时,挑着都把肩头压得生疼。看你给我挑一辈子水,也不再想别的了。”
大人也不答话,径往那旁田垄上,把那一副重逾千斤的大石桶,用树干一头一个轻轻挑起,放在肩上,往坡下走去。走没多远,那女子又唤道:“阿莽回来,你看你做事,总是没得后手。那虎肉洗得干干净净的,就搁在田坎上么?春天来了,蛇虫又多,弄脏了,看你少时怎吃?”大人似乎不耐,回头答道:“你总是这么罗嗦,一会要做这样,一会又要做那样。挑了水回来再拿怕什么?把我吼冒了火,看我打你。”那女子闻言并无惧色,反怒道:“阿莽,你要打哪个?我给你打。”说罢,从田中纵起,拔步追去。
那大人哈哈一笑,挑了水桶,迈开大步便逃,一晃眼下了坡,转过崖脚,没了影子。那女子也敛了假怒,仍旧转回田中去了。
元儿、南绮俱看出这二人乃是天生异质,并非怪物。先以为是一双夫妇,后来一听说话神气,却又不像。越看越有趣,不由动了好奇之心,便不下去,仍在树后潜伏,等他挑水回来。那女子做完田里的事,少不得走回庙中,再迎上前与他们相见,问个明白。
一会工夫,那大人挑着两个大石桶,盛着满满的水,从坡下飞跑而回。走到那需水的田岸上,放了下来,一手抓着一个桶沿,顺着田边轻轻侧倒,将水放入田中。随又回身,往山下跑去。不消半个时辰,已接连十几个来回,将那七八亩先时还差着尺许的水稻田灌得满当当的。
二人算计那桶连水挑起,少说也有二千余斤,那大人却是行若无事,运步如飞。算他挑来挑去,总计所挑的重量,已达数万斤之多,却一毫没有吃力之色。这种天生神力,着实惊人,那大人每挑回来一次,必与那女子说上几句,词色之间甚是亲爱和睦,也不再提起要打之言。
未一次放完了水,往坡下走时,那女子又唤道:“阿莽,今天的水果然放得好,没有冲伤我的秧子。都这样心放细些,我便欢喜了。田中水已足用,不用再倒。只再挑一次,用一桶给瓜田喂喂,剩一桶挑回家去,今日便够用了。回来时候,可绕到涧那边采些野笋来,晚上我做锅魁,煮腊鸡,取出桂花酒,与你打牙祭消夜。”那大人听有酒吃,连声喊好,如飞而去。大人走后,女子一阵高兴,便曼声高唱起山歌来。
这一男一女,都是生具异禀。女的寻常说话,还不似那男的说话那般洪亮。及至情发乎中,脱口一唱,那歌声真如凤鸣高冈,龙啸碧海一般,余韵悠长,衬着空山回响,半晌不绝。二人只觉歌声震耳,恍然黄钟大吕之声,只是好听,也没听出是什么词句。
二人听了一会,大人仍未回来。忽见一团团一片片的白云,从女子存身的稻田侧面一座峰角卷将过来。南绮刚道得一声:“哪里来的这阵旋风?”那女子身穿的一件麻布统筒已被风吹的鼓蓬蓬的,头上长发也都吹乱。但仍是一面分秧,迎风浩歌,且作且歌,通未觉察。转眼工夫。忽又从峰脚下跑过一群群的猴子,忘命一般顺着田岸四散奔逃,仿佛后面有人追赶模样。有一个跑得大急,往前窜过了头,正掉在那女子附近的水田里面。女子迈步上前,一把捞起,丢向岸上,骂了声:“该死的猴儿,今儿前山又不放粮,乱跑些什么?连我唱两句,都来讨厌。”
元儿、南绮二人见那些猴子见树都不往上攀援,只管沿着田岸飞跑,不禁奇怪。顺着来处一看,峰脚山麓是被邻近的一座危崖挡住,只见树干摇动,枝叶飞舞,如狂潮起伏,却未看到什么东西。从峰脚起,直达坡下田问,这一条路上看去风势那般大法。二人存身的石坪上面,一样也有草木,却仅微微摇动,风力甚小。南绮越看越疑,方在寻思,那田岸间的女子扔开了那只失足落水的猴子,虽然歌声停住,并未在意,也似嫌那风大,嘴里自言自语地嘟哝了几句。因田里的秧还有一束未分好,伸手略理了理头上乱发,正待重返原处,刚一举步,忽然哑嘶了一声,拨转身,慌不择路,连纵带跌,亡命一般往坪口跑来。
这时坪上的南绮目光专注峰脚那一面,见那阵旋风已然吹过峰脚,树摇渐止,不似先前骚乱,方以为事出偶然,忽听元儿大喝一声,飞下坪去,转脸一看,首先看到那女子已连连纵越了好几处田岸,浑身上下都被泥水沾满。一条弓形怪蛇,长约两丈开外,蛇首蛇尾俱都上翘,尾尖上竖着一个大如拷栳、颜色鲜红、形如灵芝的肉菌,昂着一颗比碗还大的头,尖口开张,红信吞吐,露出上下四根极犀利的白牙,身上乌鳞映日生光,蜿蜒如飞,从那女子身后追来,两下里相隔也只两丈远近。那女子想是吓得心慌神乱,竟舍了正路不走,反去纵越田岸。一个用力过猛。又落在稻田之中,双足陷入泥内,行动益发不便。等到奋力纵起,那条怪蛇就在这瞬息工夫,已轻轻巧巧,疾如电转风驰,顺着田岸游移过来,正迎着那女子的去路。“吱吱”一声怪叫,身子一弓,便要扑上前去。
说时迟,那时快,当此危机系于一发之际,南绮早已飞身而下,剑光过处,一颗昂起的蛇头立时挥为两段。那蛇蓄势大强,虽然被斩,那蛇头竟被激起数丈多高,才行落地。那截无头蛇身,仍带着余势往前窜出,从那女子身上越过约有十多丈远,尾尖肉菌始终上昂。方一停止,倏地连身疾转,盘作一堆,恰好将那尾尖上的鲜红肉菌端端正正拥在中间。远看宛似一团乌金,上面插着一朵鲜红灵芝,甚是美观。南绮见死蛇仍能行动,疑是双头,连运飞剑,一阵乱砍,霎时之间,血肉分飞,弄成一堆稀烂。
那女子正在亡命奔逃之间,忽见怪蛇拦向迎面,以前吃过苦头,惊弓之鸟,不由吓了个胆落魂飞。再想拔步回身逃走,已是四肢无力,动转不得。一时情急,拼命一挣,方喊出“阿莽”二字,猛见一道光华自天直下,耀眼生花,那蛇头忽然飞起,从对面扑来。慌忙惊窜中,又被脚底石头一绊跌倒。刚一卧地,便闻一阵奇腥,那蛇已然窜向身上,立时吓晕过去。南绮却看得清楚,见那女子虽未受伤,却未爬起,一定吓晕过去。
当时忙着救人,也没顾到元儿何往。急忙上前将那女子扶起,唤了两声,不见答应,又给她口中塞了一粒丹药。
待了不多一会,女子醒转一看,身旁站定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不由脱口问道:
“蛇呢?”南绮答道:“你莫害怕,蛇已被我杀了。”女子再往侧面一看,那蛇已化成了一堆血肉,不由喜出望外,翻身跪倒。刚要叩谢,猛想起她的同伴,又曼声唤了声“阿莽”。正要说话,南绮忽听元儿在坡下面呼喊之声,飞剑光华隐隐闪动,才想起元儿适才分明首先看出有了怪物,怎未先救那女子?这会工夫,也没见他露面?心中一着急,也不再和那女子答话,径直驾剑光直往坡下飞去。
到了坡下一看,元几手指两道剑光,与一条浑身土色,有水桶粗细,一双红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