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月的脸,看不出一丝波澜,唯有那双眼死死地盯着来人的身影。
戎楚一身玄色长袍,不怒自威,王者之气浑然天成。见夙月站在门前,不由得愣上一会儿。随即便是快马加鞭,恨不得马上站到她的跟前。
夙月冷冷地见他利索的落下马来。
不进,不退。
戎楚竟觉得她周围似乎笼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再不是从前他怀念的她,视如珍宝的她。可他还是渴望能听到她声音清脆地唤她楚大哥,她的音容笑貌早在他梦中折磨他百次千回。
他想上前抱住她。
手僵在半空中,犹豫了一阵,又慢慢地收了回去。喜悦之色也敛了几分。
“你知道我要来?”他语气低沉。
“我自认不再那么好骗。”她声音冰冷。
两人沉默了半饷。
“不让我进去坐会儿吗?”
“我不希望别人打扰他。”
戎楚低头苦笑,他是输了,他纵是赢得了江山,却输给了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人,成了她口中的“别人”。
“那你可知道我来的目的?”也罢,得不到她的心,能日日见着她也是好的。起码心中的念想得到了实现。戎楚,你真卑鄙。
夙月并未急着答话,他也不逼她。如今她没的选择。
他是王,她是民。况且如今的流采再不能与他做对,要她点头,不过是迟早的事。
只是,戎楚的心不停地抽痛。万万想不到多年后的今天,他要用这种方式把他和她的命运绑在一起。
“我要带他一起走。”夙月语气坚决诚恳。
早知道是这般后果,但戎楚仍想维护他在她面前那微不足道的尊严。然后语气上早已不自觉地败下阵来。
“你似乎没有筹码和我谈条件。”
“你应该懂什么叫一尸两命吧,加上流采,应是三命。”夙月丝毫不占下风。
戎楚盯着夙月的肚子,沉默了一阵,默许了。
“阿月,我们一定要这么争锋相对吗?从前”夙月竟从戎楚的眼中看到了几分痛楚。
“以前那些事就不要提了吧,我已经尽数忘却了。”夙月丝毫不留情面。
往事果然不堪回首。
曾经的年少轻狂,鲜衣怒马,不过是过眼云烟。
想着想着,鼻子竟有些发酸,日子过得可真快。夙月背过身去,不愿让戎楚瞧见她狼狈的模样。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回屋里收拾东西。”她顿了顿。“流采,大概需要一辆马车。”语毕,便头也不回地直奔屋内。
究竟是她欠他,还是他欠她,她也分不清了。就像这漫天的大雪,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山。
戎楚望着夙月远去的背影,眉头紧缩。许久不见她了,也许久不见这般大雪了,如他的哀愁,数不清。也不知何时能尽数消融。
夙月坐在马车上,流采依旧是如昨日熟睡时那般枕在她的腿上。她静静地望着他久久不曾睁开的双眼,发愣。
曾经,他冷峻,令人不敢直视。可他也有纯白似雪,如孩子般天真的时候。是她笨,爱了不该爱的人,却活生生错过了这样那样的他。只能独独守着现在这个安静的他。
等到她终于懂得,他却再也不会醒来。
戎楚也坐在马车上,马车很大,夙月坐的位置与他尚有一段距离。他也无言地看着她,在脑中勾勒着她的轮廓,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
两人,已是一路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到了他的曾住的府邸。夙月抱着流采,竟放不下心来。戎楚再三叫她,她才麻木地下了车。
眼前的景象一如昨日。
两年前,她与流采来到这里。然而两年的时间,早已把人都伤了个遍。物是人非事事空罢了。
戎楚将她领到琴芳苑,把流采安置在她的房里。夙月不禁觉得有些欣慰,幸好他没有将他们分开。
夙月恍惚想起,四年前,流采坐在房檐上,神色厌恶地看着她。对她说:“从此以后,永不再见。”那时的她,惊慌失措的像一头小鹿。
虽然她一直知道流采是讨厌她的。但真要面对起真相来,也实属不易。
夙月不禁莞尔一笑,那时的他对她误会很深罢。即使是那样,现今回想起来也是好的。当初那个胆小怕事的夙月怎么能想象与那个令她又恨又怕的流采朝夕相对呢?
然而,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不由得担忧起来,寄人篱下的日子虽不是没有尝过。但今时不同往日,戎楚还不知会如何处置他们两个。
夙月望向窗外,愁云漫天。
不知不觉在府上已呆了有些时日。却已许久不见戎楚的身影,不禁让夙月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千里迢迢把她带来,却不管不顾,实在料不出他是个什么念想。
也罢,戎楚不来看她,到让她舒心不少。饮食起居都有人照料着,又不用面对不想见到的人,心情总是好的。
这日,她正推着流采在院里晒太阳。这院里开的也是木槿,说不上为什么,夙月对着木槿花总是有种特别的偏爱。听说夙月的娘也喜欢这种花。兴许冥冥之中自有定夺。
流采曾经很憎恨这木槿花,想来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流采,她的心情就会大好,自然也是喜笑颜开。
只是这院里的美人配上红艳的木槿,倒是惹了院外站着的戎楚满眼晕眩。他的小瑾已经长大,越发俊秀清丽了。
待夙月回过头来望向他,已过了好一阵。此时的夙月也已经敛了笑容。到让戎楚不禁怀疑起来,是她早已收了笑,还是见到他便再也笑不出来。
“你来做什么?”夙月的口吻带着敌意。
“我不能来么?”他笑的一脸灿烂,让所有的忧伤都揉进心里。
夙月并不理他,推着流采进了屋。正欲关门。
不料戎楚身手敏捷,抢先一步入了屋,顺带把门关上。
“堂堂一国之君,要什么女人不行。偏要强进女子的闺房,这是个什么理?”夙月对上戎楚的眼,满是嘲讽。
如今的她,像个刺猬。把自己和别人伤的体无完肤。只有面对流采的时候,她才会收起她的刺。
“你大可不必如此,日后将要与我朝夕相对,你若还是现在这般,不过是苦了自己。”
“你这话什么意思?”夙月的语气里充满试探。
“明日我们就启程回明厥宫,我会娶你。”他说的云淡风轻,却暗藏了无数勇气。
“国君真是海量,竟能容忍一个怀有他人身孕的女子做自己的妾妃,看来我一直小看了你。”
“不,不是妾,我要堂堂正正的娶你,以后你就是晴兰的皇后,生老病死,富贵荣辱,与我共享。”他坚定的眼神,几乎让她没有退路。
夙月虽不动声色,但心中确确实实是诧异的。毕竟自己怀了不是龙种,他竟要与天下人做对,要娶她为后。若是从前的她,兴许还会感动几分。
可如今,却独独剩下无尽的无可奈何?
她顿时觉得很累,原本她已经很满意的生活被打搅得乱七八糟。她不过是想和流采在一起,度过余生。可这个愿望,怎么就那么难实现?
“我若是不答应呢?”
“你会答应的,即使是为了他。我有能力给他最好的照顾,以及你肚子里的孩子。”戎楚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
夙月竟有点怀疑起自己的命运来,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这一个个男人总在伤她伤的彻彻底底之后,又跑出来保护她。是虚情还是假意,她已无暇顾及,只盼望,他真的能好好照顾流采便可。
“我累了。”夙月面带倦色。
“我已准备好一切,只要你点头,我们马上回宫成亲。”
“你认为我有的选择?”
“没有。”他生生地堵住了她的希望。
“呵呵,那你可还有问我的必要?”夙月冷笑了一声。“既然我点不点头,结果都一样,那倒不如你早早把事办了,我倒落得个清静。”
“你当真这么想?”戎楚蹙眉。
“我怎么想不重要。流采已成这般光景,我早已心如死灰。你不过是娶了一具行尸走肉,你该问问自己,后不后悔。娶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痛苦的是你,不是我。”
“成亲之前,我不会再来见你。过几日等我准备好,我们就回明厥宫。我会让你成为我的结发正妻。”戎楚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说出这一番话,于身于心,都是折磨。此时的他就像放在砧板上的鱼,一刀一刀地忍受凌迟之痛。
“若流采有损半根毫毛,我会让这个亲成的无比好看。”
“你在威胁我?”戎楚挑眉。
“事事由你做主,还不够么。留下流采,等于是留下我的命。你自己定夺。”夙月把流采的轮椅放在床旁,旁若无人地整理着被褥。
戎楚心知,她这是在下逐客令。却也不恼。叫来了侍女照料,便径直走出了房门。
能与她成亲,已是莫大的恩惠。他不会再强求什么。
戎楚在院外站了片刻。这院里的天不似籍符峰,籍符峰上终年白雪,山下却是一片鸟语花香,琴芳院也毫不例外。前几日,戎楚对着这一芳香满园,也提不起兴致。今日,这里却风景独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果然不差。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知道你们看完之后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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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躲在墙角蒲沁心惊胆战地收了收自己的裙角,幸好没有被戎楚发现。待戎楚走远后,才冒冒失失地站出来。方才真真是让她吓一大跳,若是让戎楚在琴芳苑看见她的存在,还指不定把她怎么样。先前几次,因为夙月,自己已吃了多次苦头,从来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戎楚,竟不惜与自己怒颜相对。蒲沁到底是千金之躯,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好歹她也是名门之女,况且还是她们家当年帮戎家拿下的江山。她又不是奇丑无比,凭什么比不过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如今戎楚竟要娶夙月,真是可笑至极。
蒲沁正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