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掌心细细地熨帖这小腹,夏天衣料薄,熟悉到浸入骨髓的温度毫不保留地传递而来,我不禁颤了颤,喏喏道:“去厨院呀,我饿了,你饿不饿?”然后一边问他想吃什么我去打招呼,一边伸手掰他的手。
没想到高长恭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径直把我搂紧,脸被压到他胸膛不能动弹。
我们早就是夫妻了,当众搂一下抱一下本来就很平常,何况这里也没别人,可他今天的举动确实有些反常,耳畔下怦怦跳动的节奏,分明已将他刻意伪造的平静表象给出卖了。
我眨眨眼,睫毛蹭过他的衣服,有极其细小的刷刷声:“长恭,你怎么了?”
“哦,还未到吃饭的时辰”清浅的呼吸掠过耳廓,像极了小时候母亲拿着蒲公英在挠痒痒,我不舒服地躲了下,没成功,然后他便有一下没一下的抚起我的耳垂。
“这么明目张胆地转移话题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姿势不太舒服,我继续在他怀里扭,寻找一个舒服的位置。手扒上他肩膀,正思忖着下一个动作如何调整时,他忽然开了口,声音低沉,好像带着秋寒的露水:“大哥去了一百天”
我一僵,顿时忘记所有动作。
如果说和平与发展是二十一世纪的发展主题,那么生存和死亡便是这个时代的发展主题。我轻轻叹了口气,想到许许多多安慰他看透想开的话,却都因他说的话生生顿住。
“我知道大哥之事已经过去,也不可再横生枝节。当时不能替他做什么,以后更不知能替他做什么。可这里疼”他指了指心脏的位置,也是我靠得很近的地方,“很疼。”
眼睛瞬间便被酸热包围,甚至连鼻子都是酸的。我怔怔地盯着他,这是第一次,他看着我的脸,神情固执却颓然地诉说着自己的疼。他说他疼,他因他大哥之死而心痛,我却因他的痛而痛。
我不无情之人但绝非多情,别人的生死与我无关,我也无多余情感倾注于别人身上发生的事。可他却是十成十地影响我,我喜欢他,爱他,他情绪上每一分变动于我来说都是感同身受。
我颤着手紧紧抓住他的,抱住,额头抵住他的胸口,尽力逼退眼眸中不可抑制的液体,慢慢抬头:“我知道,我就住在这里,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波澜在眼底流转,顷刻便将深沉地黑搅乱。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些事在心底压着压着就会变成无法愈合的伤口,你什么都不说,是怕我担心。我想你一定不知道,一个人承受一份痛和有个人与你分担这份痛,后果是完全不同的。所以,你可以对我说,把你的疼告诉我,我与你一起面对。”
高长恭紧紧将我抱住,下巴支在头顶,沉默许久终于说:“小昀,我是不是很懦弱不能给大哥讨公道,甚至没有勇气去指责皇上,就连弟弟想为大哥出头的行为都不得不去制止,我”
“以卵击石只是匹夫之勇!”我仰起头,睁大眼睛,“这不是懦弱,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忍辱负重的勇气。”
他的眼中倏然闪过些许复杂,但太快可,我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它便一闪即逝:“我曾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可真正面对生死时才发现,我的力量太小,没办法保护亲人,也没办法保护我在乎的人。那时弘节在灵堂被吓得大哭,我甚至觉得自己也没办法保护你以及将来我们的孩子”
他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套用二哥那句话,再强大也强不过皇上手中的生杀大权。眼见亲人一个一个死去,有时我怀疑,会不会有一天我也这样死去。”
“怎么可能呢,你不知道我命很大的”穿越这样的事情都能被我赶上,这命绝对够大,“我会与你一起保护我们的孩子!更何况不是每个人生来就强大,大家都是从渺小一步一步变强大。至于生死我一直觉得生死在天,人力是不可改变的。所以,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过好每一天。”
高长恭墨黑一般的眸子里又另外一双眼睛的倒影,唇角轻抿,似是陷入沉思。我垂下眼帘想了想,再度抬起时伸长脖子把唇印上他的。
他愣了那么一瞬,有束火光微动,随即按住我的肩膀。另一手五指穿入脑后的发丝,很快便夺走这场唇齿相依的主动权。
唇上的温度淬着点点凉润,他霸道的唇舌甚至带了啃啮的力度,不消片刻便吞噬了所有的呼吸。
明明是我主动吻过去的,没想到最先缺氧的人也是我,当真是丢人。
夕阳不知何时已经见不到踪影,闪烁的繁星开始点缀天幕,我窝在他怀中气喘吁吁,他手抚着后背帮我顺气。
我们的心脏从怦怦剧烈跳动慢慢变得可以和上呼吸的节奏,我想这才是真的平静。
从得知大哥死讯的那一刻开始,不论是沉沉坐着凝思,还是疾火速回邺城入宫,亦或是被高孝珩制止言语教导,甚至是六弟高绍信哭着喊着要给哥哥出头时心痛劝阻,我想他心里始终都有波涛汹涌地翻滚。
火气怒气可以冲天,怨气叹息可以发酵,但他终是没有选择挺身而出。
这些行为或许不如在酒宴上就大哭而走的高孝琬坦荡,也不如高绍信冲冠大怒的豪迈,可我知道,为了我,也为了那些要保护的人,他决然将所有情绪压抑乃至埋葬,一个人默默忍住所有苦,这其实是另一种坚强。
高长恭如此,高孝珩如此,许许多多因因当权者无能而失去亲人的人,无外乎选择这种方式自保,换言之这大抵要算作是对命运的妥协。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有时候,人不能强硬出头,当你的能力不足以扭转乾坤时,你只能默默承受,世界就是如此现实,也如此残酷。
我挺起腰背,拇指和食指扯住他的嘴角朝上拉。高长恭有些无奈,弯起唇角,并十分配合地露出淡淡的微笑,我面对着他也摆出灿烂的笑:“对,多笑一笑嘛,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光!”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轻笑:“我知道。”
^ ^
秋九月,高长恭被调回邺城,此时周齐关系越发紧张。
夏末,周国与突厥商议结亲之事,宇文邕迎娶木杆可汗之女为皇后,两国达成共识,秋来天凉时一同出兵攻打齐国。
高湛闻之惊觉害怕,躲在晋阳宫闭门闭朝,皇后等一众女眷皆被拒在门外,只与和士开等几个亲信见面。三日后,高湛身着五彩金丝长袍,去冠披发,神色倨傲地告知当朝百官,——即刻去突厥求亲。
亲显然没求成,若是成了,周和突厥的大军也不会在此时压境。求亲失败是意料之中,其一,单看诚意就是周国为胜,宇文邕悬空后位只等那位突厥公主,后宫单薄,而高湛早已立后立太子,妻妾成群;其二,齐国求亲的使者长了一副三寸金舌,巧舌如簧,齐国顿时失了先机。
十月,周武帝宇文邕派杨忠领一万步骑兵,同突厥自北攻打齐国;五日之后,又派武将达奚武率领三万步骑兵自南由平阳出发,两路军队约于晋阳会师。
晋阳地理位置及其重要,扼守河东至并州,东进可侵占河北,南下威胁洛阳,向西可窥视关中,所以周军和突厥军在晋阳会师,无疑是彻底扼住高齐的命脉。
高长恭说这将是一场苦战。这并非因站在齐国对面的国家是周国,而是因周国联合突厥,世人皆知狼性民族的突厥,生性残暴。
在这一年即将翻过的冬天,平静许久的版图上,战事已经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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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提示:弘节是大哥高孝瑜嫡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比较忙,我尽量日更。最近抄袭事件沸反盈天,事实胜于雄辩,本人痛恨抄袭。好在晋江态度十分理智,煞是放心。本书时间线随《资治通鉴》走,如有雷同,不是巧合。不过我可以发誓,这绝不是抄袭!
——统一说下番外,综合两个姑娘【晴天娃娃】和【路人】的愿望,我着手写长恭和小昀过年的番外,贴在哪里另行通知~~没来得及表达心愿的姑娘别着急,点击过十万还有机会哟~~~
☆、第一章 逆转
才入冬十二月,北风卷地,怒雪倾覆,今年的第一场雪,一下竟是数十日。大雪盖住南北千里的土地,积两尺,天与地连成一片苍茫。
齐国边线二十座城池连连失守,不出三日,周将杨忠已经攻克陉岭的山口。战况再次来报,突厥三路共十万骑兵正蹲踞于此虎视眈眈,皇帝顿时白了脸,几乎从高台摔下。段韶等德高望重的武将一早便迎敌而上,身在邺城的高长恭也被派遣围护晋阳。
十二月十九,武成帝高湛日夜兼程抵达晋阳,没有人知道这场来势汹汹的侵略战争将会如何演变,邺城自始至终都被惊慌笼罩,人心惶惶。
因高长恭正与敌军交战,我想法设法探得前方传来的消息。恒州、并州、晋阳虽然无法目睹战争的惨烈,但仅看敌人逼近的路线,大概离最坏的后果也只差分毫。众所周知,晋阳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齐国岌岌可危。
高长恭在齐国最危险的地方,那里有长刀铁骑,也有阴谋算计。我很害怕,深夜总从浅眠中惊醒,大口喘息后再强迫自己入睡,翻来覆去好不容易进入浅眠,心中仍纠成一团。
我怕他受伤,怕他流血,更怕他身负重伤或生命垂回来见我。
不得不承认,即便知道历史的命脉和发展走向,就算有意外他也不会出大事,可心里的担忧,从始至终都不会因为知道而减轻丝毫。我很清楚,一场战争哀鸿遍野的惨烈过程不论哪一本史书都不会记载。
真正置身其中的感觉,无论如何都与隔岸观火有着天壤之别。
天愈寒,砚冰坚,大雪总算停歇。就在我惶惶不安之时,许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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