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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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倾国- 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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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我与枣木十分有缘,从始至终生命中都有枣木物件贯穿。
  这枚珠子曾经是我的,当初在采购它时,高长恭还跟在身边帮我一起挑选。后来在离开长安的那个晚上,我将珠子送给宇文邕的长子做礼物。为表心意,我还曾特意在上面刻了两个小小的姓氏拼音首字母。
  慢慢把珠子塞进信封,身上不停地冒凉气,如果约高长恭见面的人真是他我不敢想象,这件事被皇帝发现的后果将会如何。
  
  战战兢兢过了五日,高长恭终于回来了。
  他手中拎着瓦色的圆肚罐子,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闻到阵阵清幽,如同金秋丰收的果子味。他把罐子递给我,微微一笑:“很久都未喝到这么好的酒了,特地给你带回一坛。”
  凑近一闻,味道果然醇厚,连我这个不懂酒的人都觉得香,于是直起脖子冲他竖大拇指:“好酒!”
  他拂掉肩头的落叶,忍俊不禁:“嗯,有眼光。”
  
  高兴是一回事,累又是一回事,粗心如我,都能看出他满脸的倦容,我挽住他胳膊,心疼起来:“数日奔波,你饿不饿?先去吃饭吧,吃过饭一定要好好休息几天。”
  他顺势揽着我朝里走:“确实有些饿了。”
  
  前脚刚踩上石阶,林旭便从小径火急火燎地跑来,他脸上的焦急在见到高长恭后明显减弱:“殿下您总算回来了,尉公等了快两个时辰了。”
  高长恭身子一滞,我疑惑转头,他已敛起微笑正色问:“他人在何处?”
  “在戍阁。”
  他转头看向我,沉静的声音如被秋凉浸润一般:“你先进屋,我稍后就回。”
  
  拽着他胳膊的手松开,瞥了眼林旭,后者已经垂着头不说话了,我问高长恭:“是不是有什么事?我这些天并未听说什么呀。”
  他没有多说的意思,道一句不要紧并阻止林旭跟着,大步流星去了戍阁的方向。
  
  小呆百无聊懒地在天上转圈,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
  戍阁和书房其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书房藏书,戍阁则收藏着高长恭这几年物色到好兵器。戍阁除了亲信几人外,一般人是不被允许进入的,我是去过,不过对那些兵器着实不感兴趣,去的次数比起去书房来则是少之又少。能在戍阁等他两个时辰的人,自然有大事禀告。
  林旭正想开溜,我掂了掂手上酒坛,快步截住他:“尉公是谁?”
  
  林旭舒了口气,大祸临头的表情立刻消失:“尉相愿,是殿下的幕僚。”
  “尉相愿”这名字有点耳熟,可我翻遍所有的记忆,也没想起来在哪里听过。再想问问林旭时,他早就跑掉了。
  
  高长恭回来之后的第二天,就把信封连带早枣木珠扔进炭盆烧了。
  我看着腾然冒起的火焰吞没无字信封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故作轻松地伸手烤火,朝他没心没肺笑了笑。
  我没有对他说自己进书房看到信封和枣木珠,他也没有再提自己去见谁,过程怎么样,结果又怎么样。总之,会见故人这件事就此隐没在疾驰而过的岁月中。
  我只记得那酒的味道,醇厚香浓,带着似曾相识的错觉。
  
  再后来,高长恭以生病为由不出户不上朝,推掉一切活动,又上交了兵权,只做一个挂名的大司马。皇帝派人慰问过两次,原本打算还要来一次,后因册立穆昭仪为左皇后、胡皇后改为右皇后大典一再推迟,到最后,索性搁置了。
  兰陵王府像是被人遗忘一般,门可罗雀,十分冷清。我倒不觉得什么,也没发现这样的生活和过去有太大区别,只是高长恭的心情越发平静无波。然而平静到诡异的状态,竟让人都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的错觉。
  不过,错觉终归是错觉而已。
  
  北风散去酷暑热气,摇落满枝黄叶,又掀起无数飞沙走石,终于在连着几个阴霾天空中,吹来铺天盖地的白雪,一夕之间便有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意境。
  期间,胡太后听大姫陆令萱搬弄是非,以胡皇后言太后坏话为由令其剃发回家,废为平民。一夫一妻多妾制硬生生被高纬掰成了一夫两妻多妾制,现在又被“英明神武”胡太后给掰回去了,胡家忧愁着,史官却放心了,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后宫有心怀叵测之人作乱,朝中更是一片乌烟瘴气,陆令萱之子穆提婆权倾朝野,收受贿赂卖官送官,掌握数人的生杀大权。
  不过这些离我越来越远,我开始憧憬,等到皇帝把他忘了彻底放松警惕,我们俩就远走高飞,觅一个安身之处过更加平静的生活。
  
  雪是好东西,铺天盖地一来,仿佛遮住世间一切丑陋。
  我在庭院来来回回踩了几圈,才蹭掉脚上沾着的雪进屋。高长恭躺在矮榻上闭目养神,听到声音抬眼瞧了瞧了我,晃神片刻又慢慢闭上。
  慵懒又惬意的样子,看了让人不禁玩心大起。
  
  我故意捂暖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挪过去,接近他时,飞快把一冷一热的两个掌心贴在他脸上。高长恭不妨,颤了一下,抽了口气猛地睁眼躲开。
  瞧着他脸色从惊魂未定到意料之中再到深深的宠溺,我突然笑得前仰后合。他坐起来,捞过我的冰凉的右手握住,眼角微微上挑:“不用猜也知道你是故意的。”
  “聪明!”我趁势朝他蹭了蹭:“那你有没有觉得很惊喜?”
  
  他腾出一手按住我乱动的身子:“很是惊喜,不过喜的成分太少,只剩下惊了。”
  我详装生气推了他一下:“你应该说喜的成分太多了,以至于没有惊。”等了一会儿,他仍是弯着唇角但笑不语,连神情都飘忽起来,我又推了他一下:“不许走神,你怎么还不说啊?”
  他没反应过来,眼神有点茫然:“说什么?”
  “”
  
  在高长恭无私奉献下,我左手、右手以及他双手的温度终于保持平衡后,他才松开我,侧过身子靠在墙壁上:“我方才在想,又下雪了,沁园的红梅应该都开了。”
  他的位置有点特殊,恰好迎向直射进来的阳光,我在他对面,即便离得很近,看过去仍觉得他整张脸的轮廓都模糊不清。我错开一点,眯起眼睛看清他道:“根据往年的花期来看,差不多是时候开花了。”
  
  高长恭垂眸,微弯嘴角,睫毛在眼睑处投出一片阴影:“想不想去看看?”
  想到他曾答应带我遛马的活动都因称病在家而取消,时候越低调则越安全,我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想去,太冷啊!也不是没见过梅花开,王府后园还有四五棵树呢,没必要跑那么远去看吧。”
  
  他忽然露出自嘲的笑容,抬眼看我时,黑眸染着浓烈的歉意:“小昀,对不起我知你向往自由肆意的生活,现在却不得不陪我拘于高墙大院中看日出日落。”
  我错愕,万万想不到他竟有这样的想法,急忙否认:“怎么会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向往的环境。”
  歉意慢慢消退,他静静地看着许久。我读不懂那双眼睛中的深意,只是同样静静地看着他。
  
  须臾之后,他又自嘲地笑了笑:“大哥死时我便意识到自己懦弱,现在变得更加懦弱,敛财、生病、弃官,躲避一切手段皆因恐惧死亡而生,也因恐惧死亡而变本加厉。可将来的一切都如无底漩涡,越害怕越惶恐,越惶恐越不知所措。”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这么久,丝毫没有停顿,说完之后,脸色已然苍白。他是因不知前路而惶恐,我却因太知道前路更加惶恐。我眼底流淌出来的温热怎么也止不住,万分心酸却不知如何是好:“你不要胡思乱想,一切都过去的”
  
  可这样的安慰的话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又如何能让他觉得可信呢。扑进他怀里,我抹了把眼泪:“长恭,既然留在邺城一日就要担惊受怕一日,不如我们离开这里躲得远远的。你知道我向来不贪心,要的不多,只希望你平平安安。”
  他环抱住我,掌心熨帖着我的后背,良久才重重叹了口气:“傻姑娘,你想得太简单,若皇上放心让人活着离开,我又何必如此呢”
  皇上皇上又是皇上,这个昏庸无道白痴变态的高纬,我恨不得一刀把他杀了。
  
  后一天日落时分,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安德王高延宗得知高长恭病情始终不见好,特携补品来探望。我以睡觉为由避开,估摸高延宗是时候离开了,才从房中出去。
  虽然不知高长恭如何解释给他听,可我心里清楚,不论如何,既然一切已经如此,只能按照原定的路线伪装下去。
  
  厚厚的积雪偶有几串浅浅的脚印,大多已被掩埋不见。
  我从廊上捧了把干净的雪,揉出一个小巧的冰球。冻红的掌心在洁白的映衬下更加剔透,我埋头啃了一口,味道很好,纯净天然无污染。
  这番评价时,手心突然一空,雪球被人自身后抢走。高长恭就着我啃下去的位置也咬一口,慢慢嚼了嚼。
  
  我错愕地看着他,他脸上的表情却是陷在深深的回忆中:“第一次吃雪,还是在父亲的寝居前。兄弟四个围在一起打雪仗,打得累了渴了,就在地上随便抓一把吃,欢笑声此起彼伏,吵得父亲睡不得觉,气冲冲出来提着大哥的领子训斥我们”
  他认真的想了想须臾,大概是想做出微笑的表情却意外地变为叹惋:“我那时五岁,五弟六弟还未出生。二十六七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还记得这么清楚。”
  
  有的人喜欢憧憬未来,有的人喜欢怀旧。我以前总觉得怀旧的人走不出过去,憧憬未来的人则是没有过去。可现在才明白还有一种人怀旧是因为他们看不到未来。他们知道未来不可光明,也无斑斓,所以只能缅怀过去。
  我牵住他的手,小心翼翼把脸颊贴上去,一下一下用呼吸温暖他:“我一直安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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