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叹了口气:“有趣什么啊,那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姬妾几十个,庶子庶女数不清这种日子,我随便看两眼就头皮发麻!也不知道王妃是怎么忍下来的。”
冯先生哼了一声:“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你这几天不是发牢骚说家里人少么?吴王府人多吧,有趣么?”
秦昭缩了缩脖子:“不,一点都不有趣!”
冯先生点头:“这就对了!有趣没趣的,跟人多人少没关系。有说得来的朋友呢,过的有趣是自然的;可若没有说得来的朋友呢,你就得学着自己找乐子,不能总指望粘着别人”
秦昭顿时泪了:“先生你是嫌弃我了么”
冯先生额头上青筋都快蹦出来了:“你少打岔!我是跟你说正经的,你看我可曾抱怨过日子没意思?”
秦昭摇摇头:“先生似乎每天都过得很惬意。”
冯先生点点头:“那是因为我有爱好啊!对我来说,每天在家里给你上上课,浇浇花松松土,闲来无事抚琴写字,又或者去找许先生,穆先生手谈两局,这日子便很有意思了。”
秦昭叹道:“先生是雅人,我做不到!”
冯先生摇摇头:“这跟雅人俗人没关系,我曾听说,吴王妃很喜欢打牌?
秦昭点头:“是啊,喜欢极了,经常招了一群夫人们打牌,彩头很小,就是意思意思。”
冯先生又问:“吴王妃的名声很好,听说她对吴王的姬妾十分宽厚,很少让她们在面前侍奉。”
秦昭又点点头:“是啊,我这阵子过去玩,很少看到那些人,无论是打牌还是吃饭,王妃身边都只有她的婢女伺候。”
冯先生点头道:“所以我才说吴王妃是难得的聪明人。换了一般人,便是面上做了贤良的样子,私下里也会忍不住折腾折腾这些姬妾,比如打牌也好,布菜也好,总要让这些人人伺候一下,把对方折腾一下,心里才舒爽。可是真的就舒爽了么?自己年华见老。看着这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在眼前晃,难道不是折磨自己的么她是真心喜欢打牌,也只是喜欢打牌,所以不要很高的彩头,也不要姬妾伺候,只要自己开心。你别小瞧这小小的打牌,于一个人而言,有爱好,就比没有好,但凡有点喜好的东西,并且能有时间精力去弄这个,就比整日只想着别人过得舒坦不舒坦强。”
秦昭大汗:“先生,我可没想别人过得不好!”
冯先生恨铁不成钢:“你这颗榆木脑袋,怎么就一点都不灵光呢?我的意思是,你得学着给自己找点乐子,就像我刚才说的,跟雅人或者俗人没关系,像我这样子,喜欢养花种草下棋弹琴的算是乐子;像吴王妃那样子喜欢打牌,一天不打就手痒的也算乐子!人的学会给自己找乐子,日子才过的有趣”
秦昭连连点头:“对对,就要有爱好,可我的爱好是热闹!”
冯先生顿时被噎住,心道感情我刚才那一通全白说了!无力地看看秦昭,摆手道:“你嫌弃家里不热闹,那就出去玩嘛!咱俩不要相互折磨了行么?你吵得我头疼。”
秦昭泪了:“先生您说了半天其实就是嫌弃我整天呆在你这里太烦人啊!”
冯先生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秦昭:“先生!你别这样啊,你都嫌弃我了我可怎么办啊!”
冯先生恨铁不成钢:“你嫌弃家里冷清,你不会出去么?我记得你在无瑕的铺子里还有股子呢,整天光顾着收钱,可曾帮过一点忙?”
秦昭吃了一惊:“啊?我可以去店里帮忙么?我就想着那是无瑕哥哥的生意,能不掺和就不掺和啊!”
冯先生瞪了她一眼:“你分钱的时候怎么不说不掺和啊!”
秦昭小声说:“可我也没见十二郎管铺子里的事儿。”
冯先生冷笑道:“那是你不知道罢了!去年年底无瑕送任小姐的灵柩回乡的时候,有个军官在铺子里摔碎了镜子又不认账,吵闹起来扬言要砸了铺子,还是十二郎及时赶到,把事情压了下来,逼着那人赔了钱。”
秦昭抽抽嘴角:“我一点都不知道。”
冯先生恨铁不成钢:“你还知道什么?就算不打听这些事儿,也该稍稍用心一点。你还真当连无暇是你亲哥哥了?现在你拿这份钱,说句不好听的,有报答你的意思,也有情分在里头,可何尝不是为了借你父亲的势?可日后你父亲不在此处做官了呢?便这些都不为,你觉得日子无趣,去找些乐子也好。别的不说,你往店后头的一坐,隔着帘子看他们买东西,不也挺好玩的?店里要遇到捣乱的,别的不说,你这个知府千金只要开口,江宁城里还有几个敢不老实闭嘴的?要不然去秦大人那里,帮他收拾下公文也成你父亲那两个书童一个出去成亲,一个病了,丫鬟们毕竟不懂这些。反正你随便找点事儿干,别整天缠着我,烦死了”
被自己的老师直接说烦人,撵她走。秦昭只觉得哭笑不得,当然,她是不会生气的。冯先生本来就是这个喜欢清静的性子,要不然她干嘛非要守望门寡?这多好啊,理直气壮地不出门,这叫守节。虽然秦昭本人是很难对这种奇妙的爱好产生共鸣,但这不代表她不能尊重这种爱好,更何况,冯先生确实是一位相当好的老师,除了在亲近的人面前完全不顾仙女形象这一点之外,就没啥缺点了
其实冯先生的生存方式是绝大部分人不能理解的,过去也就罢了,她毕竟有家产,单身也没问题。可是家破人亡之后,她还是宁可选择当家庭教师也不肯嫁人,这实在是一般人不能理解的。守贞这种说法滚蛋去吧!秦昭太了解她这位先生了,她恐怕是这世上最不在意三从四德这些玩意的女人了,最起码的她就从来不做女工:“我抄书赚钱也比做针线赚得多,吃饱了撑的才自讨苦吃呢!”瞧,她就是这么个性子。概念里似乎只有人,而并非男人,女人。对冯先生来说,自在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而这会儿,她显然是对学生把情绪寄托在别人身上感到不满了 。
秦昭被冯先生训了一顿,完全没法反驳,她的父亲对她的要求是多念书,多学才艺,知书达理,能管家,但是从没要求过她在家庭以外找点事儿干——确切的说,任何一个有点身份的家庭中的家长都不会对女儿提出这种要求,可可话从冯先生嘴里说出来,秦昭确实不想也没办法反驳:血淋淋例子摆在眼前,换了随便一个女人,全家人都死光了,怎么活下去?也就是冯先生这样的,走到哪里都能想办法自食其力地活下去,而不是身价暴跌后随便找个男人嫁了——比如那个缠着非要娶冯先生的学生的父亲。
秦昭被冯先生念叨了一通,最终的结果还是灰溜溜地离开了先生的小院,走出门去,她回头看看,之间冯先生正一脸正往手上带了手套,去给花圃中的花除草。
有点爱好可真好!秦昭心中暗想:要不然,明天到无瑕哥哥的店里看看?正好散散心。
第一百零五章
秦昭第二日放学后;果然去了连瑜的那家玻璃铺子里;其实叫做连瑜的铺子也不合适;秦昭本人也有两成股份呢!
玻璃店的规模相当大,上下两层,下面摆着各种梳妆镜;梳妆匣子;玻璃屏风之类的大件;而楼上则是各种玻璃制的小东小西。玻璃店的掌柜认识秦昭,一见她便笑呵呵地迎过来:“大姑娘过来了!”
秦昭应了一声;走进店里,店里的人不算多,不过仅有的两拨客人打扮的都十分的阔绰:这并不奇怪,玻璃这东西本就是奢侈品;买得起的至少都是中等以上的人家又怎么会跟在街上卖菜一般,总是熙熙攘攘的?
秦昭见楼下的客人都是男人,便跟着掌柜的上了楼。在楼上的会客室坐下之后,秦昭笑道:“可有什么稀罕物?我想给我姐姐送个礼物。”
掌柜的一听便笑了:“早上才到了一件新鲜玩意儿!”说着便让人拿了个精致的木头六角盒子过来,打开一看,里头是各色玻璃珠——不是染色的玻璃,而是通明玻璃里头镶嵌了花儿进去,六种棋子儿六个颜色,看着晶莹剔透的。
秦昭拿起一个玻璃球儿,细细一看,里头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小花,难得的是那花无论从什么方向看去都十分饱满,她不禁叹道:“好精致的玩意儿!这是什么时候造出来的?”
掌柜的忙给秦昭解释了情况,原来这有彩色芯儿的玻璃跳棋是玻璃坊的新品,因为工艺还不算太成熟,十个玻璃球里面大概只有两三个的芯儿是规整的可以当商品能用的,玻璃坊大概在一个月前前弄出来第一只彩芯玻璃珠子,因为制作方法还没有摸索明确,磕磕绊绊的试着造,好多天来才攒够了两幅跳棋子,价格十分可观,一套就要八十两。
秦昭笑道:“哦,正好,就给我拿上一幅吧,我三姐姐马上成亲了,正愁没有合适的礼物送她呢!”
秦昭出门不可能带这么多的钱,便让掌柜的挂账,明日过来送钱——她虽然是东家之一,可东西既然已经进了店,就得按规矩来,要不然还不乱套了?秦昭拿了玻璃跳棋便回了家,第二天下午上完课,抱着盒子去找蓉娘。
到了秦大夫人的院子,自然要先给秦大夫人请安。秦大夫人见到秦昭,脸上露出笑容来:“阿昭又长高了,可真是大姑娘了!”
秦昭见秦大夫人脸上不那么苦兮兮的 ,觉得亲切不少,便也笑盈盈地跟秦大夫人说了几句话,秦大夫人知道她是来找蓉娘玩的,没有多啰嗦,说了几句,便招呼蓉娘:“好了,你们小姊妹去说体己话吧!”
蓉娘跟秦昭便齐齐站起来给秦大奶奶行了个礼,携手去了蓉娘的房间。
两个人让丫鬟们在外间带着,他们俩直接进了里间。一进门,秦昭便忍不住问蓉娘:“三姐姐是怎么哄的大伯母,我怎么觉得她比二姐姐在家的时候精神还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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