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进来一个宫女,是一直打点香料的奉香,她慌忙跪下说道:“娘娘恕罪,以往此时,一向是由奴婢添点香料的,不想今日冲撞了娘娘。”
福娘朗声道:“去把这香料换了吧,以后,不要再用香料了。”
奉香女官微微一愣,说道:“可是”
福娘又提高了声音:“没有可是,以往是因为娘娘没有身孕,现在,没什么比娘娘的身子更重要。”
女官听了连忙退下,过了一会儿,整个殿中果然闻不到一丝香味了。
我微笑着用茶碗盖拨弄漂浮着的茶叶,室内安静的只有瓷器碰撞的轻响声。
李德全匆匆的跑进来,说皇上和安贵妃来了,我低低的“哦”了一声,元瑶高兴的站起来,出外相迎,我和淑贤二人跟在后面,等邢风进来,欠身迎接。
他走到我身边,扶起我,淡淡的说道:“既然有了身孕,就不要乱动了。”
他的语气一向都是这样淡淡的,至少,对我如此。
“妹妹,恭喜你了。”若怡盈盈笑着,她的语气竟和邢风如此的相似。
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奇怪的想法
她没有靠山,她所依仗的,无非是帝王的宠爱而已,而这,却是最虚无缥缈的。
你说,她会不会也在暗地里和朝中之人勾结,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就算不为了她自己,也会为了皇长子呢?
不,不会,邢风对她的,可不仅是宠,那可是爱!
他落座的时候,玉佩相撞发出悦耳的声响,我一个激灵被惊醒,脸上立刻浮现出惯有的沉稳笑容,坐在他身边。
“太医请脉有没有说什么?”他问道。
“一切安好。”
“恩,那就好。”
如此,我们之间便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没有太高兴,也没有其他情绪,好像,我怀着的这个孩子,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元瑶撒娇儿似的央求他多往凌桂宫走走,他随意的敷衍着。
我的眼光触及若怡,她仍笑盈盈的望着我,我亦回她一笑。
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将这孩子平安诞下,因为,这孩子长大以后,就是梁国的皇帝!
邢风略坐了一会儿便走了,众人也随之而去。
不多时,内务府就派人送来皇上的赏赐,宦官谄笑道:“皇上有旨,命奴才送了各色玩意儿共九十九件,请娘娘挑选。”
我暗自奇怪,紫宸宫早在我入主之前,就摆满了我喜爱的玩物,怎么如今又要充斥这些呢?
那宦官仿佛知道我的意思,笑着说:“皇上说,这物件若娘娘现在用不着,暂且放着,以后可以留给小皇子摆弄。”
我哑然失笑,他竟已想的这么遥远了。还是,在向外人彰显,我一旦有孕,是多么的受宠。
想到也许是日后孩儿需要的,便尽力挑了几样小动物形状的玉石玩物,另外一些高贵雅致的,和一些古朴清韵的。
不过我想想也觉得可笑,这么早就赏赐了这些,等到孩儿诞下想必又有一番更大的赏赐吧?
也许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了我腹中的孩儿,好似我也认定,这腹中的孩儿就是个男胎,将来一定会荣登大宝一样。
我在心中祈祷这是个男孩儿,可症状却不尽人意,虽说已怀孕一个多月,却一点呕吐的反应也没有,头胎就这样安静,似乎太奇怪。
桓知秋让我尽量放宽心,也让宫人们多多小心,不要让旁人钻了空子,一面也开了药方每日请脉吃药。
过了几日,紫宸宫就嚷嚷出来,有人潜入我的卧室放入麝香要害我的胎儿,王富贵听了大怒,誓要查出真凶,送往刑部论罪,一时间弄的人仰马翻,谁料半日还没过,紫宸宫一个打扫庭院的小太监自尽了,在其住所发现了还未用完的麝香。
我冷笑,又是一个替死鬼!
一个小太监哪儿来的胆量进入我的内室,而又如何得到那么名贵的香料呢!
我命王富贵彻查这个小太监的来历,和哪些人来往,可竟一丝线索也没有。
如此,这事儿愈发毫无头绪,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嚷出来也好,至少让那人知道,我已洞悉他的阴谋,能让他安分一段时日了。
而接下来并未让我省心,因为这事之后几天,便传来冯昭仪不慎失足落水而亡的消息。
疑云(三)
遇之就这样死了,那个坐在茶花树前沉思的纤细女子,弱不禁风的让人生怜,却就此香消玉殒。
说是那一日刚传了晚膳,丫鬟们却遍寻不到昭仪的身影,寻了几处都没有,最后有人在荷花池旁发现了她的一只绣花鞋。
众人这才慌乱起来,侍卫们下去打捞至半夜,终于将她的尸体捞上来,身子已泡的浮肿,眼耳口鼻处皆是淤泥、水草,竟是狼狈的不成样子。
福娘等人不愿意我听到了对腹中胎儿不利,所以那些让人难堪的画面就没有描述给我听,只是当我听到她溺死的消息,我仍觉得胸口憋闷的慌。
后宫里从来都不会缺少这样的悲剧,我早就见怪不怪了,但我的腹中有一个新生命,她的腹中亦曾有过,不免让我觉得悲伤了一阵。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有人在宫中制造谣言,说遇之的孩子是被我腹中的孩子克死的,遇之她思子心切,恍惚间失足落水。
我气的发笑,素来知道人多嘴碎,可若没有人授意,谁会编出这样一套鬼话!再者说,遇之到哪里思子不好,偏偏要到荷花池那里去!
我的悲伤气愤,却引来了邢风的慰问,这实在让我惊讶。
面对邢风,我却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平静而坐。
秋老虎实在怪异的很,都到了这样的时节,仍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邢风只在这儿略坐了一会儿,就下起了急雨,这雨伴着丝丝凉意,向殿中侵来。
他没法儿回去,我欲留他下盘棋,他犹豫了一会儿,说:“下棋太费脑子,你如今怀着孩子,还是少动些心思,我们就这样坐着看雨,也很好。”
我微微一笑,侧身坐在他旁边,双手交握放在膝头。
看着窗外的雨,不知他在想什么,亦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手上忽然感到一阵温暖,原来他轻轻的将手掌放在我的手背上。我诧异的望着他,他也望着我。
“这样的冰凉,难道会冷吗?”
我没有回答,垂下眼睛看他胸前绣着的蟠龙,张牙舞爪的样子。
“真的会冷吗?”他又问了一遍,然后顺势揽过我的肩,将我拥在怀里。
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这样的感觉很奇怪。
记得他曾经说过,他会对我好的,只要我不为难若怡。
于是我对若怡处处隐忍,所以,这算是他履行对我的承诺吗?
闭上眼,忽然觉得心酸,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下来,落在他淡蓝的衣衫上,我竟连强忍的时间也没有,就这么默默的哭泣了。
“眼泪对孩子不好,”他轻轻的说,然后低下头,吻我的眼睑,我的脸颊,我的唇。
这样的吻很轻柔,好似花瓣飘落一样。
我想,也许,我是误会他了。
(邢风)
她变了,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皇后,一个母亲。
她好像一直都在变,在太子府的时候,她是狂妄的太子妃。得罪她的人都会受到惩罚,荣阳夫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进宫之后,她是贤德的皇后,为朕分担朝廷的忧虑,为后宫增添新宠妃嫔。那太子妃式的嚣张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定沉稳的浅笑,很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而现在,她是一个母亲,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甜蜜。
看到那笑容的一刻,我的心微微一颤。这笑,是整个春天里,整个皇宫中盛开的最美的花朵。
天下都会为之倾倒,何况于我?
初听她有孕的消息,我的心突的一沉,想着,怎么会这么快,就那么一夜啊!难道是命中注定,她要诞下一个流着那个女人血液的孩子吗?
可我转念又一想,我说过不会再怪她,不会再因为她的母亲就憎恨她,那么,这个孩子更加是无辜的了,毕竟是我的骨血,毕竟。
猛然间听到有人要加害她,在她的香包中放入麝香,我的心立刻揪紧了,无缘无故的感到紧张害怕,但后来却查不到什么,只有一个小太监畏罪自尽了,有人说,那只是皇后欲盖弥彰罢了,但我知道,那绝对不是。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遇之和我的孩子,后来,我连遇之也失去了。
在这期间我听到许多流言,宫中怨气太重,所以孩子时常保不住,而皇后的孩子带有血煞,若宫中其他妃嫔也怀孕了,那这孩子就会死掉,否则冯昭仪不会从避暑山庄回来就小产了。
诸如此类众说云云,我听了之后不免烦恼,着李德全严查此事,并不允许宫人们再传出此言。
最重要的是,如果皇后听到一丝一毫,有伤龙裔,绝不轻饶!
我这样的命令一出,宫中顿时安静了许多。
若怡问我:“风哥哥,你到底是心疼她,还是她腹中的孩子呢?”
我怔住,无言以对,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呢?
若怡轻柔的抚平我皱着的眉心,微笑道:“有那么艰难吗?瞧,都皱成这样了,既然不愿意回答,就不用说,我并不是一定要知道。何况,就算知道了,大概也未必就如我所愿。”
是的,无论是哪个答案,都未必会如她所愿。
我抱歉的拥紧她,想宽慰她几句,但最终只说出了几个字:“你不要多心。”
她轻笑几许:“我有什么值得多心的。”
后来,我去紫宸宫的次数便多了起来,因为我忍不住的想去看一珍。
那一次看到她落泪,我竟心痛的快要窒息,我轻轻的吻她,她却啜泣的越来越厉害,我知道她心中委屈,却无能为力。
即便她怀着孩子,我也想和她欢好,喜欢拥着她美妙的胴体入眠,这样才会睡的踏实。
是因为喜欢她的身体吗?
难道只是因为喜欢她的身体吗?
不,这多不可思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