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国走后苏老爷子背着手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动着,心里却始终不安宁,像是有几只大象在跟着他来来回回地走,每一脚都重重地踩在他心窝上。
他骂咧着说:“这些王八羔子,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苏老爷子悄悄把电话打到了宁安国家。
这个时候在家的只有胡灵翠,苏老爷子想找她谈谈,让她给宁安国吹吹枕头风。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能让他去快要倒闭的厂子接手烂摊子?
就算是宁安国自己要求的,苏老爷子也不乐意。
哪有这样的道理?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跑去那种地方
苏老爷子在电话里不断强调:“别让他犯傻,我可不想别人骂我,也不想别人骂文凤”
胡灵翠听得直乐,认真地答应下来。
难怪宁安国爱看苏老爷子变脸,这死鸭子嘴硬的语气听着还真是乐死了。
宁向朗晚上回来才知道宁安国的决定。
这样的发展让宁向朗有些诧异,但细想之下,又觉得这才是自己父亲会选的路。
宁安国从来都不在意眼前的得失,他的目光永远放得比别人远。
要是他“回来”前没有发生那么多事,“将相和”又发生得更早一些,宁安国肯定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样也好,正好可以借机缓一缓、退一退,争取更多的时间来韬光养晦。
当初宁安国就是冒头太快了,才会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宁向朗说:“老爸我支持你!”
宁安国看着自家儿子熠熠发亮的眼睛,抬手一拍他脑袋:“人小鬼大。”
宁安国行动力很足,很快就完成了各项交接工作。
苏文凤知道这件事时脸色很不好,他找到了宁安国的办公室,坐在宁安国对面问道:“安国,你不用这样,你去那边太大材小用了。”
宁安国一点都不知道谦虚为何物,笑着打趣:“分厂的越是艰难,就越是需要我这样的人去力挽狂澜,不然哪能体现我是‘大材’。到时候我会把一批人带走,剩下的人你好好整顿一下,该拔掉的刺头你还是得狠狠心拔掉才行?”
苏文凤一下子就明白了宁安国的想法:“你是想借这个机会把裁员的事也解决了?”
宁安国说:“没错。”他诚恳地看着苏文凤,“我知道我这样走掉会让你肩膀上的担子变得很重,但我当初也是从分厂那边上来的,对那边很有感情,怎么都不忍心看着它就这么倒了。”
苏文凤说:“都是我不好。”
当初苏文凤是有意把分厂搞起来的,结果搞到一半被老爷子逼着回来了,那边又没有适合的人去接手,整个厂子几乎就那么废了。
而且看老爷子那个态度,似乎也不打算把它办下去了。
那真是个烂的不能再烂的烂摊子。
宁安国说:“什么不好,你当时也是被逼无奈。放心吧,我会好好把它搞活的。”
见宁安国主意已决,苏文凤也不再多劝,主动说:“赶明儿我就带你去见我老师!”
宁安国哈哈一笑:“这才是我认识的苏文凤!”
四月的中旬,宁安国就带着胡灵翠和宁向朗前往分厂。
厂区的宿舍只有矮矮的两层,已经很旧了,墙壁被漏水的痕迹划出一条条或深或浅的黄痕,墙体上的石灰这一块那一块地剥落,瞧着就像危房!
宁向朗以前跑节目的时候更糟糕的地方都见过,看到厂区宿舍的情况时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比较关心的是这边的交通方不方便。
等他跑到外面看完站牌后就安心了:无论是去学校、去傅徵天家还是回厂子那边的花鸟市场,这边都有车!
反正学生的交通卡是包月的,爱坐几趟电车都行,住在这边也没多麻烦。
宁向朗高高兴兴地跟着胡灵翠忙前忙后,布置一家人的新住处。
就在宁向朗迈着小短腿跑到外面抱回晒了一上午的棉被时,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其中两个人大步朝他跑过来:“小朗!你真的搬家了?”
宁向朗说:“是啊!”回答时他的目光往后挪了挪,瞧向站在门边的傅徵天。
这个家伙居然也来了
☆、第二十二章:被·揉头狂魔
傅徵天对第一制造厂的事还算了解,在听说宁安国调任分厂的时候他的眉头就直打结。
这实在太让他跟傅麟意外了。
傅徵天觉得自己有必要过来看一看。
见宁向朗吃力地抱着棉被朝傅勉和苏昇笑了笑,傅徵天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接手。他问道:“抱去哪儿?”
宁向朗感觉到傅徵天的善意,爽快地道谢:“谢谢!跟我来!”
宁向朗带着他们到自己的新房间。
傅徵天帮宁向朗把晒好的棉被放进柜子里收好,打量着破旧的宿舍。宁向朗一家才刚搬过来,只做了初步的清扫,很多地方都没有收拾停妥。
傅徵天甚至还看到糊在墙上的旧报纸上标着十几年前的日期。
这地方还真是老得没边了。
宁向朗看得出傅徵天的嫌弃,他倒是不太在意,笑着说:“我带你们去隔壁玩玩!”
分厂这边已经没多少人了,宁向朗涎着脸跟宁安国讨了隔壁的空屋,哼哧哼哧地倒腾了老半天清理干净。
宁向朗把傅徵天三人领到自己的新基地:“以后这地方就是我的了,我准备在这里搞一间书房,还有一间仓库。”
苏胖子很兴奋:“真大!”
宁向朗领着他们跑到房里推开窗,敞开的大窗正好对着后面人工种下的大片黄连木。这是西北很常见的树种,到了秋天会跟枫树一样染出片片红叶。它们长得很慢,分厂建立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还是矮矮的个头,看起来大概只有两米多高。树与树的间距本来是相同的,偏偏枝叶又被四季风雨裁出不一样的味道,看起来就像一幅工整之中又带着几分随意的美妙画卷。
黄连木喜光,有它们在的地方就表明会有明媚的阳光到来。
有这么一个窗子存在,屋里的空气霎时间变得格外清新。
傅徵天走到宁向朗身边揉着他的发顶,说:“你倒是懂得苦中作乐。”
宁向朗回答:“一点都不苦。”
傅徵天搁在宁向朗脑袋上的手微微一顿,接着又忍不住多揉了几下。
宁向朗:“”
傅徵天翘起唇角,问道:“你要整改这房子,有钱吗?”
瞧见傅徵天那一脸“没钱快来找我”的款爷相,宁向朗顿生悲凉。
他还真没钱!
不过想到自己有个开明的老爸,宁向朗又平衡了。他笑眯眯地说:“我爸说了,如果我能把要用多少钱、每笔钱用在哪里全都写出来给他把关,他就照着单子给我钱!”
傅徵天听完宁向朗的话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傅勉,他想了想,依样画葫芦地吩咐:“傅勉你不是要去参加集体旅游吗?照这样把单子写出来,能拿多少钱就看你考虑得仔不仔细了。”他抬起食指点点自己的脑袋,“好好动动这里,别天天瞎混。”
傅勉:“”
为什么总觉得怪怪的!
傅徵天却没管他作何感想。
傅家的日常用度都是傅徵天在管。
傅麟身体不好,有次因为佣人疏忽病倒了,傅母就辞退了家里的佣人,自己放下工作包揽了照顾傅麟跟傅徵天的各项事务——后来照顾对象还多了个傅勉。
傅徵天怕傅母太辛苦,早早就把采买、缴费等等要跑腿的杂务包办了,等傅勉来了以后针对傅勉的各项安排也由他包办了——包括找学校、找老师、给零花等等琐事。
要是这家伙像宁向朗一样让人省心就好了。
傅徵天又忍不住揉了揉宁向朗柔软的头发。
整天化身揉头狂魔的傅徵天终于让宁向朗忍无可忍,他用力踮起脚跟、可着劲伸长小短手,恶狠狠地揉乱傅徵天的头发!
傅徵天被宁向朗气急败坏的模样逗笑了,笑容里有着少有的开怀。他见宁向朗踮着脚有点吃力,伸手将宁向朗带进了怀里,一把将宁向朗抱了起来:“别生气,给你揉。”
宁向朗:“”
莫非这家伙还是个被·揉头狂魔?
正好是周末,傅勉跟苏胖子都没什么事,嚷嚷着要留在这边给宁向朗帮忙。
宁向朗说:“那我们去这边的旧货市场看东西,我要好好打听价钱!等我先去找个可以记东西的本子。”
听到宁向朗的安排,傅勉不由看向傅徵天。
傅徵天说:“等一下。”
傅徵天走到外面打了个电话,把原本安排在周末的事情推掉。他还这么小,真正需要他出现的时间不多,一般都是找人代为出面,平时不到场倒是没关系。
回到屋里的时候傅徵天就看到宁向朗用胳膊撑在窗台上一笔一划地写字,傅勉跟苏胖子高高兴兴地凑在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
这样的气氛看起来太融洽也太快乐,傅徵天不忍心打扰,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
宁向朗把要买的东西想得差不多了才想到傅徵天好像很久没开口,他转头看去,蓦然对上了傅徵天那平静的目光。
不知道怎么回事,宁向朗总觉得那份平静之中好像隐隐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羡慕?
宁向朗蹬蹬蹬地跑回隔壁翻出卷尺又跑回来,把它塞进傅徵天手里:“天哥你帮我量一量每面墙的大概宽度,还有这个窗子的高度!”
傅徵天顿了顿,凝视着宁向朗的眼睛。
宁向朗一瞬不瞬地跟傅徵天对视,把期待他加入的想法摆得很明白。
傅徵天说:“好,我来量,你来记。”
傅勉相当积极:“我来帮忙拉尺子!”
苏胖子抓耳挠腮:“那我干什么?”
宁向朗不客气地差遣:“你去隔壁洗水果,然后把它们扔进榨汁机,我要喝苹果汁!”
这点小事苏胖子在家也帮着干,马上爽快地答应:“好!”
春天的尾声近了,春风却还是不辞辛苦地为老旧的厂房吹送着淡淡的木叶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