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们在这里凭空瞎猜是没用的”,夏薄栖把香膏还给郎宣,“扶我进屋吧,虽说塌了半边墙,好歹里面还能躺一躺”
整整一日过去,不见怪人的踪影,更不见高士煦和玉鸣能够归来的迹象,夏薄栖自己都觉得开始烦躁和不耐,郎宣依旧打了些清水,采摘了些野梨,只是二人除了喝点水,谁都没有胃口吃东西
郎宣毕竟一直干的是侍候人的差事,他用打来的水帮夏薄栖清洗了一下伤口,天气太热,若不清洗的话,污血将更易导致伤口化脓,上了金创药,也不敢包扎,将衣服也撩开,免得沾染上了污秽,接着郎宣又实在看不过去夏薄栖地衣服血污斑斑,干脆给他脱了下来,自己拿去水源边浆洗
夏薄栖很清楚郎宣和自己一样焦躁,也就任他找着事情做,郎宣一件衣服洗了半个多时辰才回来,夏薄栖赞赏道,“不错,郎宣啊,你总算没把我唯一的一件衣服给洗没了”
郎宣苦笑,“我本来也想将自己这身衣裳给洗了,可一琢磨我这般光着身子在你面前晃悠,还不被你耻笑了去?算啦,唉,谁叫咱只能算半个男人呢”
夏薄栖本想笑,却没有笑出,他正色道,“每个人都些难堪的,怕别人耻笑的事,有的是身体上,有的是内心里,郎宣,只要你像昨晚,关键时刻懂得挺身而出,就没有人瞧不起你”
“那有什么用?”郎宣将撞裂地木板门横着拦在门前,又把洗好的衣服搭在木板上,“我现在好懊悔,当时,要是我来背玉姑娘,又或者我是走在另一边,就不会出这样可怕意外了”
“我也懊悔,郎宣,如果我坚持不跟你们一路来茅屋,刺客大概也不会这么快找到世煦,可懊悔归懊悔,已经发生的事,多想无益”
“又怎能不想呢?”郎宣在门边坐了,“我五岁进宫,混到现在,总以为跟了个好主子,从此可以飞黄腾达,可你瞧,我现在犯了这么大的错,死的心都有了”
“我早就死过一回了”,夏薄栖淡淡道,“当你失去所有亲人,孑然一身在世间东游西荡时,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郎宣默然,最初他是很不喜欢夏薄栖的,受不了夏薄栖意气指使的模样,没想到,此时此刻,他们俩倒成了最贴近地朋友
陡壁谷底,高士煦紧紧地拥着玉鸣,拼命想用自己的体温将玉鸣暖和过来,玉鸣陷入昏迷状态,一直未见醒转,但幸好体温虽没有回暖,也没有再降,甚至被高士煦掖在怀里地双手,感觉也没那么冰冷了
高士煦不断地呼唤着玉鸣的名字,不断地喃喃低语,在南荒,他曾听闻一种说法,就是每个濒临死亡的人,他的灵魂会在肉身附近若即若离,如果亲者能用召唤或讲话的方式留住灵魂,那么这个人就能起死回生,反之,你就得好好的把灵魂送走,让垂死的人超脱**上的痛苦
而高士煦正在做的,就是用尽一切努力唤回玉鸣若即若离的魂魄,他不要她死,也不愿相信玉鸣会就此撇下他一个人,独留人世
“鸣儿,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每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对不对?你只是太累了,不想多讲,那么你就安安静静,听我跟你说,这么多年,我经常都只能在内心里,自己跟自己对话,现在好了,我有了你,再也不用把心里话藏着掖着了,太累了,堆积在我心里的种种,几乎都快把我闷死,不管以后怎样,未来如何,我要你,傻丫头,跟我就这么一起闲来无事,聊天解闷,呵,春天的时候,我们秉烛夜谈,夏天的时候我们乘凉赏月,秋天的时候,我们舞扇扑萤,还有冬天的时候围炉温酒,鸣儿,你看见了么,我们将会多快乐,多幸福?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一定要挺过来,还有我陪着你,绝不放弃”
高士煦讲着讲着,脸上挂着微笑,清泪却总是忍不住缓缓长流,“其实我觉得这样也好,鸣儿,若我没有偷偷离京,就不会有这一次的生死与共,那我和你,或许还不会彼此靠得这么近,而我也不会想透彻,什么对我才是最重要的,是啊,江山社稷可以是一个人的志向抱负,但未必是生命里最最重要的”
“你是谁?从何而来,是要取我的性命的么?”高士煦忽然发现,大树后面多了一个倾听者
那人从树后现身出来,默默的凝视着高士煦以及他怀里的玉鸣一会儿,然后取下头上的斗笠,单膝跪地,“恕小民冒昧,爷能否让小民看看那位姑娘的伤势如何?”
高士煦默默的点了下头
“怎么样,她还有救么?”高士煦紧张地注视着来者,对方那一双细长的眼睛,似乎极为黯然
“本来额伤不算严重,但小民怀疑,她的头部受到撞击引发了旧疾,所以”
“旧疾?”高士煦看看玉鸣,又看看来者,“她还有旧疾?所以怎么样?”
那人皱着眉头,“小民也说不好,爷,请你先把这粒药丸给她喂下去,暂时保住她的性命再说”
第一卷 深云出岫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九十一章 山中待医
郎宣一大清早起来,发觉夏薄栖就着晨光在凝视什么东西,“怎么了?咦,你打哪儿来的这玩意儿?”
夏薄栖一言不发,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郎宣
“这,这是御赐金牌啊”,郎宣一眼就辨认出了东西的来头,他惊奇道,“一面有神眼二字,一面有御字,难道,难道是神眼侯柴竞的东西?”
“没错,你说的那个怪人就是神眼侯柴竞,我早上一睁眼,就发现这枚御牌搭在木板上,你说我也算够警觉的人了,他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晓的在我眼皮底下放东西,而我毫无所察,幸亏他是神眼侯柴竞哟,否则你我恐怕在梦中就给人结果了性命!”
郎宣对夏薄栖这番并非危言耸听的话却有些置若罔闻,他只是着急道,“那个怪人就是神眼侯?这么说神眼侯来过了?什么意思嘛他?不是说叫我们等消息的么,放下一块破牌子就走了,这,这算什么消息?皇上,皇上他到底是找着没有啊?哎哟我的天呐,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不算话!”
“别吵了,郎宣,这块御赐金牌就是神眼侯给的消息啊”,夏薄栖淡淡道
“什么?不是这就是消息?你告诉我,这到底是哪门子的消息啊”,郎宣在夏薄栖面前甩了甩金牌,“皇上是没事儿还是不测了,也就一个两字儿的说法,有甚消息非得跟咱打这个哑谜?”
“我估计神眼侯是要咱们回京,把这块御牌交给太后,因为神眼侯是先皇御封的,太后不会不认得此牌”,夏薄栖顿了顿又道“至于用意嘛,应该是暗示太后,皇上在他神眼侯那里,请太后放心”
“皇上在神眼侯那里?这就是说皇上他还活着?”郎宣瞪大了眼睛
“嗯,我是这么猜的不然他何需如此大费周章”
“那他为啥不把咱皇上给咱送回来?他要想跟太后邀功,没问题啊护送咱皇上一路回京,到了太后面前,不用咱争功,皇上明摆着,不会替他说话啊”
“郎宣!”夏薄栖从郎宣手里拿回御赐金牌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做梦都想飞黄腾达啊像柴竞这样都已经被封了御赐神眼侯地人是根本不屑邀功受赏地何况他辞官多年隐居山野早什么都看透了”
“哼鬼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而辞官地夏兄就算他不屑邀功受赏吧那你说他为啥要自己把皇上给带走?”
“我们目标太大虽然赶跑了一个绝顶厉害地角色焉知回京之路上还会不会有其他重重阻隔?四、五个人一致行动总比不得单枪匹马很容易顾此失彼;而且现在皇上和玉姑娘地情形到底如何我们也不得而知万一皇上有这样那样地伤柴竞也需要一个无人知晓地隐秘地地方替皇上疗伤我觉得他这样安排挺周全兵分两路你我二人回京或许还能吸引走不少敌人”夏薄栖想了想接着道“只要柴竞这个人足够可靠有他护送皇上回京实在比我们几个加起来都强”
郎宣琢磨了半天“你是不是话里有话啊难道你怀疑柴竞什么?”
夏薄栖摇头“我不是怀疑柴竞另有所企我只是疑惑不解柴竞为何要放过那个刺客无论是从柴竞御赐神捕地身份还是以柴竞地本事他都不应该轻易放过阴鬼地”
“阴鬼不阴鬼地那不过是你地猜测柴竞仓促之下恐怕根本没认出来刺客到底是谁吧换我也不会想到碰见地是一个早该死去多年地人”
“可是他和刺客交手了啊,郎宣,一个因为抓住了阴鬼而被封为神眼侯的捕快,必定会对这件影响了他一生的案子记忆犹新,即使没有马上察觉对方的身份,那对似曾相识的招式,就没有一点生疑吗,当时的情形,我看得很清楚,柴竞不仅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异,反而好像早就知道对方似地”
“不会吧,夏兄,你是不是多疑了?难道柴竞还会自导自演一出捉放阴鬼的戏,来换取皇家的信任?”
夏薄栖无语,沉吟片刻才道,“或许,或许是我多疑了,唉,算啦,此时追究也没什么意义,等我能走动了,我们就赶紧回京!”
密林的更深处,高士煦跟着柴竞一前一后,“我们这是要到哪儿去?”高士煦问道
“先到我那里暂避一时,而且我也不是神医,得另外找人来救这姑娘”,柴竞背着昏迷的玉鸣,竟丝毫也不觉气喘
“那,那你光给薄栖他们留下了你的神侯金牌,他们会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别小瞧了你的朋友”,柴竞道:“此人是块好料,日后当得大用,他在山野度日实在荒废了”
“那你呢,柴叔,我曾经在大殿外偷听先皇对你地封赏,钦佩地不得了,当时还琢磨过托人介绍,让我拜在你的门下学点功夫,谁知。你这么神慧盖世地人,为何要甘于躲在深山之中,做樵夫猎户?挂官弃世,总有个原委吧”
“前尘往事,个中牵扯说不清道不明,过去甚久,不提也罢!”柴竞冷然截断高士煦的话,闷着头只管往前走
柴竞背着人,却还是健步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