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情况完全证明了蓝振的猜测,倒在门外的一人,两手空空,神色茫然而平静,显见被袭时毫无防备,里面的人情形差不多,几乎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箭手的行动很快,应该是连弓或一弓两三箭,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七、八名孔武有力的粗壮男子,只唯一落下了一枚引弓用的扳指,扳指被压在离仓库门口最近的一具尸身下
其实不用多问,仅凭这枚扳指,就足以将彭荒拿下问审,但是蓝振犹豫了很久,就在掏出扳指的前一刻,他都无法说服自己铁面无情,什么时候在冷静与坚硬的外表下,自己也有了一丝软弱的恐慌,连蓝振自己也说不清
十七岁成为老太上皇的贴身内卫,当时天下已定,蓝振目睹老太上皇雷厉风行的整治朝政,充满敬佩,无形中,他觉得只有这样才算雄才大略的真男人,十七岁,老太上皇对这个身手伶俐头脑灵活又忠心的半大少年郎宠爱有加
没事的时候,老太上皇会把他叫到自己的御书房,津津有味的给蓝振讲自己所经历的战事,所建树的战功,包括敌我双方的布防攻略等,耳濡目染,蓝振从懵懂滞涩的少年郎,逐渐转向对军法的浓厚兴趣
或许老太上皇本就有意栽培蓝振,除了亲授军法,还时常带着蓝振一道带兵阅军,老太上皇是在马背上打下的天下,自然更欣赏能征善战的武将,见蓝振在他的亲授下与日不凡,欣悦异常,后每每也让蓝振练习带兵之术,这样,直到皇甫严登基,蓝振几乎是顺风顺水,只升不降
皇甫严比蓝振大许多,但私下里,二人却甚为交善,等同兄弟,蓝振的成长皇甫严看在眼中,当需要拥有自己的忠心耿耿的猛将时,皇甫严毫不犹豫选中的蓝振
只要让蓝振这样的人守卫京师,皇甫严才能安枕无忧,蓝振也很愿意辅佐性格儒雅温和的皇甫严,于公于私,二人相处的比皇甫严那几个真正的亲兄弟还像兄弟,从来没有猜忌没有争执没有耳赤,但凡军务都是和和气气,青梅煮酒,边论边商量,可惜的是,皇甫严在位仅仅五年,便撒手归西,皇位的继承者皇甫世煦,在蓝振看来,差不多跟自己当年一样青涩稚懂,羽翼未丰
羽翼未丰不等于不聪慧,只是需要时间,时间总是可以磨砺一切,让金子发光,让沙铄沉淀,短短执政的几月,皇甫世煦的表现,还是令人满意的,他秉承了皇甫严的儒雅,却也同时有老太上皇的刚健决断,至少到现在为止,蓝振还觉摸不出自己有任何消极怠工的理由
三朝迁变,很多朝臣都说,他蓝振战绩不多,唯劳苦功高,但也要小心功高盖主,历代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无论你曾经多么忠心,多么显赫,老子和儿子间,对你的手段都可能截然不同,要么小心翼翼明哲保身,要么功成身退,借故辞官返乡,基本是所有臣子的不二选择,甚至彭荒也无数次的明示或暗示过他,另栖良木
蓝振不是没有想过,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是他付出的太多,也就有了太多的眷恋,可以说没有老太上皇,没有皇甫严,他蓝振也绝不会有今天的地位,甚至连他的发妻,都还是老太上皇御赐的宫女,谈不上有多美貌出众,却能勤俭执守,不越礼数半步,从不问他军中之事,只管将他服侍的体贴入微,尽管未能长相厮守到老,但给了蓝振一个曾经温暖朴实的家
他蓝振和皇家有这么多丝丝缕缕牵连不断的关系,又怎可能弃新主而走?这当然绝对不会!
然而彭荒,彭荒是一池静水中忽然投下的一颗石子,不知什么时候扰乱了心扉,激起串串涟漪
第一卷 深云出岫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一百零一章 再度启程
蓝振对彭荒所说,并不完全是赞溢,更多是发自内心的欣赏,独立坚毅,要做的事,不计代价不计艰险与辛苦也要做到,如果她是男子,那将是堪大任之材,可惜,她不仅是女子,还出生在一个注定悲哀的家庭
彭荒来到他的府上,其实没过多久,蓝振就已察觉出彭荒的来历非同寻常,彭术宽因为什么理由而将这么一个背景复杂的女子安置在他的身边,蓝振不动声色,只是做着秘密的调查,被蓝振派出去的人手所回报过来的消息是,彭术宽在老家确实有一个侄儿叫彭荒,不过这个侄儿已经于两年前病故
彭荒是假的,假的彭荒又是谁,蓝振还未来得及查实时,就从另一渠道得知了彭荒的真实身份,蓝振获知后也不是特别震惊,掐指算算彭荒出现的时间,就能推测出消息的真假了
饶是得知了彭荒的真实身份,可数月的相伴下来,本以为自己是铜墙铁壁软硬不吃的蓝振,吃惊的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的改变了
他疼她怜惜她,知道她有许多难言之隐,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苦衷,甚至,他还有心想要保护她,然后,难道因为心痛和怜惜,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一条不归路上,越行越远?或者,自己就不得不随着她走上那条不归路吗
能为她做的蓝振觉得自己都在尽力,可彭荒是怎么想地,他无法窥知,想到彭荒对他的情意,蓝振内心里总是有一丝苦涩,稍微有点脑袋的人,怕都能明白其中多少都有利用的成份,然而即使明白,蓝振也下不了狠心,那杯盏间的交流,那默默的相扶持,对他的细致入微地照料,真的全都是假的吗
彭荒说的没错,他蓝振是经常头痛失眠,但并非纯粹为了军务还有为了她彭荒啊,要怎样做,才能终止可怕的一切?
柴竞在一天后的晚上才归来,玉鸣已经睡下,小屋内拉了一道帘子,玉鸣就睡在帘子里
帘外的高士煦被柴竞惊醒,柴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招呼高士煦到屋外去说话
“外面的情形看起来有点复杂,你得马上离开这里!”柴竞开口便道
“马上?马上是什么意思,不能等明天天亮吗?”高士煦不明白柴竞为何这么急
“不能我回来地时候发现山脚有形迹可疑地人应该是在搜索入口我没敢惊动他们绕到了另外一边回来虽然他们一时半会儿可能还找不到这里但终究是不保险了”
“又是从宫里走露地消息?”高士煦纳闷地问为何对手总是能摸到他地行踪
“现在看来极可能是宫里走露地但不排除他们也是从你们掉下陡壁地那片林子摸过来地又或者只是误打误撞总之现在不是谈论这个地时候收拾收拾我们赶紧走!”柴竞边说边取门外墙壁上挂地用具
“那鸣儿怎么办?”
“点她地昏睡穴带她一起走不过不是跟你进京我们先到另外一个安全点儿地地方我”柴竞借着月光看见高士煦一脸地担忧
“放心!”柴竞道“是去我一个朋友那儿玉鸣会得到很好地照顾地”
高士煦无奈:“我没什么东西好收拾地,我来背鸣儿算了”
“不行,你体力吃亏,行动就慢,咱们不能冒险,皇上,我临走前叫你捣的汁液弄好了么?”
“噢!就在屋内地木架子上,装在小瓶里!”
“嗯,你就帮我拿东西好了,把那瓶汁液,连同第二排左数的三只白瓶都一并带上,会有用处地”
高士煦应诺一声,二人前后脚返身进屋,各忙各的,柴竞动作很快,玉鸣没有任何反应就被点了昏睡穴,然后被柴竞扛到肩上,高士煦则扯了一条布巾,将瓶瓶罐罐包在一处系紧,提在手上,山野柴屋,柴竞只是将门轻轻搭好,便招呼高士煦跟紧他,两人带着玉鸣很快隐没在更深地树林中
但不久高士煦就看出,这是出山的路,因为从没有道的乱树林子,二人已经走到了羊肠小道,再后来小道越来越宽,直往沟谷地带延伸
转过几道山弯,道路越来越平直,而且树林也越来越稀,眼见月头已偏西,柴竞催促高士煦道,“再加把劲,皇上,我们得在天亮之前赶到,否则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我没问题!”高士煦再次感受到了逃亡的紧迫,“你只管前面走就是,我跟的上!”
不久就来到一户农家庄院门前,柴竞放下玉鸣,让高士煦抱着玉鸣躲在暗处等待,他先去打个招呼,高士煦却远远望见柴竞并不敲门,轻身一纵,便翻入院墙内不见了
月影之下,只有静静一座的孤院,四面却是一片荒蒿,高士煦抱着玉鸣,没来由的一阵惶恐,这孤清的,鬼影子都没有一个的地方,谁要是设伏,那他可真的只有束手待毙了
尽管紧张,但在不长的等待之后,院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两条黑影,没有提灯,其中身材高硕的,令高士煦一见就安定下来
高士煦将玉鸣背上身,本想寒暄,个子偏矮瘦的来者,却直接打断了他,“什么也别说,先进去再详谈!”
高士煦点点头,跟着二人进了庄院,不大的院子里虽然也有几间厢房,但没有一间亮灯
那人将柴竞和高士煦他们引到东厢的一间房内,关好房门,这方打亮火摺,将唯一的一盏油灯点亮
光线一亮,高士煦才看清那个矮瘦的人,其实是个年逾五旬的老者,老者引着高士煦将玉鸣放在床上,然后拱手道,“二位请放心,我平日独来独往,也没什么亲朋,姑娘住我这里,不会受到任何叨扰”
“那就好”,柴竞说,“我去几日就会回转,到时候我自会来接姑娘,但我没回来之前,你千万不可让姑娘自己走掉了”
“嗯,老夫知道了,二位这边请,天快亮了,我给二位烧点热水沏杯浓茶,二位歇歇脚再上路吧”
柴竞点点头,拉了高士煦就要出去,高士煦不肯,指了玉鸣道,“你就让她这么昏睡着?”
“没事,天亮之后她的穴道会自解,高公子,你就把心放在肚里吧,我也清楚你不舍,可你毕竟还有大事要办呐,你答应过我,会以什么为重?”
高士煦明白柴竞的意思,同样也明白迟早有这一刻的,但如此匆忙的决别,连一句贴己的话都说不上,高士煦怎么想都觉得心有不甘
“走吧!”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