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失望的人,尚为多才智之士。2、乡村自治事业的位置多,但营谋充任的则很少,其贤明而有才智的人,则更少。3、高级机关因为位置少,待遇高,于是政争剧烈,暗潮很多。据位的人便结党自固,政以贿成;失望的人便不择手段,策动革命。4、乡村自治工作因为待遇薄,生活苦,于是便往往为者不贤,而贤者不为。如有争夺价值的职务,在位者便籍公营私,鱼肉小民,如毫无一顾价值的职务,便永久无一贤者愿为。5、人民受土劣压迫太甚,如再加之饥馑之年,便会有铤而走险,揭竿而起的暴乱事件发生。6、有才能的人,集在都市的越多,失业的便会越多,政治上的黑暗和倾轧,也就会越多,结果便会形成政治上的腐化与纷乱。7、贤而有能的人,留在乡村的越少,地方上的土劣流痞,便会越多,因之他们的冲突和斗争,也就会越多,结果便会形成乡村的破产和骚动。”祖父希望能够通过指出这些“循环的矛盾现象”及其不良后果,引起人们对健全基层组织的重视,并希冀通过基层组织建设使“头重脚轻”格局及其不良后果有所改变。是否做到、能否做到,那是需要另做研究,已非此处所欲讨论的了。中国近代历史的演变说明,中国共产党不论在意识形态重构、组织人员训练还是在基层组织建设等方面,均显示出超过当时中国的任何政治组织和个人的力量,从而结束了战乱、使中国摆脱了被分裂为“若干盘散沙”的危险,实现了国家的整合。祖父是通过他自己的政治实践,感到共产党“了不起”。当然,任何组织行为都是有代价的。在强有力地实现某一组织目标的同时,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某些其他目标的实现。在此处取得成就的组织方式,用于彼处却可能造成灾难。社会组织实在是一个复杂的事物。比如,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正是当祖父感叹能“一竿子插到底”的组织力量的时候,充分施展组织、动员力量把乡村社会结成“整然一体”(且借用祖父当年“把乡镇造成整然一体”的用词)的人民公社组织(当然,这并不是整合乡村社会的惟一可选择的组织形式),已经在生产激励和消费安排等方面暴露出其严重弊端,不知祖父是否注意到这些方面?
第二十四章抄家
1966年8月,在毛泽东的支持下,红卫兵组织在北京的中学和大专院校中迅速发展。在8月1日至12日召开的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期间,毛泽东对刘少奇主持中央工作期间派工作组领导“文化大革命”的作法提出严厉指责,写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8月8日,全会通过《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标志着“文化大革命”全面发动。在此期间,北京开始出现红卫兵“破四旧”(即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的风潮,相伴随的则是对与“旧”相关家庭的抄家活动,打人事件时有发生。民主党派人物的家也开始被抄。大约8月初,祖父接到中共中央统战部领导的电话,嘱告如果有红卫兵到家里来,不要与他们对抗。于是,祖父、祖母和全家上下都做好了被抄家的思想准备,并着手必要的清理。大客厅里悬挂的字画取了下来,把一些老照片烧掉,这些事做起来都是很容易的。比较麻烦的经堂里为数不少的佛像。在“破四旧”中,砸毁佛像的事已有耳闻,祖父、祖母显然不愿意家中经堂里的佛像遭受这样的命运。考虑之下,祖父给当时的中央统战部部长徐冰挂了电话,商量是否可能将佛像送到某个安全的宗教场所,如寺院中,以免被毁坏。徐冰部长显然尊重祖父的意见,并安排将这批佛像送到雍和宫。由于事先有这样一个安排,因而在后来的数次抄家中,未曾出现在某些地方出现过的损毁佛像的事。现在想起来,徐冰部长当时能做出这样的安排是很负责的。其实,在八届十一中全会上刘少奇被批判(此后很快便被打倒)后,徐冰部长本身的政治命运也是山雨欲来不久,他也被打倒了。一天,家门口出现一张大字报。大字报上说,这个院子里住着刘文彩的弟弟,他这样的人,现在竟然还住着这样好的房子;这个院子里,还住着尼姑等等。第二天,母亲刚下班回家,就有红卫兵上门(1965年以后,中央缩小了武装警卫的范围,对祖父不再配有武装警卫人员)。他们问母亲,这座房子是谁的?母亲告诉他们,房子是国务院的。红卫兵们没有做什么,就走了。这件事,使家里人意识到,抄家随时可能发生。一天晚上,我刚刚入睡,就被父母喊醒,说红卫兵来了。父亲随即离开寝室。哥哥、我和两个弟弟穿好衣服,和母亲一起待在寝室里。一会儿,来了几个红卫兵,让我们到大客厅里去,并让两个弟弟留在寝室里继续睡觉。其中有一个女孩子问:“刘世旭在哪里?”母亲回答说:“她不住家里,在先农坛北京体工队。”那时,姐姐的乒乓球在北京的女子少年中打得很出色,颇有些名气,已经被选拔到专业队去了。因为有这一问,后来母亲通过电话叮嘱姐姐,暂时不要回家,怕招致麻烦。大客厅里灯火通明,祖父、祖母、父亲已经坐在沙发上,周围有一些红卫兵,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我们到了以后,也都坐在那里。一个领头的高个红卫兵对着祖父说,我们是25中和女12中的红卫兵,今天是来采取革命行动。另一个红卫兵对祖父说,你的历史我们都是清楚的。我们知道,1949年,你采取了起义行动,今天,我们希望你再采取一次起义行动,把你们的财产都主动交还给人民。祖父示意祖母带红卫兵去取。对祖父、祖母交出的财产,红卫兵们一一登记。然后,他们又到各个寝室打开柜子搜查。“你们哪里来的军帽?!”一个红卫兵拿出一顶有“八一”五角星的军帽质问我和哥哥,似有要没收的架势。“那是祖父起义时留下的,作纪念的,不要拿走。”我们回答。帽子被放回去了。搜查结果,没有再发现什么,拿走什么。红卫兵撤了。红卫兵走后,祖父向我们简单讲述了我们到客厅去以前的情况:祖父听到外面有动静,就出来到院子里查看。这时,正好碰到几个红卫兵迎面过来。“这里有个老头!”有一个人喊起来。顿时,祖父被围住。“你是不是刘文辉?”有人问。“我就是。”祖父回答。随后,就进到屋里在这批中学红卫兵抄家后的几天,又来了一批北京工业学院(现在的北京理工大学)的红卫兵。这批红卫兵来了之后,在挨房间搜查的同时,首先把祖父的文件柜贴了封条,继而把所有书柜贴了封条(有了这些封条,家里的书在抄家风潮中没有受到损失。据我所知,在其他许多抄家活动中,除了马列毛的著作之外,其他的书,特别是古书、外国书,都被毁了。),最后把父母和我们寝室中的衣柜(除了装必要的备换洗的衣服的衣橱)贴了封条。一个红卫兵向母亲解释说,祖父“是统战对象,他们的衣柜不封。子女不是统战对象,衣柜需要封上。”在这次抄家中,抄出了还没有来得及送到雍和宫的唐卡以及经堂中的其他器物。当时,家里人以及国管局的工作人员都向红卫兵们说明,这些物品经过和统战部联系,是准备送到雍和宫去的,佛像已经送走,这些是尚未送走的部分。这样,由祖父的司机开车,装上经堂器物,带上两个红卫兵,前往雍和宫而去。这批红卫兵在家里的活动持续了两三天。
北京工业学院的红卫兵离开家中以后不几日,史家胡同的这座院子就成了各路红卫兵不断光顾的场所。这些红卫兵有来自北京各校的,也有来自外地的。其中有据称是人大附中红卫兵的几个女生表现最为张狂。她们提着有金属扣的皮带,拿出随时准备挥舞的架势走来走去。其中一人大概是看到家中已经被抄过、各处柜子都被封条贴住后感觉无法施展能量,抡起皮带用有金属扣的那一头就向玻璃茶几砸下去,一公分厚的玻璃顿时开裂。我和国管局的工作人员告诉她,这些家具都是公物,她才悻悻然住手。在这种不时发生的搅扰中,年过古稀、本来心脏状况就不太好的祖父更感觉身体不好,但并没有去医院。这种来来去去的过程大约持续了一周,家中只要是没贴封条还能打开的柜子、抽屉都被打开来翻过,搞得乱糟糟的。一天,正当一批红卫兵(似乎是来自外地的)又来家里查抄的时候,曾经来过的北京工业学院的红卫兵出现了。为首的向那批新来的红卫兵说,这里我们已经抄过了,封条是我们贴的,你们回去吧。把那批红卫兵打发走了。我听到他们几个红卫兵领导议论说(他们并未避讳我在场),这样下去不行。于是,他们向祖父提出,一起到国务院接待站去。祖父同意了。我和他们一起走到前院的车库。临走,一个四方脸宽肩的红卫兵回头说:“你们放心。”两个红卫兵和祖父一起上车去了。过了一阵,祖父的轿车载着两个红卫兵回来,车上却没有祖父。回来的红卫兵说,祖父生病住院了。这些红卫兵撤走的时候,领头的留下了联系电话,交代说,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们。并且说,他们在我家对面的“少年之家”活动站中设了联络处。祖父没有回来,我心里略微觉得有些不安,但从北京工业学院那些红卫兵的举动中,我直觉到没有出什么大问题。我可以感觉到,祖母、父亲、母亲的心情也有些忐忑,不过,谁也没有说出来。大家都在等待着进一步的消息。晚上,接到祖父打到家里来的电话,说他在医院很好,至于住的是哪个医院,他也还没有搞清楚。接到电话,全家上下都放心了。在家里的人,都和祖父说了几句话。以后,祖父每天都打电话回来。祖父在医院一直住到9月15日到天安门参加毛泽东主席接见红卫兵的活动。这次活动后就回到了家中。祖父回家后说,估计住的是301医院。祖父出生于动荡的年代,他前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