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傅转过身来,估计是老花了,眯着眼朝顾南风看了好一会,才清清嗓子说:“说吧,在笑什么?让老夫也乐一乐。”
周太傅倒不若她想象中的死板,顾南风站出来拱手道:“学生不过是发觉自己的想法能有二三与先生所述相近,内心便抑制不住地高兴罢了。”
“哦?你所想如何?”
“所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意指君子心和,然其所见各异,故曰不同。小人所嗜好者同,然各争利,故曰不和。所谓君子,虽自有其见地,亦能调和左右矛盾的意见,而心中所想依旧独立而不移。小人则恰恰相反,其易受他人左右,旁人人纵然影响了他,然而人各有志,到了利害关头,意见相左,定有乖戾之心、阿比之意,以致争执不和。学生以为与人共事,应如大智者,豁目开襟,胸怀宽广,求大同,存小异,方能成事。”她吐字清晰,而口齿伶俐,而其声又朗朗,饱满圆润好似颗颗珍珠落玉盘。
程牧云望着她故作正经的模样觉得很是好笑,仿佛人也不若先前那般讨厌,堂堂男子汉长得跟个姑娘似的没有一点儿男子气概,更比他小上几岁,他瞬间大肚起来,暗自决定如果顾南风主动找他说话,他可能会大人大量地答应她一两句。
太傅微微颔首,示意过关。顾南风暗地里长舒一口气,心道,还好这两年没发懒,好好跟着谢先生念过几本书,不然这回可要在几个小娃娃面前丢脸了。
小皇帝很是高兴,回头朝她咧嘴笑,奶声奶气地夸她,“爱卿不仅人得好看,才智更是不凡。”
顾南风顺着这话,立即拍马回敬,“陛下天资超群,才兼万人,又得太傅大人悉心教督,陛下之才学又岂是微臣这般平庸之辈可比?今日臣不过代陛下言之,失礼之处还请陛下、太傅大人责罚。”
小皇帝还想说话,无奈周太傅敲了敲桌子,宣布继续上课,他便只好端正身子继续听讲。
周太傅却不如想象中严肃,看一眼程牧云,隐隐藏着笑意,“牧云觉得如何?”
程牧云挠了挠头,很是别扭,“勉勉强强算过关,不过比我还是差了一大截。”
周太傅不与他计较,翻一页书继续讲学。
这课,说实话是挺无聊的。家国天下事,孔夫子不过给出一个行事框架罢了,大原则之下小细节一个没有。半部论语治天下这句话,着实夸大。
午间小憩过后,接着下午便是骑射课程,说是骑射,对李慕顾南风这样六岁大的孩子来说不过是试着拉拉弓,溜溜马,倒也不十分累。
用膳时小皇帝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天家姓李,他单名一个慕字,与顾南风同年。席上赐她一道建莲红枣汤,顾南风连忙谢过,这汤做得并不十分清爽,甜得有些发腻,御膳房的手艺也不过如此,还不如顾家的小厨房。但这是御赐之物,即便是捏着鼻子也要喝得一滴不剩,她有点想吐。
小胖子跟侍卫试了试拳脚,不多时便觉无趣,满头大汗地跑到场外来。顾南风实在是懒,此人的人生意义就是坐着发霉,怎么可能对体育课提得起兴趣。她早早就在凉棚里喝茶,看着演武场上一群大男人和小男人你压我我压你谁都不服谁,这年头,谁都不甘心作受,总攻大人不好做吖……
李慕一路猛跑,后头还跟着三个太监气喘吁吁,一个一接个喊,“皇上您悠着点,皇上你慢点儿,当心摔了!”生怕他突然间扑街,天上掉陨石地上裂缝,一大串人跟着陪葬。
他对于顾南风的偷懒行为很是好奇,跑到跟前来,边喘边问:“顾家小七你怎么不去练练?坐在这有什么意思?”才一上午,李慕就被程牧云带着亲亲热热喊她顾小七,半点不怯生,大概小孩子的友谊就是这样,简单直接,热烈而纯洁。
“臣已经拉过弓骑过马了,再说臣早间已经出过风头,要再得邝将军表扬,旁人哪还有心情上课?总要给资质平庸的人一点表现机会。不过陛下不同,陛下龙子凤孙,非我等凡人能企及。”
小皇帝踮起脚摸摸她的额头,“得了吧你,就嘴上会说。你瞧你,一丝汗都没有。看朕,袍子都湿透了,顾小七你分明是在躲懒。”
这南风吹得人懒洋洋,愈发不想动弹,恨不得就在这打个棚子睡一觉。“皇上圣明,天高听下明察秋毫,实乃万民之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别尽捡好听的说。你瞧堂兄的功夫多厉害,侍卫们被撂倒了好几个。”
她顺着李慕的手指望过去,程牧云这孩子不知吃什么长大,十岁不到已经超过一米六,身体也够壮实,此时正像只猴头似的在场中窜上窜下,左击又突,从开课到现在少说也有半个时辰,小正太莫不是得了小儿多动症,一刻不停地蹦跶。
作为一个天生小脑发育不健全的懒虫,顾南风内心极度嫉妒这些运动神经发达的人。
顾南风点点头,“小小年纪就能与内宫侍卫对阵,且不说有几分真假,光是一轮下来便应付过五六人,程牧云确有几分真本事。”
“那是自然。”听到自家哥哥被夸,李慕得意洋洋,“堂兄的功夫可都是由镇国公亲自指点,能不厉害么?”
“陛下说的是,虎父无犬子。”
李慕道:“小七说话倒像个老夫子,一本正经。”
她本来就是……中年人了。“微臣谢陛下夸奖。”
李慕一阵乐呵,“小七你可真有意思,明儿你还来吗?”
顾南风道:“明日并非臣当值。”
小胖子很是遗憾地瘪瘪嘴,扯她的衣袖,“可是朕更喜欢小七……你明天真不来看朕么?”
看她也没用吖,规矩是这么定的,一人一天轮着来,可不是她故意发懒。每天早上天没亮就起床来陪小皇帝玩这种事,给她金山银山……她就干。
“回陛下,臣今日见陛下才得超群,宅心仁厚,恨不得日日与君相伴,但无奈宫规如此,臣也只好日夜相盼,望能再次得见天颜。”
“原来小七也如此喜欢朕呀。”李慕也不知是真没听出来还揣着明白装糊涂,闻言恍然大悟,拍手道,“既然朕与小七两情相悦,不如就此结为夫妻!”
神经病人思维广,弱智儿童欢乐多。皇上您可真欢乐,历史上有木匠皇帝道士皇帝,这回不会出个媒婆皇帝吧。
而且李慕难道不明白一女不二嫁的道理么?更何况她看起来不是女人,进一步说,她今年才多大?这就担心她会剩?她简直想跪下喊他祖宗!
顾南风被雷得浑身震颤,挤眉弄眼好半天才展露出一个扭曲的笑,“陛下,您饶了微臣吧,臣是男儿身,怎能被嫁来嫁去的。”
“真的不行吗?”小胖子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好奇问。
“不行,此事于礼不合,太不合。”
“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
“那……”李慕对手指,陷入两性关系的终极思考,欲言又止。
顾南风一脑门都是汗,汗汗汗。
“要不这样,你朕嫁给你如何?明儿咱们就成亲!”
她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过关!小皇帝从早上开始就在打她的主意,想着怎么把她嫁出去,作为男人嫁出去!
“臣……”无语了。
程牧云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过来,一手搭着李慕的肩,笑得满口白牙都露出来,哦,还有缺牙,黑漆漆正漏风。“得啦,顾小七你别愁了,小木头才不会看上你这不男不女的丑八怪呢!”
李慕收敛了纯真表情,略有些不耐道:“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再晚点,朕保管顾爱卿哭鼻子。”
这……这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哭啊?
程牧云满不在乎,“皇上把他拖出去打一顿,肯定立马哭。要不把他衣服扒了,瞧瞧是男是女?”
李慕对程牧云的提议很是不屑,“你光会蛮干,看把顾爱卿吓得话的说不出来了。咱们都是念过书的人,可不能辜负了圣贤之道。最多不过惹太傅生气,让顾爱卿多挨几下尺子罢了。朕看顾爱卿长得不错,不如来做朕的娈童?”
程牧云点点头,“也借我玩几天。”
编吧,使劲编,往死里编。她就不信,俩孩子能早熟到那份上去,还没发育全呢,就娈童娈童的,也不只是哪个太监背后出主意,事先练好得熟了,想唬她。
顾南风不出声,等他们将戏码演全。
李慕沉声道:“朕早知道你是姑母派来监视朕和堂兄的,别以为朕当真如此昏庸,三两下就被你外表迷惑,朕告诉你,朕从不纵情声色,朕只纵情女色。”
你那小弟弟能用嘛,还纵情呢。这俩人倒玩起反间谍游戏了,顾南风脑后好大一滴汗,“监视什么?”
程牧云道:“不许咱们欺负太傅,也不许我带皇上出宫玩,你在这,以后咱们还怎么跟太监侍卫玩捉迷藏?”
李慕皱着眉,颇有一番气势,“朕不喜欢你,你明儿自己生病。下回也别来了。想跟朕斗,你还不够格,哈哈哈……”
懒人顾南风立马磕头谢恩,“微臣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答应的如此爽快,倒让昨天演练了一下午的兄弟两人吃了瘪,这人怎么这么容易屈服呢?真不过瘾。
顺
当里个当,恢复自由身的顾南风脚步轻快,粉面含春地回了顾府。就差像小学生放学一样一蹦一跳地走了,难道是受内两个小白痴的影响?心中又念一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幸亏未在他俩身边久待,不然智商要倒退为负数。
回家就是好!
刚进房就往床上扑,软得那个,跟刚被太阳晒过似的,酥酥软软好似棉花糖。砸吧砸吧嘴,好想吃。想起中午好像吃多了,积食,她决定还是运动运动,于是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在床上扭动转动蠕动,想象脂肪一撮撮地都化作了浮云。
她正快入睡,顾夫人领一队丫鬟婆子仪态万千地进门来,“顾少爷呀,今日同皇上相处的如何?太傅教的东西听得懂么?”
顾南风不情不愿地坐起来,“太傅大人教的东西先前谢先生已经讲过,置于其他,就皇上夸我长得好看来着。”
顾夫人幽幽地看了一眼顾南风,又幽幽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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