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熙儿早早去上学,子墨依然不会说话,只能简单地发“妈妈——”无论她多么努力,再教不会其他。可是她不愿意放弃,每天重复着教她说话,有时一连三天都在不断地重复一个词,直到子墨大声哭闹,她自己也精疲力竭。李慕说何必如此,即便子墨当真一个字也不会说,他也不会让自己女儿受半点委屈。
但顾南风总认为是自己亏欠了子墨,于是加倍地对女儿好,时常惹得李熙抱怨,妹妹比妈妈更霸道。
近来也为子墨专门请了师傅来教,这下全世界最清闲的就是她,实在无聊,便想着发挥余热,把腓特烈二世的三线战法写给老爷子,老爷子手下已有自己的火铳队,所谓“队”其实并不比朝廷的火器营差多少,只是老爷子不断强调做人要低调,做将军更要低调,不然枪打出头鸟,敢跟皇家亲军争锋,简直是找死,惹得皇帝不高兴,信手捏个罪名就能让你全家完蛋,所以当你手底下有三千人时,只能报三十,有三万人报三百,三十万?那还报什么,简直是找死,干脆拾起兵器来造反,横竖闲着也是闲着。
但是就现阶段而言,火枪仍处于初级鸟铳阶段,射程不过百米,每一次发射完毕需要更换黑火药和铅子,耗时巨大,这时候对方骑兵早已冲到近前,几乎等于手无寸铁的步兵对骑兵,不死是祖上烧高香,运气奇好。而腓特烈二世的三线战法则是将火铳队列为三队,第一队发射完毕之后第二队第三队补上,继续作战。且对于这样的大军团作战,三队发射完毕之后再配合骑兵,变换阵法,那么蒙古骑兵的冲击优势将减弱,甚至于——由于穿越女顾南风的献计献策历史就此改变!
“TMD老子就是天才啊!”某人仰天长啸,一瞬间充满了智慧的力量。
信寄出去她才感叹,活着就是应该指点江山叱咤风云,不然对不起亿万分之一的穿越机会。
终于尝试做一回万能女主的顾南风信心满满,预备名留青史成为千古一后,虽然说,这突然想起来的作战方法都还没到信使的手上。
李慕回来时看见的是心情奇好的顾南风,当然,他并不知道那封神奇的信,这厮想的是,果然女人都需要猛男的滋润。
朕就是猛男!!!
一高兴将她举起来,抛高了又接住,像是在同孩子们玩耍,一派轻松,“下个月初五,朕要御驾亲征,横竖他们已经打到保定,行程不过三四日,朕保证,最多半月就回。天子守国门,即便是为了你,为了熙儿和子墨,不得不如此。”
她显然没料到战事已经紧张至此,方才欲指点江山的气势霎时消弭殆尽,只呆呆看着他,半句话说不出来。
他却是笑,轻松自在,浑然不觉是离别时刻,仍旧玩笑道:“没办法,朕吵不过那群老头子,早知道带你去,凭你道行,以一敌百不在话下,气得他们一个个吐血而亡。”
顾南风抬头,表情严肃,“那么你保证,只是去做做样子喊喊口号,绝不做冲锋在前享乐在后的傻事。”
“好好好,朕去也就是起个鼓舞士气的作用。即便是朕要冲锋陷阵,刚有这一想法估计立马就被镇国公按倒,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动弹不得。不过,你也得保证,天天给朕写信。”
顾南风这才放心些许,“每天一封信,哪有那么多话要说。”
转身便去同嬷嬷们商量应当收拾些什么,留李慕在身后边翻奏折边嚷嚷顾小七无情又残酷,夫君即将远行也不知表示表示。问他表示什么,他就只剩下猥琐的笑,看得人心里发麻。
临行时她盛装相送,刷墙皮似的刷了厚厚一层粉还是遮不住熊猫似的黑眼圈,罪魁祸首正在马上激昂演说,铠甲寒光猎猎,□一批青骢马,不住地喷着响鼻,一派跃跃欲试景象。
台下众人听得血脉沸腾,除却几乎奄奄一息的顾南风,她在心中为他鼓掌一千遍,皇帝就是天下第一大忽悠,忽悠得人人心甘情愿为他去死,还要心怀感激,成家门荣耀。
说来也是,她从前脑筋那样好,不也被他忽悠得老老实实坐牢似的关在宫里。
最后望她一眼,勾唇轻笑,意气风发,掉转马头扬鞭向前。
只有李熙兴奋得差点儿叫出声来,一个劲喊,“妈妈妈妈,父皇好威风,以后熙儿也要去打仗!程叔叔说下回带我我一块去呢。”顾南风皱眉,苍天啊大地啊,他可千万别跟程牧云那野娃子一块玩,她不想程牧云帮她培养出一只整天上窜下跳的小猴子,这孩子不过六岁,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
三线战法果断奏效,但贺兰老爷子完全没有为她掩饰的意思,很快将其大面积应用于大同与保定战场,见了人就吹嘘皇后娘娘女中英豪德才兼备,顾南风的故事传得神乎其神,发衍出无数版本,更有人说她是新一代的花木兰,曾经效命军中,斩杀敌军无数。
顾南风汗颜,无论如何,她一炮成名,好歹比先前丧葬歌曲创作人更体面些。李慕更是亲自写来嘉奖信,尽是揶揄,看得人面红。
他说半月就回,其实只是安慰,八月初启程,九月底仍未归,临近冬季,蒙古人又准备开抢,但无奈全线开战,无处可抢,粮食供给不足,上下焦灼。简而言之是李然一方已经耗不起了,只能速战速决,拿下保定。
但这可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李慕在保定。丢了保定,让皇帝的脸面往哪搁,拼了命也要死守保定。
十月丹桂香,小顾同学已经忘了自己的生日,也懒得庆祝,但意外收到远方来的贺礼,拆开信,狰狞的字体写着“老子今年为娘娘备下生日大礼,一定终身难忘,回来再谢我。哈哈哈!”
囧,他依然是不分长幼没大没小。
一口樟木大箱子扔在宫门口,她令人去取,白凤急匆匆跑回来复命说,一开箱里头藏着个满身是血的彪形大汉,都好奇,这是哪门子的生日礼,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顾南风一惊,已猜到大概,吩咐红霜去请太医,再叮嘱宫里头的一个个都闭紧嘴巴不许伸张,待到箱子抬进来,她才亲手开箱,扑鼻而来的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里头藏着的是周沐,满身是伤,肩胛处裂开,血都干了,与泥沙凝结在一块,脸上有小面积烧伤,按说根本看不清是谁,但她记得他,一眼即知。
请的是相熟的胡太医,年不过四十,谨慎老实。见了这场景也不开口多问,卷起袖子来便看诊。她与凌晗在一旁帮忙,伤口留得久了,那破烂衣衫都与创面黏在一起,一撕就是一片皮肉,她不敢动手,心里疼得厉害,而周沐却毫无反应,仿佛是死了,没有生气。
熙儿不知什么时候闯进来,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心翼翼问:“妈妈,你怎么哭了?”
她这才发觉,已经哭满脸是泪,转身去洗把脸,不答话,没来由地对着守在外头的白凤发火,大吼道:“眼睛瞎了还是怎么的?让你守着门都当耳旁风是不是?不想干了都滚,都他妈去死!”
李熙被吓得浑身一震,一阵风似的跑开,红霜不敢进来,只得在外头磕头认错。周沐千疮百孔的身躯终于清洗干净,但尚在昏迷之中,高烧不退,她看着他,祈求一般对胡太医说道:“一定要救他,他不能死。”
她几近崩溃,这结果在意料之中,但真实面对,仍旧无法否认,她罪孽深重,无耻至极。
她在床前守了他三天,终于等到他睁开眼,看见她,并不惊讶,喝过水才勉强能说话,却忍着痛,扯着嘴角努力地笑,“还是没能忘了你。”
她想开口说话,却发觉早已泣不成声,握住他的手贴住面颊,眼泪落在他掌心,滴滴坠在他心里,她只是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周沐却说:“你有什么错呢?”
她突然间任性起来,紧紧抱着他,哀求,“周沐你不要死,求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
“我曾经逼迫自己忘了你,可是……你知道,那效果并不长久,你时常出现在梦中,像一片片散落的拼图,我拾起来,最终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顾小西。”周沐抬手,擦去她不断涌出的泪,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在此刻将一生的话语都说完,“小西,路是我选的,与人无尤。能见你最后一面,我已经满足。死而无憾。”
她只是摇头,声嘶力竭,呼吸艰难。
周沐亲吻她的指尖,轻声安慰,“小西,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漫长虚幻的梦,我不是死去,只是提早梦醒罢了。所以,我的小西不必愧疚,我走以后,会活得很好,很好。没有小西的日子,会安静许多。”
临别游离,他说:“小西,我爱你。”
她哭得浑身颤抖,久久吻着他,待他闭上眼,永恒微笑。
没有任何时刻,她如现在这样厌弃自己。
72
72、留 。。。
惊喜接二连三,教人应接不暇。
程浩然领军于保定城外全歼叛军主力,程牧云领军三千,百里追击,于晋中抓获叛军首领,贺兰昭从后包抄,老夫聊发少年狂,很久没打仗,一开打收不了手,一路从山西追到图拉河边,连未派兵出战的玛哈姆部都一锅端了,且深谙抢劫之道,收获牛羊物资无数,见者有份,人人口袋满满地回来,都说跟着贺兰老将军有奔头,战场即使生财之处。
最终对手相见,李慕在城门口迎他,程牧云浴血归来,黑云压城,战甲凝寒,李然一身狼狈,嘴角含笑,这天地一片肃杀,是何年何月光景。你说曾经曾经,曾几何时一起玩闹追逐,喊他,小呆子,吃货,御花园的仙鹤都被你吃光。
程牧云带着一脸伤终于打赢御花园小镜山的猴子王,站在假山山顶,对着底下看热闹的小朋友们大吼一声,老子就是武功天下第一。
顾南风甩过去一记白眼,打赢了猴王就是天下第一,果然是非人类。
李慕眼睛又不知瞟到哪里去,新进宫的宫女姐姐长得好水灵。
而李然,当然又是喊饿——可不可以吃猴子呢?
一瞬间,千万年弹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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