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公孺婴道:“我有个预感,我们这一路或许会遇上你的另一片羽毛。”
桑谷隽看看燕其羽,再看看于公孺婴,虽然他不知道于公孺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听来似乎对留下燕其羽大有作用,便帮腔说:“这男人的预感很准的,燕姑娘,就留下来吧。”
燕其羽侧过身来,望着于公孺婴:“你是说,我跟着你们会遇到川穹?”
“我有这个预感,却没什么理由。”
川穹是谁?桑谷隽看看于公孺婴,再看看燕其羽,想问,在这个氛围中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怕不大方便。”燕其羽犹豫着说。
桑谷隽一听大喜:“不会不会!怎么会不方便!你可以”他正想说你可以住在“我的无碍”,但一转念却觉得不妥。
“你可以和雒灵住一起。”于公孺婴道:“不破不在,雒灵一个女孩子,也需要人陪陪。”
桑谷隽忙和道:“对!对!”
见燕其羽没反对,于公孺婴又问天狗道:“徂徕兄,可有兴趣到中原一游?”
徂徕季守却笑道:“很多年前,我哥哥曾在我家地窖埋下十几坛好酒。”
“嗯。”
徂徕季守说道:“经过了这么多年,我想现在一定很香,很醇,拿来作送别之醉正合适。”
于公孺婴没说话,桑谷隽却忍不住道:“天狗你不和我们一起到中原看看?你一个人在这里”
“不是我一个,死去的人的尸骨都埋在这里。我父母,我二哥,还有嫂子”徂徕季守道:“至于活着的,还有一个大哥。”
“可是他”
“桑兄!”徂徕季守再次打断了他,笑道:“难道你不想尝尝我父亲亲手酿造、我兄长亲手埋藏的好酒么?”
第四卷 天山剑道 第二十三关 尾声
酒已喝过,人亦已作别。
天狗·徂徕季守倚剑而坐,左手半坛陈酒,右手一柄破剑。好酒经过多年而更醇,破剑虽经再造仍然是破剑!
“大哥。你来了。”
天狼·徂徕伯寇听到声音,突然不知从何处出现。“你知道我要来,还敢喝酒。”
天狗一举酒坛:“看,这坛酒是‘假的’。还记得这几个符号么?”酒坛底刻了个幼稚的骷髅形状:“我十二岁那年,偷偷摸进来,把它偷了出来。”天狗沉浸在记忆之中:“谁知道被二哥发现了。不过二哥发现后却把我带到峡谷后那个小山洞里,正准备一起畅饮,就在那时候你闯了进来”
说到这里,天狗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天狼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陈年旧事,说它作甚!”
天狗不理会兄长的打断,继续说:“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我们三兄弟一起把酒喝光了。哈哈哈,然后我们又另外偷了一坛新酒灌进去,由我偷偷溜进地窖埋好。你和二哥”
剑光一闪,如闪电划过,两条人影交错,天狗的左袖断了,但他的话却没断:“就在外面把风。”
“你罗嗦完没有?”六个字,一百零八剑。天狗脸上多了三道疤痕。
“当年我们其实很幸福的,不是吗?”天狗拔地而起,在半空中翻转了三十六转,避开了天狼的乱风剑势。“当年我有父母,有兄长,还有年幼的侄子。而你的生活就更完满了”
天狗的剑芒化作一圈银光,把天狼剑激起的风沙卸掉。“你不但有父母兄弟,还有个温柔的妻子,乖巧伶俐的哇!”徂徕季守真气蓦地不继,喷出一口血来,但他的剑仍守得很严密。“乖巧伶俐的儿子。你不知道,我当时可有多嫉妒你啊。”
说完这句话天狗的左手断了。
天狼停住了剑,冷冷道:“我教你剑法的时候怎么说来着?专心!”
“大哥,你还记得教我剑法的情景?”趁他说话,天狼又连攻三十六剑,伤了他的左腿。
天狗的话却没有因为伤势而中断,他继续说道:“从我几岁开始来着?忘了,每次教完我剑法,你就会进入天山深处去探寻血剑的踪迹。”
天狗的左眼瞎了,眼球挑在天狼的剑尖上。
“可是,每次你都没有按约定的时间回来。那些日子里,每天晚上嫂子都会在峡谷口眺望嘿!”天狼剑伤了他的咽喉,天狗开始发现呼吸有些困难,要说话却会牵痛声带,但他还是继续说下去:“那情景,从我不太懂事,一直持续到我开始懂事。二哥要保护家人不能离开峡谷。从十四岁那年,我开始去找你——为了嫂子。然而没有一次能把你找回来。唉大哥,我要怎么样才能把你带回来啊。”
说完这句话,天狗的呼吸突然为之一窒,天狗剑掉在地上——连着他的右手。
天狼剑再次停住,因为徂徕伯寇知道自己已经赢了。“小狗,这次你死定了。以前我不知道你‘不死’的秘密,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其实只是一具僵尸!只要我找到你尸气的会聚点,你就完了!彻底地完了!再也不能爬起来给我碍手碍脚。”
徂徕季守睁着右眼,单脚站立着,叹息道:“大哥,我说了这么久,原来你没在听啊。”
“听!哈哈!”天狼狂笑道:“我的生命已经完全献给了剑道!你所说的那些废话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剑道?”天狗笑了,血从他咽喉裂开处不住流下:“真正的剑道,你连边都还摸到!”
“胡说!”
“大哥,我们兄弟俩斗了这么多年,我说过一次假话吗?”
“哼。”天狼举起剑:“我找到了你那个死穴了,你死吧。咦,这是什么!”
天狗没有动,但天狼却感到周围全变了。但到底什么东西变了,他却说不上来。
“发现了。”天狗笑了,笑得就像当初在山洞里,听见大哥说“一起喝吧”。
“这这是什么剑法?不!这这是剑法吗?”天狼的眼前晃过一幕幕亲切的画面:盗酒、共饮、传剑、寻兄、望夫天狗费了那么多口舌他一句也没听进去的话,忽然间全部从他自己的心里冒出来。
“剑法?”天狗说:“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看到芈压的伤口以后,悟到的东西。”
天狼却没有注意到他这句话,他只是狂吼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心里为什么会这样暖和?这些东西,我应该早就抛弃掉了!”
天狗淡淡道:“只是你以为自己已经抛弃掉了而已。”
“你给我住口!”天狼咆哮起来:“杀了你!只要杀了你,就什么都完结了!”
天狼剑在主人的疯狂中刺入了天狗尸气的会聚点,天狗的身体开始腐烂——迅速地腐烂。
“哈哈,我终于杀死你了,我终于杀死你了!我赢了,我赢了!”
“是么?那你为什么流泪?”天狼蓦地向天狗望去:弟弟的眼睛还没有腐烂,正看着他。可刚才那句话却不是天狗说的。
“流泪?”他一抹脸:“泪?为什么会有泪?这东西我应该早就没有了才对!”
“只是你以为已经没有了而已。”
天狼再次向天狗看去,弟弟的眼睛也开始腐烂了,但那眼眶还是在瞪着天狼。弟弟的喉咙早已化成灰烬,说话的当然不是他!徂徕伯寇一脚把天狗早已不成人形的尸身踢散,骨灰随着风到处飘扬。
“是你在说话,是不是?”
“不是。”
“是!”
“你说是,那就是吧。”
天狼突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抱着头,大哭逃进峡谷深处——而那里正是他家人埋骨的所在。
天狗·徂徕季守的骨灰散尽以后,一块雪魄冰心掉落在地上。夕阳下,晶莹剔透的雪魄冰心映出一个少年的身影。
时间回到十年前,一个少年向峡谷口奔跑过来,欢呼着:“嫂子我把大哥带回来了!嫂子”
“嫂子”
第五卷 斯原 第一关 东归遥且阻
有莘不破飞足向东。他并非一味狂奔,一路上调节内息真气,几千里奔波下来,非但没有伤到元气,相反,他每每在真气耗尽之际,体悟出“绝处逢生”的境界。
他的速度仍然稍微逊于那血影,但差距也不大。由于他每天休息的时间要比都雄虺来得短,所以两人的距离其实是在慢慢接近。
有莘不破知道,只要再过三天,他就能抓住血影的尾稍。然而他遇到麻烦了。
踏出荒漠,渡过黄河,景物渐渐不再荒凉,山川渐渐与中原相近,慢慢地有了些人烟和部族。这一天,有莘不破见到了尸体——遍地的尸体。不是剑客,不是战士,而是平民。数百个男女老幼,狼藉躺满了一地。这些百姓的衣裳虽然敝旧,但仍然可以看出是衣冠之族。以中原为圆心来看,这里仍然僻处西北,华夏的血裔能延伸到这个地方实属不易,此时遭到覆灭,虽然数百人相对于中原的人口来说不过如黄河里的一钵水,但对于炎黄文化的西扩而言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如果在平时,有莘不破一定会停下来看个究竟。然而现在他却只是停了一停,终于一咬牙,疾冲向前,每一脚都落足在尸体间的缝隙中,不敢踩到亵渎了他们。
“于公孺婴他们跟来应该会处理吧。”有莘不破想。然而不久他就遇到了第二批尸体。
这里是一个村庄,规模不大,此刻已经成为灰烬。死去的人里面以老弱居多,其次是一些壮年,孩童较少,有些尸体手中还握着木棍,可以看出些抵抗的痕迹。有莘不破闭一闭眼,祷告一声,继续东行,但脚步已经有些虚浮。
他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一方面因为天性,一方面因为年龄。然而祖父的以身作则,老师的淳淳教诲,还有近年来江离的潜移默化,其实远比他自己承认的还要来得深刻。所以他在大镜湖时才会那么义愤,在此刻才会良心不安。
这两次停留让有莘不破又和血影拉开了一小段距离,然而有莘不破还是能追踪得上。背后那轮红日渐渐下沉,在往日这个时候血影也差不多该停下来歇一歇了,然而这次竟然没有半分停顿的意思。
有莘不破只觉得体内的真气渐渐溷浊,然而他还是咬紧牙关坚持着。西山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