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受到会众热烈的欢呼。这不仅是中共代表第一次受到的特殊待遇,即其他各国共产党代
表,也很少受到过这种荣誉。
周恩来的莫斯科之行,收获甚为可观。他一方面与米夫相处得很好,并表示欢迎他去中
国指导中共工作,陈绍禹等那些米夫的支持者,多经由周恩来接洽,派回中国工作。另一方
面他又同情瞿秋白、邓中夏、余飞等所受到的委屈,帮助他们解决回国工作问题。我那时正
忙于学习,表示仍愿留莫斯科,他对我也表示相当的好感。这些都表现周恩来的应付才干,
而为共产国际首脑们所倾服。
共产国际所期望于他的,是他能纠正李立三的偏差,担负起中共中央的实际领导责任。
他也从未表示半分踌躇的态度,使共产国际信任他确是游刃有余。谁知后来,他回到中国以
后,仍不以第一首脑自居,也许这就是他特别聪明的地方。他仍旧一贯的推重于李立三和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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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忆》第二册
秋白,不仅不纠正他们的偏差,有时还附和他们,使共产国际的期望又落了空。
国民党政权的不安定,也助长了“立三路线”的发展,国民党党内军阀的战争连续不断。
南京政权统一全国之后,一九二九年三月爆发了蒋介石与桂系的战争;九月有张发奎反南京
的战争;十月有蒋冯的战争;十二月又有石友三与唐生智的反南京的战争;一九三〇年春,
蒋冯之战又发展为蒋与冯阎之战;这一幕一幕的战争,相因的又产生了工商业的不振,人民
负担的加重,工农的痛苦加深,饥民的大量增加等等,酉良成整个社会的不安。
当时,苏维埃运动获得可观的发展。一九三〇年初,大小苏维埃区增至十九个,一九三
〇年五月间,工农红军增至十三个军,实力约为六万二千人,枪枝约为人数的一半。一九三
〇年七月间,蒋与冯阎之战白热化的时候,彭德怀所率领的工农红军第三军于七月二十七日
攻下长沙城,占领了五天。这些事使李立三更为乐观,认为革命成功,为期不远了。
八月间李立三制订了一个全盘革命计划,重点是由中共中央发号施令,集中各地红军,
再度进攻长沙,并乘势夺取南昌等大城市。他认为中国的革命时机已经成熟,要求共产国际,
立即命令外蒙古红军,向平津一带进攻,苏联红军向东三省进攻,以配合中国工农红军的革
命行动。在李立三看来,一九二九年下半年,苏俄红军为中东路事件与东三省中国军队开火,
那时中共曾极力支持苏俄,现在该是苏俄以实力支持中国革命的时候了。
李立三这个计划为共产国际的两个德籍代表所反对。李立三声称作为世界革命大本营的
共产国际,应本国际主义的精神,配合中国革命一致行动,如果共产国际不能这样做,他将
坚决反对,他忠实于中国革命,就不能忠实于不遵守国际主义的共产国际了。至此,立三路
线发展到了最高峰。他无异向斯大林说:如果你只知道一国建设社会主义,忽视国际主义;
不支持中国革命,那你就是犯了右倾的错误。
李立三从此被视为半托洛斯基主义者,当中共政治局会议记录寄到莫斯科时,共产国际
的首脑们对于李立三的这套议论,为之大惊失色;尤其是要苏俄卷入战祸一点,表示愤慨,
有的说:李立三是不是发疯了了他是不是日本侦探?外蒙古出兵平津,苏俄出兵满洲,正是
苏俄所不能做的,而是日本军阀梦寐以求的。李立三的主张无异是予日本军阀以占领满蒙,
进攻苏俄的最好借口。有的说:李立三的主张比托洛斯基的还要坏得多,不过他还没有采取
行动反对共产国际,至少也算得是半个托洛斯基主义者。
这份记录也显示了瞿秋白周恩来等人的态度,瞿秋白讨论到李立三这个主张时,并未表
示反对意见,只说反共产国际是严重的事,如果真要这样做,先得考虑一切可能发生的严重
后果。瞿秋白这句话模棱两可,既可以说是赞成,也可以说是劝阻。共产国际的首脑们,不
了解中国人措词的习惯,认为瞿秋白是在助封为虐,尤为可恶。周恩来也没有反对李立三主
张,因而被共产国际很诧异的视为调和派。甚至有人说,看来整个中国支部造反了。
其实,李立三的谬论,是不足为怪的。当时斯大林的蛮干歪风,就是促使李立三向左狂
奔的主要原因。斯大林既然打着国际主义的幌子,要求一切共产国际的支部服从他,如今他
的徒弟李立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也是合于逻辑的发展。但共产国际似乎没有从这个活生
生的事件中,获得应有的教训,李立三虽因此倒下去了,盲动主义依旧是中共内部的主要祸
害。
李立三的异动给予陈绍禹等米夫派在中共内抬头的机会。恰于此时到达中国的米夫,和
那时已经回国的陈绍禹,立即里应外合的行动起来,站在拥护共产国际的正确路线的旗帜之
下,反对李立三。陈绍禹等因曾受李立三的压制,早就满肚皮冤气,现在有此机会,自然要
磨拳擦掌。同时李立三的盲动主义也太失人心了,国内一班老干部,早已怨声载道,这就形
成了米夫等共产国际代表,陈绍禹等留俄学生和国内一些原是支持我的老干部,合作反李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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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的局势。
李立三的胡闹所造成的微妙局势,又促成了我的回国。柏金斯基首先去找蔡和森,要求
他立即回国,纠正李立三的错误。蔡和森表示无力负担这个任务,不愿回国。柏金斯基用激
将法的口吻向蔡和森说,他和他的同僚都认为蔡是可爱的同志,既能执行共产国际的路线,
又能置身于党内纠纷之外,但与张国蠢同志相较,负责的勇气则还有逊色。
蔡和森并未因柏金斯基的力劝,而改变初衷,他进而向柏金斯基建议,最好派我回国去。
柏金斯基曾问他:此时派张国焘同志回国,是否适宜?蔡和森坚决回答:我保证张国焘同志
必能本着共产国际的指示,完成纠正立三路线错误的任务。
很久未晤面的蔡和森,突然来看我,将他与柏金斯基谈话的经过告诉我,向我说及由于
共产国际有意要他回去,他有机会看到了一些机密文件,从这些文件中,可以知道李立三即
将来莫斯科,但立三路线错误的纠正,仍须花很大的气力。现在党内大致有三派,一是李立
三、瞿秋白、周恩来等当权派,仍然或多或少的执行过去的错误政策;二是陈绍禹等米夫派,
企图脱颖而出、但苦于资望不足;三是何孟雄等老干部派,人多势大,但被目为右倾,这班
人支持我,要求共产国际派我回国去。
蔡和森的话,有些是我以前所不知道的,引起我的感触。我反问蔡和森拒绝回国的理由,
并说:共产国际首脑们既不让我知道要你回国的事,以及中央的一些内情,他们会相信你的
建议,信任我吗?蔡和森却撇开这些问题,迳行劝告我说:共产国际要你回国去,希望你不
要错过这个机会!
我感谢蔡和森的盛意,开始考虑回国的问题,我对于回国的可能性,不敢作过高的期望。
代理中国部长的马加尔曾向我说过这样的话:共产国际有能力纠正李立三的错误,并不需要
求助于任何中国同志。他这种傲慢态度,也许是故意暗示我不要作回国的们算。我在瞿秋白
走后,是中共中央驻莫斯科的唯一代表,但这只不过是名义上的,我仍致力于学习,不向外
间事;我也从未为反立三的事表示过兴奋的态度,对于蔡和森所谈到的种种,也未作任何表
示。
我决定不放弃回国的机会,至于共产国际是否信任以及我回国能有什么作为等问题,我
认为是次要的事情。莫斯科的政治气氛使我痛苦,我要脱离这个奥笼,到浩瀚的祖国去有所
施展,不管将会遇着什么困难,甚至丧失生命,我也是不顾虑的。如果必要的话,我愿为此
付出代价。
回国的代价显然是放下反共产国际的武器。共产国际所一直希望于我的,是我公开宣告
我过去对共产国际的不满是我自己的错误,而现在是不折不扣的拥护共产国际的路线。读者
从上文已经知道我一直避免满足这种希望,事到如今,低头认罪,究系心有未甘。无言的接
受共产国际关于中大事件的谴责,还可说是被迫接受、现在似是自动承认那不肯应承的过失,
更不是味儿,只有回想列宁在其所著“左派幼稚病”中所说“遇着强盗不得不低头”的话,
来自我解嘲。我当时要弄清楚的是我公开认错之后,在政治上要承受一些什么样的约束,这
是要从头到尾考虑一番的。
向共产国际表示忠诚然后回国工作,似是我必需做而又无从选择的。我如果表示要留在
莫斯科完成我的学习计划,那将被视为是避免公开表明政治态度的托辞,而且显得有点乐不
思蜀,将被指为留恋莫斯科,失去斗志。蔡和森曾这样做,我如学样,后果将不堪设想:我
如果只愿回国反立三路线,而不愿对共产国际表示忠诚,那将立即成为斗争的主要对象。脱
离苦海再说便成为较合理的结论。
从莫斯科看中国的动态,有类瞎子摸象。中国出版的报刊,莫斯科不易见到,那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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