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和留守人员正与敌军展开剧烈的游击战争。我们商谈的要点,是人事配备问题。我要求
沈泽民和其他重要干部随军到京汉铁路以西,但沈泽民以本身系鄂豫皖省委书记,不顾身体
多病,坚持留在这个区域内打游击。不料后来他竟在游击战争中丧失了生命,为了他的职务
而殉身了。
我们侦知河口一带敌军大部已推进到七里坪方面去了,防务比较脆弱,我军乃不在高桥
区停留,移师河口附近,冲破敌军在那里的防线,直指京汉路。担任掩护任务的蔡申熙,就
在这次阻止敌人截击的战斗中阵亡。他是我军公认的一位老谋深算的战略家,他的死亡使我
们大为震悼。
我军乘夜绕到了河口东北一带地区,敌人的追击部队也就分路撵来。我军经过好几天的
夜行,已大感疲劳,但大敌当前,只得占领阵地应战。敌军的一部迅即冲进我们的阵地,使
我军各单位难于互相联络。但我军究竟是坚强的,立即分头截击。在这场混战中,我军伤亡
逾千;但突入我阵地的敌人,也遭到歼灭性的打击,伤亡约为我们的两倍,这样才抑止了敌
军的猛进。
我们到达离京汉路不远的夏店时,曾对鄂豫皖区的工作,作了一些最后的安排:先通知
沈泽民,告诉他我们分手后所遭遇的情况,着重指出因遭受敌军的追击压力,我军势将远离
苏区,何时能再回鄂豫皖区,实难逆料。现在我们只有各自为战,留在鄂豫皖区的游击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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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忆》第三册
不能指望四方面军的救援,在不利情况之下,可以到铁路以西来与我们会合;一部分干部可
以脱离鄂豫皖区,到旁的苏区去或来找我们。这就是我对留在鄂豫皖区同志们最后一次的指
示。
一九三二年下旬,我军乘夜在京汉路王家店附近越过了铁路,当敌军体路线上的装甲车
赶来截击我们时,我们已在铁路以西二十里的地区了。我军的殿后部队,亦只听到敌人追击
部队的零星枪声。从这里起,我们脱离了鄂豫皖区,开始了西行五千里的长途。
敌人一直是跟随着我们的,目的主要是侦查我军的行进路线和宿营地点。敌军的追击部
队也根据敌机的情报紧紧尾追,而前进路上的驻军有在设防阻拦我们,沿途各地的民团也随
时对我们作骚扰性的行动。沿途居民被逼不敢与我们接近,这使我军的给养大为困难。
我们虽在敌军压力之下退出了战场,但我们的目的,仍在分散敌人兵力,以便乘机反击。
我们希望在离鄂豫皖不太远的地区,找到新的据点,但这只有在消灭了敌人追击部队的情形
之下,才能实现。我军经由随县以南洛阳店一带地区,且行且战,详细移动。沿途安置伤兵,
以减少行军的负担(重伤未愈的刘英师长,就在洛阳店附近化妆到上海去就医,后来我们再
无法知道他的消息)。为了节劳,我们也尽量避开敌机的侦察。我们经常派遣少数游击部队沿
途与敌军纠缠,使敌军疲于奔命,不能迅速尾追我军。
行进到枣阳县南面吴家集一带地区时,我军与敌军发生了此次西行中规模最大的一场战
斗。吴家集在枣阳县城南约九十里,西距汉水与襄阳约一百里,敌人选择了这个地区,从东
南北三面包围我军,企图压迫我军退到汉水边,在那里加以歼灭。
我们在吴家集附近宿营的时候,敌军乘夜逼近。翌日黎明,两军即开始大战。当时处境,
我们陷于被动地位,非予敌军以重大打击,不易脱离火线。我军抱定有胜无败的决心,经过
两天一夜的混战,终于在敌军北线,冲破一个缺口,脱离了包围圈。
两天的战斗在一个很大的战区内展开,正面肉搏,拼命冲击。这次战斗最惊险的一幕,
是敌军攻到了我和徐向前的指挥阵地不及五十码的地方。敌军似已侦知我军的总指挥所,于
第二天下午集中强大兵力,向我指挥所猛扑。由于我军正面一部约三百人伤亡过重,连排班
级的指挥人员均告阵亡,无法继续作战,纷纷向指挥所败逃。眼看敌军向指挥所蜂拥而来,
徐向前沉着应付,立令整理队伍,指定其中精神较强健者,担任连排班级的指挥人员。我则
动员所有参谋政工以及各种直属部队约三百人,临时编组,当敌军逼近到我们指挥所的地方,
徐向前一声号令,我们这几百名临时编组起来的部队,便冲杀出去,手榴弹一齐向正在疯狂
前进的敌军抛掷,烽烟起处,血肉横飞,敌人就这样败下去了。这最惊险的一幕,竟使我们
化险为夷。
敌人最强烈的攻势,被我们抑阻住了,敌军的北线也被我们冲破,战局顿呈胶着状态,
我军乃乘夜向北撤离。指挥北线作战的陈昌浩,担任撤退的先头部队,徐向前率大部推进,
我则殿后。这一次撤退工作极为艰苦,撤退的行动自天黑时开始,原定晚上十时可以完成,
谁知夜中在一个广阔的战场上撤兵,竟发生了一团人走错路线的事件,我们追寻着团人的踪
迹,直至午夜以后才脱离战场。
当晚我们循小路走一百多里,才能在枣阳以西二十里的板桥店附近,通过敌人的第二道
防线。我带着十余骑,成了全军的后卫。到达板桥店时,天已大明,马匹也累得走不动了,
乃略作歇息,让马匹在小河沟上饮水。但从枣阳追来的敌军,这时突然出现,占据着我们左
右的高地。机关枪的子弹像雨点般,从我身边飞过,我们前进的道路也给封锁了,幸好我军
的后卫团迅速转头来接应,否则我们这次真是不堪设想了。
在后卫团的掩护下,我们下马步战向北行进,走了二十里后,在一个山冈上与徐向前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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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浩等会合,因连日过度疲劳,我一看见他们之后,不由自主的便倒卧在地上了。陈昌浩等
大多数人也已累得不能再动。只有徐向前等少数身体特别强健的军人,还能支持得住。徐向
前立即向我报告,我们向北的去路,给敌军堵住了,还有从河南来的刘茂恩部的两个师,已
组成包围我们的第三条防线,我们要立即击溃刘茂恩部,才算完成了突围的任务,他准备立
即率部与刘茂恩部决战。我那时已类的不能说话,只有用手势表示同意而已。
于是,徐向前带着只休息了片刻的部队,向刘茂恩部进击,陈昌浩等休息了一会,也跟
上出发接战,我则还是殿后。幸好刘部战斗力异常脆弱,饥疲交加的我军,竟没有费很大的
气力,就把刘茂恩部打得作鸟兽散。我们循着北进的去路,由前进了八九十里,到达枣阳与
新野交界的地方(即鄂豫两省交界处)。这一日一夜的行动,前进了二百里以上,把自吴家集
追击我们的敌军,远远抛在我们的后面。刘茂恩部再也无力阻拦我们。
在大路两旁干燥的田亩上,我军就地宿营。此时休息第一,连吃饭都觉得是次要的了。
伙夫也已无力作饭,马匹也只有任由它们在田野散荡。我的十余骑是全军的后卫,到达宿营
地时,已是深夜。我一听完徐向前陈昌浩所拟翌日行动计划之后,也就倒在地上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晨曦射在我的脸上时,我才一下惊醒,起身一看,全军已经走得无影无踪。
原来他们在五时前,已经出发,我身边十几个随从人员,仍在地上酣睡,我叫醒他们一问,
始知那位放哨的卫士,得到出发的通知,未及叫醒我们,而自己竟又睡着了。
我们立即找回马匹,配上鞍子,循着我军前进的道路,快马赶去。这时人马经过一晚的
休息,精神抖擞起来。走了十余里,到达路旁一所大院的门口,发现有百余人的民团,在门
前的广场上武装列队,我当下判断这些武装民团的行列,是准备接应追击我们的白军。我们
快马加鞭,直向民团的行列前进。那民团队长立即呼口令全队举枪向我们致敬,我们在马上
匆匆举手答礼,就冲过去了。离开民团行列不久,枪声便从后面响起。也许是民团初以为我
们是白军的军官,旋即发现我们是掉队的红军,因此赶上来射击,可是我们已经走得远了。
风驰电掣的又向前赶了近十里,我们便于大队会合,徐陈等得到后卫人员的通知,知道
我们离队甚远,就坐在路旁休息,等候我们。我们会面之后,纵声大笑,叙述这三天的有趣
经历。眼看敌军是绝对追不上我们了。这场战斗至此告一结束,我们准备找一个适当的地点,
让全军人员能够休息做饭。
这场战斗,敌人虽未达到预期目的,但对我军极为不利,我们损失兵员近两千,两个团
长和两个团政治指导员阵亡。敌军虽也有一个旅长阵亡,士兵死伤拟亦不少于我军,但我们
素来的观念和原则,认为消耗多而无所获即是失败,何况我们难于再经消耗了。尤其是一千
个以上的伤兵就地被抛弃的事情,使全军十分痛心。
我是全军的殿后部队,在后面亲自安置这些伤兵的时候,为之大恸。伤兵自知只有留在
当地,绝不可能再随军前进了,也不愿因自身的创伤而拖累全军,然而对于即将面临敌人的
危害,极感不安。我们的政工人员,只有百般安慰,要他们安心,如敌人有虐待杀害伤兵等
情事,可以据理抗议。
一起伤兵的事件,迅即成为全军议论的题目,大家都极感痛心。有的检讨没有根据地作
战是不智的,要求迅速脱离敌人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