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见,他特别说到我不特不应当受处罚,而且此后仍应负责领导工作。这位一直没有卷入争
辩游涡的陈为人发言态度非常诚恳,当即转变了会场的空气,使陈独秀先生觉得须适可而止。
这样,马林的高压政策便无法施展了。
中共内部第一次意见分歧的大风浪过去之后,大会旋即恢复了平静,继续讨论其他的问
题。值得特别说到的是陈独秀先生还提出一个党团问题的提案,主张中共党员加入国民党内
工作者都应组织党团,以保持中共党员在国民党内一致的主张和发挥他们在国民党内的影
响。陈先生提出这个决议文的原意,似是要表示一下他不愿牺牲中共的独立,安慰一下我们
这些反对者。其实代表们受着这场争论的震动,心情都有些不安,因而大会气氛也有些无精
打彩,这个提案没有经过讨论也就一致通过了。但后来它却成为国共纠纷的一个主题。
最后大会所通过的宣言,系表示承认国民党在国民革命中之领袖地位,并希望社会上的
革命分子都集中到国民党来。但“一切工作归国民党”、“各项革命工作都是国民党工作的一
部分”,这些马林所说过的很响亮的话,在宣言里并没有提到,这也是顾到党内的团结的结
果。
中共中央改选的结果,我以落选的方式被排出了中央。陈独秀、李大钊、蔡和森、毛泽
东、瞿秋白五人当选为中央委员。陈仍任书记,蔡仍任宣传,毛泽东则接替我任组织部长。
后来中共的记载多宣告我因根本反对国共合作或根本反对加入国民党的政策,被第三次
代表大会开除了中央委员,这些记载多不免有些似是而非④。我自信我上面所述是合乎当时
真相的。现在参加第三次代表大会而尚在人间者,除我以外,似只剩下毛泽东一人,如果他
愿意保持历史的真相,他当不会否认我在上面所说的话。
在中共历史的发展上,第三次代表大会是一个重要的关键。西湖会议不过决定中共少数
人加入国民党;第三次代表大会才进而采取在国民党内实现国共全面合作的政策。因此,共
产国际和中共的一些历史家们往往着重描述这次大会的重要性,企图多方面证明共产国际领
导的正确。其实,这个加入国民党的政策,无论从那个角度上看,都不能说是恰当的。在推
动中国国民革命运动上,虽然因这一政策的执行获致可观的成就;但不能证明如果国共合作
改采联合战线方式,成就不会相等或更大。至于国共混合终于招致了革命势力严重的分裂,
使中国陷于内乱和外侮交相煎迫之中,更是铁一般的事实。实行这种政策的国共两党,都陷
入了纠纷的深渊,终由友党转化为势不两立的仇敌。
后来,在一九二七年国共分裂以后,共产国际还以“天子圣明”的态度,强调这加入国
民党政策的正确;并诬指一切错误都出于中共执行之不当。许多记载往往说共产国际主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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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忆》第一册
共采取加入国民党,夺取国民革命的领导权,使国民革命获得最后的胜利的政策,是绝对正
确的。只因右倾机会主义者的陈独秀在执行加入国民党这一政策时,放弃了领导权的夺取,
才使中国革命归于失败。同时也批评我初期反对这政策的主张,是不愿去争夺国民革命的领
导权,犯了左倾的错误。其实,当时所讨论的,是中共应否保持独立的问题,根本没有讨论
到中共要争取国民革命领导权这一问题。
在这里,恕我要批评瞿秋白几句,他有点舞文弄墨的积习,在那次大会中他极力为马林
的主张找理论根据,因而强调中国是宗法社会、革命目的是反封建、阶级分化不明显等等。
瞿氏这种议论发展下去,可能比马林还要右倾,即是说中共根本无存在的基础。可是他在后
来继陈独秀而领导中共时,再也不提他过去有过的主张,断章取义的说他人都错了,都是机
会主义,只有他自己正确,即是他主张国共两党党内合作是为了夺取领导权。其实“国民革
命”和“国民党”两个不同的东西。如果两个政党(例如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互相竞
争,夺取国民革命的领导权,这是说得通的。如果中共作为一个政党加入到国民党里面去,
先夺取国民党的领导权,作为夺取国民革命的领导权的先声,这种对盟友的手段在道义上是
说不通的。怪不得当时汪精卫就曾说过,这是孙悟空对付猪精的办法。
加入国民党的政策本身,是一切毛病的根源。当时莫斯科对于中共的指导,事实上是很
混乱的。首先是莫斯科对于中国情况缺乏足够的了解,那些共产国际的首脑们只知“国民革
命的重要”和“革命势力必须集中”这两个空泛的原则,不顾国共两党的实情,硬要将它们
混合为一。一九二三年一月共产国际扩大会议的决议,还强调中共的独立性,但后来似受着
越飞、马林等人的影响,它的四月训令显然改变了方向,认为中共加入到国民党里面去,是
首要的事,保留中共的独立性却成为次要的。换句话说,共产国际的四月训令是中共趋向右
倾的起点。
马林个人的见解比共产国际的训令还要右些。他那时想以撮合国共两党合作的要人身
份,在广州长住下来,要求中共中央移设在广州,以便将三次代表大会的决定立即付之实施。
可是他不够幸运,,遇着了重要的障碍。国民党方面对他的主张似并不感兴趣;他们所最感
兴趣的,只是获得苏俄的实际援助;尤其是军事援助,至于全体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一点,
在他们看来,也许并不是当前的急务。陈独秀先生也不完全同意马林的主张,他坚持中共中
央立即返回上海工作,似不愿羁留在广州为国民党的附属品;这也不是马林所能任意左右的。
马林的主张虽大体为第三次代表大会所接受,但却从未实现过。在我看来,即使实现了,
也不会有好结果的。国民党一般老党员多具有门户之见,他们对党内的后起者也往往抱有轻
视的观念,即使中共党员加入国民党后完全放弃原有的共产色彩,循规蹈矩的为国民党工作,
也不免要被视为是身家不清白的异端,那里会允许他们在国民党内自由活动?而且一般共产
党员多是自命不凡的青年,其中有些还是原具有国民党籍而转加入中共的。当他们过去在国
民党时,多对国民党的成规表示不满,现在这些中共党员又都加入到国民党去,那里会做安
分守己的“小媳妇”?因此,我们很有理由说这一政策在先天上就是主观的幻想。
陈独秀先生的立场不仅与马林保持相当距离,他还始终怀疑中共加入国民党这一主要政
策的正确性。共产国际指责他右倾,也是不公平的。因为那时共产国际对中国的政策比陈所
主张的还要右倾些。陈先生以较现实的观点出发,认为中国无产阶级力量薄弱,中共在国民
革命中一时不易起领导的作用,这是事实。但他从不以为中共加入了国民党就可以增加中共
力量,扩大中共的活动阵地,反之他认为这是中共方面的一种牺牲,而且也常以引起国共两
党的纠纷为虑:他主要为了尊重共产国际的领导,才接受加入国民党这一政策。
我和蔡和森等人在西湖会议时,经过争论后,接受了有条件、有限度的加入国民党的政
策,视为是实现联合战线的一种方式。基本上,我们始终站在国共两党形成联合战线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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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在第三次大会时,我们虽然同意扩大中共党员加入国民党的范围,但坚持中共组织独立,
单独提出中共自己的政治主张,独立领导职工运动,展开在广大农民中的活动等等,这都意
味着是与国民党分庭抗礼的。在那段时期中,毛泽东大致上和我们少数派的看法一样。
但是中共中央所实行的政策,是国共“混合”,而不是国共“联合”;我们的主张被搁置
了起来,如果当时中共坚持国共联合,相信是会得到孙中山先生首肯的。在我看来,如果实
行国共联合的话,也许可以避免国共间许多不必要的纠纷。两党联合的形式,可以是平行的,
也可以让国民党为大股东,中共为小股东。任何一种形式均可避免两党党员在党内争夺地位
与权势。如果发展得好的话,还可以形成正常的多党的民主制度,这样,也许中国的现代史
就会换一种写法了。
① 见邓中夏著:《中国职工运动简史》(一九一九—一九二六),第一一二页,北京,人民出版社一九
五三年第二版。
② 例如一九二三年一月十二日共产国际执委会的决议就曾指出:“但中国共产党无论如何不应与
国民党合并,无论如何不应在这些运动中,隐藏自己特殊的旗帜。”
③ 到会代表人数也许不只十七人,但有表决权者,我确实记得只有十七人。
④ 胡乔木著《中国共产党的三十年》第九页及第十页(北京,人民出版社,一九五一年初版)和胡华
著《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史》第四十五页,都有这类似是而非的记载。
第三章 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
中共第三次代表大会关于国共关系的争论,迅即蔓延到中共各地组织。也许国共两党混
合为一这种办法的漏洞太多了,无论在中共党内或党外,它一直是争论不清的焦点。中共中
央的负责人员和我自己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