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未能跟随军队离开的有名望的俄罗斯人被请出来加入了市政府,他们或是被迫或是自愿,但都渐渐发现,在中国人手底下办事,却是更能维护占领区俄国人的利益,这些中国官员,文质彬彬斯文有礼,完全没有占领者的趾高气扬,或许不管怎么说,东方文化都是含蓄内敛的。
而中国军人有时候表现出的强硬蛮横,在这些为中国人服务的俄国官员看来,或许才更符合他们对占领者形象的认识和定义。
当限时收缴枪支令过了期限之后,中路军统帅司令部迁入了新西伯利亚城中,正式名称为“第二方面军统帅部”。
统帅部原为俄国警察总部新西伯利亚特派第四厅驻地,现今整个街区都被封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便算是市政府官员,没有特别通行证也寸步难行。
这是一片俄国色彩浓郁的建筑,高高的圆顶,灰色的石块,紧邻的街区便是一处教堂。
统帅部高高的院墙上,拉起了电网。
院门旁,荷枪实弹的中国军人刺刀闪亮。
院内,一座二层建筑物为主体建筑,两侧则是几座尖顶房屋,现今院里已经接入了电报线,统帅部紧急联络室和市政厅之间架起了电话线。
在红娘在统帅部二楼会议室召开军事会议的同时,在圆明园一处水榭凉亭中,一个瞎眼老头正吱吱呀呀拉着二胡,音调苍凉,他则用怪异的音调唱着:“1937年啊,日本鬼子进了中原,先打开了芦沟桥; 后进了山海关; ”
叶昭坐在水榭的另一边,闭目养神。
莎娃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叶昭,看着凉亭中孤零零的两人,看到叶昭和瞎眼老头靠着水亭柱子背对背的坐着,莎娃奇怪极了,快步走了过来,问道:“甜心,他唱什么呢?”
瞎眼老头耳朵极灵,听到脚步声二胡声就嘎然而止,因为时常接济他的贵人早有嘱咐,教他唱的几首歌不许在任何人面前唱起,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
叶昭睁开眼睛,笑了笑:“没什么?”也不回头,探手过去拍了拍老头肩膀,“老人家,我走了,老规矩,回头叫人送您回家。”
二胡吱呀一响,算是老头的回应。
叶昭笑着起身,拉起莎娃的手,向长长画廊走去。
侵入俄国,叶昭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听这些“拉大栓”的歌,和这个瞎眼老头坐在一起,天地茫茫,回思今生前世,这个许多外国人眼中野心勃勃要众多国家臣服在他脚下的大帝,会想很多很多事,或许,也在升华自己,使得自己不会成为真正的疯子征服者。
新西伯利亚中国陆军统帅部,统帅部总参谋长苏纳接见了新西伯利亚市副市长特鲁别茨科伊,他是十二月党人领袖老特鲁别茨科伊公爵的儿子。
四十多年前以“救国协会”和“幸福协会”为主体的革命党人趁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去世之时起义,要求建立共和国政府,最后起义被血腥镇压,参加起义的贵族和知识分子又被统称为“十二月党人”。
十二月党人遭到血腥镇压,大批首领和与其有牵连的人被处以死刑,老特鲁别茨科伊公爵因为有贵族身份,被流放到西伯利亚。
现今老公爵早已去世,小特鲁别茨科伊则远离政治,成为了一名商人,这些年很是积累了一些财富。
不过虽然父亲是反抗沙皇统治的领袖之一,他对沙俄现政府却并没有什么不满,这几年重新变得活跃的各种秘密团体也曾经试图与他接触,大多吃了闭门羹。
现今被迫进入中国人建立的伪政权,特鲁别茨科伊毫无疑问极为痛苦,但他又知道,如果没有人站出来和中国人据理力争,那么占领区俄国人的生活将会变得更为悲惨。
在帝国警察系统进入正轨后,苏纳便调入了总参谋部,此次作为红娘的副手统领中部战区。
作为跟在叶昭身边时间最长的亲信之一,苏纳颇有才具,进入半文职官员系统,同样将(巡捕)警察总局梳理的井井有条,算得上叶昭使用起来最得心应手的多面手之一,尤其是他自学俄语,这在帝国将领中可不多见。。
苏纳和特鲁别茨科伊的会晤红娘自没有参与,虽然她身为帝国第二方面军统帅的消息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但很多事她仍然不喜欢走上前台,尤其是与外国人打交道,她从不亲自出面,就算是抓到了沙皇御弟,她也只是看了几眼而已,从心理来说,自不屑于西方蛮子打交道。
不过隔着里间布帘,红娘品着茶,苏纳和特鲁别茨科伊的对话都听在耳朵里。
特鲁别茨科伊知道中国军方和文职官员不同,军方军官都极为强硬,但是却没想到对方的这位总参谋长苏将军,表现出了难得的亲和和耐心,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各种要求,全没有不耐烦的神情,一脸微笑,认真聆听。
在特鲁别茨科伊提出希望中国人能减少临时入户抽检的次数和频率后,苏纳第一时间笑着说:“这个可以办到,也希望特鲁别茨科伊先生尽快帮助市政厅组织起市属警察局。”其实从新西伯利亚来说,虽然如同承诺的那般并没有大规模挨家挨户搜捕“疑犯”,但通过抽检的方式,大概也有三分之一以上的俄国人家庭被中国军人搜查过。
特鲁别茨科伊心里一松,见这位苏将军神态和蔼,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苏将军,听闻贵军在托木斯克屠杀了超过一万名平民,不知道传言是否是真实的?”在特鲁别茨科伊印象里,中国人的军纪是极好的,尤其是他知道自己国家军队对外作战时的所作所为,莫说对外作战,便算是镇压平民暴动,那也经常出现骇人听闻的屠杀强奸等等劣行。
而进入新西伯利亚的中国军人,虽然经常出现打骂俄国人的情况,也发生过枪杀平民的案子,但那都是进城初期的动荡期,也没有出现任何集体性施暴的迹象。
现今城里驻军已经逐步退到城外军营,听闻十天之后,城内将只保留统帅部警备力量和必要的治安力量,如此一来,城内居民的生活很快就可以恢复正常。
特鲁别茨科伊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中国军队的纪律和高素质却也不免令他叹息,战胜祖国军队,并不是什么侥幸。
是以当传闻托木斯克的市民遭到了中国人血腥屠杀时,特鲁别茨科伊并不怎么相信。
苏纳听到特鲁别茨科伊的问题,叹口气道:“托木斯克大量的平民武装起来与治安部队站到了一起,战斗中死伤在所难免,数目并没有您说的这么夸张,但确实存在非武装平民被误杀的情况,我们的调查组正在进行严密的调查。”
特鲁别茨科伊微微点头,说:“希望贵军严惩凶徒。”自然相信了苏纳的说法。
苏纳这时候就道:“特鲁别茨科伊先生,您提出了很多要求,我们也向您提出一个要求,希望特鲁别茨科伊先生尽快组织工人复工,能开工的工厂开工,破坏不严重的工厂修复所有能修复的机器,逃跑的农庄主的土地也需要雇工。希望您能帮助我们恢复新西伯利亚市的正常经济活动。”
新西伯利亚遭到严重破坏的均是敏感行业,但一些轻工业作坊并没有被殃及池鱼,也有部分工厂的机器完全可以修复。
特鲁别茨科伊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这是我的职责,我会做好它。”看似是帮中国人的忙,但也是为了全城市民的生存,整个城市经济活动停滞的话,最终受苦的还是平民,中国军队自然是衣食无忧,最先饿死的永远是被占领区的平民。
内室的竹椅上,红娘翻开了一页文件,是托木斯克平民非正常死亡的初期调查报告,因为这座城市有一支保安部队负隅顽抗,大量的武装平民参与,是以破城后,确实存在部分平民被击毙的现象,也有一些俄罗斯妇女被强奸,统帅部派出的调查组正在调查中。
看着这份调查报告,红娘却不由得想起叶昭半开玩笑半认真与自己说过的话,判断治安区的标准很简单,从俄国姑娘的眼神可以看出当地的治安情况的好坏,第一、绝对见不到姑娘的踪影。系惧怕中国军人的佐证,为“治安不好”。第二、对我们的车辆马匹感到稀奇而远远地从窗口眺望。为“治安稍好”。第三、在上项情况下,走出家门口眺望,俄国姑娘神态自若地走在有中国军人往来的街道上,为“治安良好”。
给予统治区俄国人尊严,挑动俄国人和沙皇政权之间的矛盾,是稳定占领区不二之法门。
现在,这场战争渐渐进入了新的阶段,在沙俄军队大幅度战略性撤退之后,己方军队已经深入沙俄境内,在明年春季发动攻势前,大批的战争物资将会运来东南平原,这片俄国人聚集区,存在着抵抗组织是毋庸置疑的,己方调动、物资储备等等情报想要保密已经很困难,而俄国人可选择的攻击点却变得多起来,比如己方的补给线、军备物资仓库以及分散的部队等等。
如此稳定占领区治安就变得极为重要,尤其是在枢密院经过慎重考虑,出于现今东南平原是作战最前线,在未来的战争中不排除被俄国人重新占领的可能,是以作出暂时不向东南平原移民的决定。这样的局面下,就更不能给俄国人抵抗组织生存壮大的土壤。
特鲁别茨科伊告辞后,红娘和苏纳讨论了一会儿占领区的治安,讨论了会儿托木斯克的局势,就在苏纳准备去部署军备之时,通讯兵急急的跑来在外面敬礼打报告。
他送来了一份京城来的急电,红娘接过看了,不禁微微一笑,将电报纸递给苏纳,说:“这可是个好消息。”
苏纳看到电报纸上的一行小字,眼睛一亮,说道:“皇上和娘娘洪福齐天,该当此獠气数已尽。”
却是韩进春部攻克鄂霍次克,奕欣化装潜逃途中被擒,一众王公大臣以及仍跟在他身边的两名妃子尽数落网。
电文里没提到的是城破之时,奕欣两个妃子都曾经试图自杀,但突击队来得极快,却也救了她们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