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养心殿到北御花园,要过乾清宫、坤宁宫朱色宫墙,一路除了穿着黄缎子披挂的侍卫,偶尔遇到三三两两的宫女,见到皇帝、皇贵妃鸾驾,纷纷侧过请安。
过了白玉栏杆广场,进入后花园,刚进园子,就听得莺声燕语的嬉闹,姹紫嫣红的花丛旁,绿荫草地上,却是莎娃正与美咲玩网球。
年前莎娃被改册为端妃,“端”之一字,自是喻她安守本分,实则现今莎娃早已不是十数年前之糊涂虫,但她好玩的性子可不好变,后妃中她也最爱进球艺场。只是她虽然与花姬交好,花姬却是再安静不过的性子,倒是美咲,时常被她拉了来玩,美咲虽成了答应,但在她眼里妃嫔们自然是主子,只能乖乖听话,何况她年纪不大,也正是爱玩的时候。
看到莎娃和美咲穿着雪白网球裙,青春活泼在场上飞奔的模样,叶昭不禁微笑,远远示意要来请安的莎娃和美咲接着玩,他则和红娘坐到了场旁金色遮阳罗伞下休息,旁侧自有宫女送上了冰镇玫瑰消暑汤。
莎娃和美咲收了球拍,来给叶昭和红娘见礼,莎娃笑嘻嘻对红娘道:“皇贵妃娘娘,我打得好不好?是不是可与您较量了?”
红娘虽和蔼,但宫中后妃除了蓉儿,实则在她面前都有些拘束,也只有莎娃敢开声约她比球艺。
红娘微微一笑,道:“你们玩你们的。”
莎娃和美咲这才重新回了球场,有叶昭在旁,两人不免欣喜,球风也未免都柔和许多,倒是白裙翩翩、美腿飘逸,蔚为养眼。
抿了口冰水,叶昭指着球场笑道:“她们玩的倒开心。”时日久了,叶昭早已习惯后宫嫔妃生活,渐渐淡忘了自己来自的那个一夫一妻的世界。
红娘抿嘴一笑,作为贴心人,感觉得出,相公或许是历朝历代最不像皇帝的皇帝,但后宫之和谐或许又是历朝历代所不能及,也是因为每个嫔妃相公都给了相对的自由吧。
如果说后宫有嫌隙,或许就是立太子一事了,红娘知道,自己心里多少有些疙瘩,但思及自己出身,一路和他相遇相知的情形,委实,也没什么不满足的,倒是军中一些亲信将领或许更加感觉不公,所以她才逐渐淡出军界,免得皇储一事闹出什么风波。
而且,相公总有自己的考虑,这个将古老虚弱的帝国引领入康庄大道的男人,所思所想,总比自己见识更为高明。
现今帝国已经成为世界舞台上最重要的一员,一举一动莫不牵引寰宇亿万生灵,王朝在海外的扩展进入了一个瓶颈,越发感觉到西方某些国家的压力,进一步,或许是海阔天空,又或许是万丈悬崖,他也实在不应该为家事分心不是?
侧头瞥着若有所思的叶昭,红娘轻声道:“观最近时局,或许我们与西夷终免不了一战?皇上,那黑人蛮夷之地,我们理它作甚?”这些年,人心思定,非洲之地,更是山长水远,若在万里之外与西夷甚或土著布尔人发生冲突,对帝国将会是一个极大的考验,而且,胜算不高。
叶昭久久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喝着冰水。
红娘轻轻握住叶昭的手,说道:“皇上已经是千古帝王,文治武功,无人能及,未必非要在海外与西夷争短长。”
叶昭微微一笑,说:“我非好大喜功啊”
红娘一呆,忙起身想拜倒,说:“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叶昭已经拉起她,笑道:“老夫老妻的了,你可别越来越生分。”心里也叹息,皇帝位子越久,却感觉与众妻子间多了些隔阂,便是刚毅如红娘,也开始琢磨自己心思怕说错话了么?
拉红娘坐到身畔,叶昭道:“红娘,你说开疆扩土是为了甚么?古人说寸寸山河,寸土必争,但在我看来,大错特错,就算征服了全天下,百姓不足,却也不过是用万万人的生命为自己争个虚名,那是狗屁千古帝王,实则该诛!”
红娘怔了怔,默默点头。
叶昭又道:“千乘之国,百姓富足,吏治清明,便算懦于开疆扩土,要我说,也算得上明君,只是弱肉强食时代,此等国家生存不易。”
“据我西方朋友说,马普托近邻,到处皆是金矿,实是现今世界未发现之宝藏之地,若能被我中原所得,以后便可平抑银价跌宕之祸,福缘绵延子孙后世,非我想动刀兵,怕有不得己之时。”
“吏治清明、百姓富足,国非官吏之国,不掠民财,外御强敌,这样一个国家,就是我之梦了。”
红娘听着叶昭叹息的长篇大论,握紧他的手,轻声道:“相公定会心想事成。”
沉默了会儿,叶昭淡淡道:“希望吧,只是能不动刀兵,便是最好,我遣使出访欧洲列国也是此意。”
以副相沈丙莹为首的使团已经踏上了前往欧洲之旅,将会对英、法、德、西班牙、意大利、荷兰等国进行国事访问,同时代表东南国家集团参加在伦敦举行的“万国计量大会”,在“国际地理会议”召开期间,此举颇为引人注目,西方政客,普遍认为这是东方帝国准备与老牌帝国协调国际新秩序的开始。
说着话,叶昭起身道:“好了,我去看看尧洵他们。”三位适学年龄的皇子都被送去了“勤学园”读书,反而与叶昭见面的时候多了。
红娘笑道:“相公莫误了明日选秀时光。”
叶昭点点头:“忘不了。”
现今皇室选秀多为选拔各地域宫女,早已与前朝选秀南辕北辙,但明日之选秀,却是为大皇帝挑选嫔妃。
虽在红娘面前,叶昭却也没觉得不适,此次选妃,更多的是一种政治意味吧,枢密院给大皇帝生母圣母皇太后屡次上书吹风,圣母皇太后和皇后则在叶昭面前时常念叨,此事便定了下来。
后宫嫔妃人数不多,却有莎娃、苇月伊织、花姬三位异族妃嫔,加之答应美咲,异族女子占了半壁江山,保守的股肱大臣们未免觉得不妥,何况本朝多少承继前朝,与蒙古交好,大皇帝也该有一位蒙古嫔妃以示亲近,此外便是中原功臣,该当安抚赏赐,其家女子获得选妃资格自是天大恩赏。
叶昭对此无可无不可,现今中原子民承袭前朝旧习颇多,想将其短短功夫捏造成自己理想中的国度远不可能,选妃一事,对于帝国公民来说未尝不是喜庆事,对帝国政治来说,利大于弊,如此便够了。
在红娘、蓉儿面前,说起选妃,叶昭也再无负疚之感,有时候想想,也不免叹息。
勤学园是圆明园皇苑的一座园子,距离京郊新落成的惠泽学堂颇近,三位皇子便居于勤学园,就读于惠泽学堂,同时聘有师傅讲授经纶。
惠泽学堂乃是贵族学校,京城名流商宦,多送子弟来此求学,只是高官显贵千方百计想送来求学镀金的圣地,对于三位皇子来说,便是纡尊降贵在民间历练了。
学府朱墙外,是一排垂柳,随风飘摇,傍晚时分,学府前青石路上马车络绎不绝,虽然是可寄宿学校,但豪门之家,自多将子弟接回府中。
叶昭的马车颇不起眼,三位皇子化名在外就读便是在宗人府也是隐秘之事。
不过趋炎附势之辈,自然所在多有,叶昭马车寒酸,便被一辆紫篷豪华车驾抢了道,斜刺里突然冲出的马车可是将坐在车辕上的郑阿巧吓了一跳,幸亏御车马匹神骏,才没有受惊。
还有几分钟下学,马车行到学府前一处宽阔的青砖广场上等候,却又刚巧停在了紫篷马车之旁。
紫篷马车的车夫是名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副趾高气扬模样,郑阿巧看得蹙眉,但自不能在外生事。
此时紫篷马车车厢门帘一挑,走下来一名穿着黑色套裙的美貌女子,身段柔软轻盈,黛眉杏目,丽光照人,只是眉宇间便有骄傲之色。
那车夫见郑阿巧蹙眉,便大声道:“小子,你瞪什么眼?可知道我家小姐是谁?误了事你十个脑袋也”
“住嘴!”黑裙美女皱起秀眉训斥车夫,可转瞬瞥到叶昭正打量她,雪白的瓜子脸立时布满寒霜,轻蔑的看着叶昭,冷声道:“小心你的眼珠子。”
郑阿巧脸色就变了,叶昭笑笑,摆摆手走到了一旁。敢说话,又穿着套裙,可知是在外面有工作的新女性,只是太跋扈了些,不过大户人家女子出去工作,那自然要经过许多抗争,从这点来说,倒也值得敬佩。
不多时,下课钟声响起,叶昭自回车上等三位皇子下学,听得马车哒哒,自是那紫篷马车先走了。
叶昭摇摇头,没得好奇下车观望几眼便被人训斥,或许脱离民间太久,自己的行为举止多不注意,平白惹起风波。
而等几个俊秀的小家伙一个个钻进车里给父皇请安,一个比一个乖巧,早就令叶昭将刚才的不快抛到了爪哇国。
晚上,接到来自布鲁塞尔的电报,国际地理会议上,英国地理学家主张:“各国的海图要统一采用格林尼治子午线为零度经线,并在15年内付诸实施。”
格林尼治子午线来自于其天文台,天文台建于1675年,其时英帝国航海事业发展极快,为了解决在海上测定经度的需要,英政府决定在伦敦东南郊泰晤士河畔的皇家格林尼治花园中建立天文台。四十年前,格林尼治天文台在天文学家埃里的领导下,得到扩充并更新了设备。他首创利用“子午环”测定格林尼治平太阳时。
而随着世界航海事业的发展,许多国家先后建立天文台来测定地方时,显然世界各国协调时间的计量和确定地理经度已经极为迫切。
从某种角度上说,本次国际地理会议也并不是殖民国家瓜分世界的利益分配。
不过东方国家更讲究天下中心,是以本初子午线远离中原中心的主张令参加会议的中国官员不敢擅作主张表态。
叶昭自然回电批示无妨。
第二日一早,叶昭便来了休元殿,此次选妃就在他亲笔题名的休元殿里,由圣母皇太后与他一起遴选,虽然本次选妃极为低调,但毕竟是本朝第一次选妃,按大皇帝的意思,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