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西宫一句话引入了正题,“关外各营驻扎密云已久,奕䜣奏请调各营兵勇赴江南剿灭发匪。军机处几道折子母后皇太后与我阅过,觉颇有道理,今日想与你议议。”
叶昭忙诚惶诚恐道:“奴才不敢。”
西宫道:“你平日素有见地,当今国运艰难,你有话可明言,母后皇太后与我都不会怪你。”她句句都将东宫放在头里,可委实小心谨慎。
叶昭本就是为这事儿来的,更知道东宫虽不懂军国大事,但她的话语分量却极重,若不能令她听起来蛮是那么回事,只怕自己就真要去同发匪死磕了。
琢磨了一下,叶昭缓声道:“恕奴才大胆,奴才有几句肺腑之言,祈望母后皇太后和生母皇太后明鉴。”
东宫淡然道:“你说吧。”
叶昭这才道:“奴才愚见,若依军机们所议,只怕我大清国半壁江山不存亦。”
“这是什么话?”东宫惊奇的道,西宫却没吱声。
叶昭磕了个头,说道:“现今夷人已占据广州近半年,广西沦于贼手,云贵震荡,如此下去,只怕发匪南下,我东南半壁不保,两江、闽粤赋税我朝立国根本,若尽数沦丧,则我大清国数百年基业危亦。”
东宫显然不知道外面的事儿这般严重,不安的问道:“这长江以南,都造反了么?”
叶昭道:“两广尽失,发匪肆孽东南不远矣。”
西宫却是道:“那可不正着你去驰援江南大营平叛么?”
叶昭道:“南京发匪囤积重兵,急切南下,非三五年间不可破,闽粤一带,却怕不出一年,皆为发匪洪逆所得。”
“若依你,可有计较?”西宫见事极明,知道叶昭说了,就肯定有对策。
叶昭磕了个头,说道:“奴才有一个釜底抽薪之计,神炮关外各营,可疾驰粤东,光复广州,如此可北牵发匪,西抗贼党,又可清剿闽粤洪逆,保我江北不受侵扰,三五年间,此消彼长,则发匪可破。”
黄幕后,沉默了一会儿,西宫的声音响起:“广州被英法夷人占据,船坚炮利,你可有把握收复?”
叶昭道:“只能和谈为主,武功为辅,若不然,等英法夷人同发匪坑瀣一气,则我大清危亦。”现今大清国权贵,最怕的可不就是发匪和洋人结伙?
实则西洋诸国最早也确曾有扶持太平军之心,更曾经为太平军大唱赞歌,但多方接触后,却颓然的发现,这个新生政权,实在没有文明性可言,比腐朽的大清帝国更为荒唐更为令人无法忍受。最初为太平军喝彩的马克思,几年之后,就一百八十度转弯,将太平军贬的一无是处。
黄幕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像两宫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即东宫道:“你跪安吧。”
叶昭恭恭敬敬磕头,人家越是孤儿寡母根基未稳,你越不能表现的有一点倨傲,不然人家现下不说话,可都记在心里了。
自己该说的都说了,最后如何决断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觐见两宫太后前,自己请求率军赴广州的折子也送到了军机处,却看军机们怎么议吧。
说起来,自己同英法“和谈为主”的提法只怕反而是六叔肃顺不会认同,他是强硬派,不甘在洋夷枪炮下与之交往,不过因为是自己的折子,尤其又涉及关外各营之调动,他应该会觉得自己另有深意,多半会支持自己。这个最大的障碍不难排除。
至于六王爷,却是多半会赞同自己的,时局艰难,现今他自不会以私废公,既然有比驰援江南大营更好的抉择,关外各勇又可离开京师,他又何乐而不为?
广州?
率部下重返广州叶昭不是琢磨一天两天了,只有去广州,自己才会如鱼得水,将自己铺的一条条路妥加利用。
只是英法舰队要怎生应付?去了广州,这可和历史上不同,真要夹缝求生存了,广西反出一个中华天国,太平军势必会将目光投向南方,进攻闽粤,那数十万狂热的战士,呼啸而来,又该如何抵挡?难道自己真要变成“叶剃头”?
第二十一章 潮人国公爷
1856年5月,叶昭封奉恩辅国公,擢广州将军,总理广东军政事务。
咸丰朝以来,叶昭乃是第一位非袭爵而晋国公的臣子,就更莫说他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被授为广州将军这般显赫的位置了。
而以将军领军民事,分明已经将广东作为战场前线,以边塞视之。
周岁二十二岁就混到了封疆大吏,叶昭却是怎么也没想到,前世的话,这可是省委书记兼省长再兼军区司令员加政委的无上权柄,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吧?
但想来,就算六王,也在冷眼旁观,不认为自己能坐稳这个位子,自己心里又何尝有底?广州一局如何破解?委实是个难题。
热水喷在背上,极为舒服,叶昭闭着眼睛,享受夏日里难得的舒适,脑子里却思索着去广东的事,后天,可就要启程了。
这里是雏凤楼院落的东厢房,院落垂柳蝉鸣此起彼伏,几名太监丫鬟正拿着捕网在几棵树下跑来跑去,一个个汗流浃背的。其实叶昭早放过话,雏凤楼的知了叫就叫吧,大夏天的还不许人家叫了?可太监丫头们嘴上喏喏,每天该捉知了还是要捉的。
叶昭虽然前段日子一直住军营,但还是着人寻了京里的铁匠木匠手艺人,将淋浴鼓捣出来了,不过也只能在夏天用,厢房屋顶只是个密封铁桶,漆了黑漆,但日头下去不久里面的水就凉了,晌午水又太烫,只能黄昏时节冲个澡。若不是喜欢淋浴的感觉,实则没什么用处,蓉儿就一次没用过,有香喷喷的木桶浴,可不是后世一些高档洗浴的嘘头么?自己确实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想到蓉儿,叶昭不由得又叹了口气,这几日睡在雏凤楼实在有些遭罪,蓉儿虽说发育晚,但毕竟已经十三周岁了,每日弹力惊人的小身子小猫般蜷曲在自己怀里,甚至懒洋洋抱着自己睡,对自己而言,可实在是一种煎熬。
真怕这样下去有一天把持不住做了禽兽,毕竟放后世,蓉儿可是不折不扣的幼幼,就算心甘情愿那自己也是要以强奸论罪的。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年,对于男人有妻有妾倒已经渐渐接受,可蓉儿一来年纪太小,二来虽然喜爱她,但更多的是作为亲人,要说真一不小心越了界,那可就踩到自己的底线了,做人,不一定要做别人眼里的好人,但最起码要有自己的道德底线。
水流渐渐小了,叶昭摇摇头,这却是还要改进,回身关了阀门,喊了声:“外间没人吧?”
“奴婢在呢。”外面怯怯小丫鬟的声音。
叶昭就有些无奈,这都说了多少次了,洗过澡自己会擦,可每次外间总是会有丫鬟候着,有两次自己忘了喊,却是闹得极为尴尬,一次尚好,自己围着浴巾,可有一次,自己可是赤裸裸跑出去的,可不知道被那梳了双丫髻的婢子看光了没有。
“出去吧,我自己来!”叶昭吩咐了一声。
“是”,随即有细碎的脚步声,轻得很,一个个训练有素着呢,也不怪能在外间站半晌愣不令人察觉。
马车里,叶昭微笑打量着蓉儿看,蓉儿愁眉苦脸的,不时拉拉锦绣马褂的衣襟,她男装打扮可漂亮极了,小家伙如明珠美玉,俊美脱俗,穿了锦绣云团排褂,蹬着小小的官靴,超可爱的装扮。
叶昭这是领蓉儿去参加“三家聚会”,眼见便要离京,约了达春、德斌在福和楼小聚,达春也还罢了,对于德斌这个七兄弟,叶昭就委实有些不放心了,天生口疾,整日又痴痴呆呆的,身子骨早被淘得成了空架子,又有烟瘾,早夭是肯定的了,真怕此次别后,与他再无相见之期。
此次小聚达春自然还是想给叶昭摆桌大大的花酒送行,但却被叶昭拒绝,更言道三家聚会,要达春和德斌都携夫人出席。
达春本就是个好事的,虽说没听过这个规矩,哥几个聚会带老婆?可闻听倒也好玩,立时欣然答应。至于德斌,虽然愚钝,但从来知道景祥阿哥对自己最好,阿哥说什么,他就照做,规矩不规矩的,他可什么都不懂。
虽说作为男人,叶昭也知道自己的劣根性,对于这个时代女子的道德观贞洁观念等等是极为认同的,但若说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身禁锢在一块小小的天地里,叶昭可就未免觉得不大对头,女人,也要有自己的社交活动嘛。
是以叶昭自然以身作则,喜欢带蓉儿出门溜达。
可以前蓉儿是说什么也不依从,只有这一次,相公又要远行,虽说答应自己广州那边安定了就接自己过去,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再见面。蓉儿为了相公开心,这才穿了相公“怪癖”喜好的男装,跟相公去参加什么“聚会”。
“蓉儿,你可真漂亮。”叶昭由衷的说。
听相公称赞,蓉儿小心思自然开心,红着脸低下了头。
“天天在家里不闷吗?”叶昭问。
蓉儿轻轻摇头,见相公清澈的双眸看着自己,小心思就有些担心,相公不在的时候,可是经常偷偷和吉祥如意玩富贵棋,自己也觉得自己越来越贪玩,可别被相公发现了。
“以后多出门走走,不要怕别人说什么,至少,可以去逛逛胭脂铺嘛!不用非得府里去买。银子,我不给你留了许多吗?”
蓉儿又点头,想起相公现在就偷偷给自己私房钱,而不是等府里的常例银子和俸禄,心里就美滋滋的。
叶昭自不知道自己给小家伙留的银票在她眼里是“偷偷”给她的,刚刚成亲,也没有什么常例银子的概念。概因亲王止他一子,自小就恩宠有加,从不靠月例银过日子,是以他才对这种名门望族的例银没什么概念。
马车哒哒的,倒是很快就到了福和楼下。
此处店铺节比鳞次,行人如梭,福和楼的金漆招牌在日头下熠熠生辉。
还记得上次就是在这里痛殴了曾文正的远亲,事情虽然了了,但曾文正从来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只怕对自己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