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那声在耳边诱惑,她挣扎许久终于失控,伸手握住那少年的手,他的手那么温暖:“小公子我们走吧我不杀人你也不要当盟主我们走得远远的”
紧接着她被一股力量用力甩开,倒在桌上喘气,又被人揪起,重重一掌击在后背。
那一掌震的她五脏六腑都在翻滚,腹内一阵恶心,张口呕出一堆秽物。
呕出之后整个人顿时清醒许多,旁边一人冷冷道:“不发疯了?”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傲炎?”
江傲炎面上神色半是讽刺半是不耐。
“我在大婚前夜出来,不是想来听你说这些不靠谱的疯话的。”
“抱歉。”她坐直身子低声道。酒已醒,但还清晰记得自己刚才说过什么她真是疯了。
“霍思卿一个半月前就已死,你又是怎么回事?人不回来消息也不捎一个。”
“抱歉。”他们合作之初就已经说好,无论何时都要保持适当的联系。因为倘若一方出了岔子,很有可能会威胁到另一方的安全。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她音讯杳无,一定会让他很不安心。如果不是当时实在动弹不得,她也绝不会这样。
“我原本还以为你是受了重伤之类,现在看来你好得很嘛,还能喝酒发疯。”
寒烟并不在意他话语中的嘲讽,她关心的是当下的情况:“现在形势怎么样?”
提到这个,江傲炎面上终于转怒为喜。
“霍思卿一死,李天夏就失去了有力扶持。原本倾向他的人都聪明地选择了观望。再加上,”他顿了一顿,“我明日就要与梁方的孙女梁灵秀成亲,当年梁方未归隐之前,曾经于武林中不少人都有过恩惠,如今这一批人自然也都选择支持我了。左千秋死后,那帮老家伙急着要选出新的盟主,大选就定在十二月初一。如果不出意外,这次我是稳操胜券。”
十二月初一,那也就是十天之后她一时不由有些恍神。时间过得真快,等他当上盟主,她这四年来留在他身边的理由也就终于不存在了。
然而这世上本就没有永恒的东西,早分开晚分开又有何区别呢。
她当下不再纠结,只诚心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江傲炎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她道:“我这里有份很重要的信函,你亲自去一趟塞外,把它交给薛家牧场的薛场主。”
她闻言一愣,过了很久才伸手接过,声音微涩:“好。我一定亲手送到。”
再重要的信,也轮不到她亲自来送。如今他大局已定,除了与她见不得光的关系就再没有任何阻碍,所以这十日当然要先遣开她。
她日夜兼程只想回来与他并肩作战,却不知道原来对他而言,她消失得越远才是越安全的。
江傲炎果然道:“你收拾一下,尽早出发。”
等到他转过身朝门外走时,她强行压抑许久的气血再按捺不住,俯身呕出一大口鲜血。
这趟洛阳之行回来,她的身体真的大不如前。他重拍她背后的那一掌,竟然也可以波及她心脉。
江傲炎走出,门外候着的心腹自发跟上,递过遮身的黑色披风。
“少主,现在外面风声很紧,你如果有什么吩咐让属下过来不是一样?何必冒险亲自跑这一趟。”
江傲炎回眸,冷冷看了他一眼。
掌柜的正好端着托盘上来,在楼梯口与二人相遇,关切道:“少主要走了?”
江傲炎皱眉:“你还送酒过去?她不能再喝了!”
“是是姑娘要求的”
他眉头皱得更深:“她用过晚膳没?”
“属下有送过去可是姑娘一筷子都没动。”
“你把饭菜热一下再送过去,想办法劝她吃一点。她要是要酒,你就说没有了。”
“是”
在去塞外之前,寒烟照例去了一个地方。
去跟一个故友辞别,也去那里,做一件这一个月来一直很想做的事情。
垒完眼前的新坟,她将手中的酒坛打开,慢慢浇上。
这是座空坟,里面什么都没有。
因为她想祭拜的那个人,连尸骸都没有。
这里,只有她的愧疚和不舍。
没有尸骸也好,最好跟她没有任何牵连,这样他就与她的罪孽毫无关系,下辈子可以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记得,一定要选清楚爹娘。”
他的爹,可以不俊美不聪明不一定是武林盟主,但是一定要爱他疼他。
他的娘,可以不漂亮没武功只绝对不能是杀手,这样就能够看着他平安出生长大。
在床上躺着的那一个月,她几乎天天都在想他的样子。他是男孩还是女孩,他的眼睛大不大,鼻子翘不翘,嘴巴是不是小小的红红的,眉毛呢。他是像傲炎还是像她多一点?一直想到很绝望。
再后来她想,就这样离去,其实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吧。江傲炎不会想要一个累赘,她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平安把他生下来。就算生下来,也没办法给他安定的生活,她甚至就连保护他的安全都做不到。
上天做出了最慈悲的选择。只是,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多想亲眼看一看他,哪怕一眼就好。
诀别
两个月后。
薛家牧场的主人年逾半百,仍是精神奕奕,风采不减当年。他坐在首位,朗声笑道:“向姑娘远道而来辛苦了!一定要在这里多住些时候,让薛某一尽地主之谊!”
寒烟抱拳:“多谢薛场主。晚辈此次前来,是应江家四少江傲炎之托有封重要书信要亲手交给前辈。”
薛子山闻言惊喜道:“原来是傲炎贤侄。还记得当年我与江兄结伴一同闯荡江湖,可谓快意潇洒。不知他与贤侄近来可好?”
“江伯父一家都甚好。”她呈上信件。
薛子山打开,仔仔细细看过,也不知那信上写了什么喜事,他边看边笑,看到末了竟放声大笑起来。
寒烟见他一边笑,一边用暧昧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只觉得古怪之极。
薛子山抚须笑道:“果然是很重要的信!向姑娘,你尽管放心,这个忙老夫帮定了!”
寒烟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不由道:“薛场主的意思,晚辈并不明白。”
薛子山露出惊讶神色:“向姑娘莫非不知道这信上所写?”
她本来以为这信只是个幌子,必定没有什么重要内容。现在看来,——内里难道另有玄机?且这玄机还与自己有关系。
“晚辈不清楚,还请您明示。”
薛子山看她是一副当真不知情的样子,也微微有些诧异:“傲炎贤侄没有跟你商量过?他来信给老夫,让我收你为义女。”
江湖上有些名望的多讲究门当户对,江傲炎突然来信希望他收这位姑娘为义女,依他所见,定是怕这姑娘出身平寒二人婚事会遭反对,所以才找自己做个幌子。他本身性格豪爽,素来看不惯门户之见,因此也乐得成人之美。
此时他看着对面那姑娘脸色突变,了然笑道:“傲炎想必是想给姑娘一个惊喜,也难得他有这份心思和计量,老夫乐得——”
那姑娘却忽然转身,身影一闪转眼已在数丈之外。
一日是杀手,终身是杀手。要想脱离影煞门,除非通过光影楼的试炼。
他不是不知道这点,却让她千里迢迢跑到塞外送信给薛子山,让此人收她为义女!
没有人可以收一个影煞门的杀手为义女,除非影煞门不存在,而她也不再是杀手。
他刚刚当上武林盟主,自然野心勃勃,如果想做一些让白道众人信服的事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拼命鞭策身下马匹。她猜出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却没有猜到他的下一步是什么。或者说,她根本从来想都不敢想他会这么做!
他怎么会这么做?他凭什么认为,影煞门是他一朝一夕就可以攻陷的?门内高手众多不说,门主此人更是高深莫测,他究竟知不知道这个行动有多危险!
耳边寒风呼啸而过,她周身却血液奔腾,甚至可以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声。江傲炎,你绝对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整个山谷都是腐烂的气息。寒烟沿着林中台阶往上跑,几乎每一步都踩在死人的躯体上。纵使她自己杀人如麻,此时也有一种不忍目睹的感觉。
沿途不停有人在打斗,这个时候已经分不清是敌是友了,双方都早就杀红了眼。
她一一掠过,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情绪。从目前情况来看,影煞门十有八九已被攻陷。战况这么惨烈,牺牲这么巨大,那人不知道怎么样了!
到了总堂门口,又有一拨人在打斗,她一眼找到一个认识的人:“楚梦生!”
寒烟拔剑,招招凶狠致命,很快干掉围攻上来的八九个杀手。
楚梦生躺在地上,身上都是剑痕鲜血淋漓,她伸手点了他周身的几处穴道,他仍是流血不止,脸色也渐渐惨白如纸。她心知他是没救了,俯身问道:“你看到江傲炎了吗!”
楚梦生一脸戒备,喘息道:“你休想让我说出——”
“住口!”她一把揪住他衣领,失控吼道,“我问你江傲炎是死是活!”
楚梦生一阵猛烈咳嗽,看她片刻面上忽然现出一种恍然的神色,低声道:“他跟我爹在一起应该没事”
她放下他,他却一把抓回她的手,拼尽全力急促道:“求你救救梦诗她怀着傲炎的孩子”
“她在哪里?!”
“他们往山上”他咽下最后一口气,还睁着眼。
寒烟站起身,快步往后山的方向疾奔。
这条小路是通往影煞门的后山断木崖,断木崖的石洞也正是历代门主的静修之地。除了门主,其他任何人没有得到许可都不能上来。
寒烟追了一刻,果然看见前方一高一矮两条人影。她拔剑毫不犹豫从高瘦身影背后刺去。
那人背后好像长了眼睛,动作也是快如闪电,避开她剑刃的同时反手相袭,她跃身侧过,落到他前方。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子,清丽动人,腹部微微隆起。
“寒烟。”挟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