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前来决不肯叫帮手。倘若有人知道她来救我这人还多半性命难保。唉姑娘家的
心思真好教人难以捉摸。像小师妹”一想到岳灵珊心头蓦地一痛伤心绝望之意
又深了一层:“我为甚么只想有人来救我?这时候说不定小师妹已和林师弟拜堂成亲
我便脱困而出做人又有甚么意味?还不如便在这黑牢中给囚禁一辈子甚么都不知道
的好。”想到在地牢中被囚倒也颇有好处登时便不怎么焦急竟然有些洋洋自得之意
。但这自得其乐的心情挨不了多久只觉饥渴难忍想起昔日在酒楼中大碗饮酒、大块吃
肉的乐趣总觉还是脱困出去要好得多心想:“小师妹和林师弟成亲却又如何?反正我
给人家欺侮得够了。我内力全失早是废人一个平大夫说我已活不了多久小师妹就算
愿意嫁我我也不能娶她难道叫她终身为我守寡吗?”
但内心深处总觉得:倘若岳灵珊真要相嫁他固不会答允可是岳灵珊另行爱上了林
平之却又令他痛心之极。最好最好最好怎样?“最好小师妹仍然和以前一样
最好是这一切事都没生我仍和她在华山的瀑布中练剑林师弟没到华山来我和小师
妹永远这样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唉田伯光、桃谷六仙、仪琳师妹”
想到恒山派的小尼姑仪琳脸上登时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心想:“这个仪琳师妹现
今不知怎样了?她如知道我给关在这里一定焦急得很。她师父收到了我师父的信后当
然不会准许她来救我。但她会求她的父亲不戒和尚设法说不定还会邀同桃谷六仙一齐
前来。唉这七个人乱七八糟说甚么也成不了事。只不过有人来救总是胜于无人理睬
。”想起桃谷六仙的缠七夹八不由得嘻嘻一笑当和他们共处之时对这六兄弟不免有
些轻视之意这时却恨不得他们也是在这牢房内作伴那些莫名其妙的怪话这时如能听
到实是仙乐纶音一般了想一会又复睡去。黑狱之中不知时辰朦朦胧胧间又见
方孔中射进微光。令狐冲大喜当即坐起一颗心怦怦乱跳:“不知是谁来救我了?”但
这场喜欢维持不了多久随即听到缓慢滞重的脚步之声显然便是那送饭的老人。他颓然
卧倒叫道:“叫那四只狗贼来瞧他们有没脸见我?”听得脚步声渐渐走近灯光也渐
明亮跟着一只木盘从方孔中伸了进来盘上仍放着一大碗米饭一只瓦罐。令狐冲早饿
得肚子干瘪干渴更是难忍微一踌躇便接过木盘。那老人木盘放手转身便行。令狐
冲叫道:“喂喂你慢走我有话问你。”那老人毫不理睬但听得踢*
带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灯光也即隐没。令狐冲诅咒了几声提起瓦罐将口就到瓦罐嘴
上便喝罐中果是清水。他一口气喝了半罐这才吃饭饭上堆着菜肴黑暗中辨别滋味
是些萝卜、豆腐之类。如此在牢中挨了七八日每天那老人总是来送一次饭跟着接去
早一日的碗筷、瓦罐以及盛便溺的罐子。不论令狐冲跟他说甚么话他脸上总是绝无半
分表情。也不知是第几日上令狐冲一见灯光便扑到方孔之前抓住了木盘叫道:“
你为甚么不说话?到底听见了我的话没有?”那老人一手指了指自己耳朵摇了摇头示
意耳朵是聋的跟着张开口来。令狐冲一见之下惊得呆了只见他口中舌头只剩下半截
模样极是可怖。他“啊”的一声大叫说道:“你的舌头给人割去了?是梅庄这四名狗
庄主下的毒手?”那老人并不答话慢慢将木盘递进方孔显然他听不到令狐冲的话就
算听到了也无法回答。
令狐冲心头惊怖直等那老人去远兀自静不下心来吃饭那老人被割去了半截舌头
的可怖模样不断出现在眼前。他恨恨的道:“这江南四狗如此可恶。令狐冲终身不能脱
困那便罢了有一日我得脱牢笼定当将这四狗一个个割去舌头、钻聋耳朵、刺瞎眼睛
”
突然之间内心深处出现了一丝光亮:“莫非是那些人那些人”想起那晚在
药王庙外刺瞎了十五名汉子的双目这些人来历如何始终不知。“难道他们将我囚于此
处是为了报当日之仇么?”想到这里叹了口长气胸中积蓄多日的恶气登时便消了
大半:“我刺瞎了这一十五人的双目他们要报仇那也是应当的。”
他气愤渐平日子也就容易过了些。黑狱中日夜不分自不知已被囚了多少日子只
觉过一天便热一天想来已到盛夏。小小一间囚室中没半丝风息湿热难当。这一天实在
热得受不住了但手足上都缚了铁链衣裤无法全部脱除只得将衣衫拉上裤子褪下
又将铁板床上所铺的破席卷起赤身裸体的睡在铁板上登时感到一阵清凉大汗渐消
不久便睡着了。睡了个把时辰铁板给他身子煨热了迷迷糊糊的向里挪去换了个较凉
的所在左手按在铁板上觉得似乎刻着甚么花纹其时睡意正浓也不加理会。
这一觉睡得甚是畅快醒转来时顿觉精神饱满。过不多时那老人又送饭来了。令
狐冲对他甚为同情每次他托木盘从方孔中送进来必去捏捏他手或在他手背上轻拍数
下表示谢意这一次仍是如此。他接了木盘缩臂回转突然之间在微弱的灯光之下
只见自己左手手背上凸起了四个字清清楚楚是“我行被困”四字。
他大感奇怪不明白这四个字的来由微一沉吟忙放下木盘伸手去摸床上铁板
原来竟然刻满了字迹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有多少字。他登时省悟这铁板上的字是早就刻
下了的只因前时床上有席因此未曾觉昨晚赤身在铁板上睡卧手背上才印了这四
个字反手在背上、臀上摸了摸不禁哑然失笑触手处尽是凸起的字迹。每个字约有铜
钱大小印痕甚深字迹却颇潦草。
其时送饭老人已然远去囚室又是漆黑一团他喝了几大口水顾不得吃饭伸手从
头去摸铁床上的字迹慢慢一个字、一个字的摸索下去轻轻读了出来:
“老夫生平快意恩仇杀人如麻囚居湖底亦属应有之报。唯老夫任我行被困
”读到这里心想:“原来‘我行被困’四字是在这里印出来的。”继续摸下去那字
迹写道:“于此一身通天彻地神功不免与老夫枯骨同朽后世小子不知老夫之
能亦憾事也。”
令狐冲停手抬起头来寻思:“老夫任我行!老夫任我行!刻这些字迹之人自是叫
做任我行了。原来这人也姓任不知与任老前辈有没有干系?”又想:“这地牢不知建成
已有多久说不定刻字之人在数十年或数百年前便已逝世了。”继续摸下去以后的字
迹是:“兹将老夫神功精义要旨留书于此后世小子习之行当纵横天下老夫死且不
朽矣。第一坐功”以下所刻都是调气行功的法门。令狐冲自习“独孤九剑”之后
于武功中只喜剑法而自身内力既失一摸到“坐功”二字便自怅然只盼以后字迹
中留有一门奇妙剑法不妨便在黑狱之中习以自遣脱困之望越来越渺茫坐困牢房若
不寻些事情做做日子实是难过。可是此后所摸到的字迹尽是“呼吸”、“意守丹田”
、“气转金井”、“任脉”等等修习内功的用语直摸到铁板尽头也再不着一个“剑”
字。他好生失望:“甚么通天彻地的神功?这不是跟我开玩笑么!甚么武功都好我就是
不能练内功一提内息胸腹间立时气血翻涌。我练内功那是自找苦吃。”叹了口长气
端起饭碗吃饭心想:“这任我行不知是甚么人物?他口气好狂甚么通天彻地纵横
天下似乎世上更无敌手。原来这地牢是专门用来囚禁武学高手的。”初现铁板上的字
迹时原有老大一阵兴奋此刻不由得意兴索然心想:“老天真是弄人我没寻到这些
字迹倒还好些。”又想:“那个任我行如果确如他所自夸功夫这等了得又怎么仍然
被困于此无法得脱?可见这地牢当真固密之极纵有天大的本事一入牢笼也只可慢
慢在这里等死了。”当下对铁板下的字迹不再理会。
杭州一到炎暑全城犹如蒸笼一般。地牢深处湖底不受日晒本该阴凉得多但一
来不通风息二来潮湿无比身居其中另有一般困顿。令狐冲每日都是脱光了衣衫睡
在铁板上一伸手便摸到字迹不知不觉之间已将其中许多字句记在心中了。一日正自
思忖:“不知师父、师娘、小师妹他们现今在哪里?已回到华山没有?”忽听得远远传来
一阵脚步声既轻且快和那送饭老人全然不同。他困处多日已不怎么热切盼望有人来
救突然听到这脚步声不由得惊喜交集本想一跃而起但狂喜之下突然全身无力
竟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只听脚步声极快的便到了铁门外。
只听得门外有人说道:“任先生这几日天气好热你老人家身子好罢?”
话声入耳令狐冲便认出是黑白子倘若此人在一个多月以前到来令狐冲定然破口
大骂甚么恶毒的言语都会骂出来但经过这些时日的囚禁已然火气大消沉稳得多
又想:“他为甚么叫我任先生?是走错了牢房么?”当下默不作声。只听黑白子道:“有
一句话我每隔两个月便来请问你老人家一次。今日七月初一我问的还是这一句话老
先生到底答不答允?”语气甚是恭谨。
令狐冲暗暗好笑:“这人果然是走错了牢房以为我是任老前辈了怎地如此胡涂?
”随即心中一凛:“梅庄这四个庄主之中显以黑白子心思最为缜密。如是秃笔翁、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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