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白熊对望了一眼都大骂起来只是骂得不着边际可也不敢公然骂计无施这
一干人的祖宗否则自己动弹不得对方若要动粗却无还手之力。
计无施笑着拱拱手说道:“众位请了。”转身便行。余人围着指指点点说了一会
子话慢慢都散开了。令狐冲慢慢踱回刚到院子外听得里面又有人叫嚷嘻笑。一抬头
间见公孙树上又倒吊着二人一个是不可不戒田伯光另一个却是不戒和尚。令狐冲心
下大奇:“不戒大师是仪琳小师妹的父亲田伯光是小师妹的弟子。他二人说甚么也不会
来跟恒山派为难。恒山派有难他们定会奋力援手。怎地也给人吊在树上?”心中原来十
分确定的设想突然间给全部推翻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不戒大师天真烂漫与人无
许怎会给人倒吊高树定是有人和他恶作剧了。要擒住不戒大师非一人之力可办多
半便是桃谷六仙。”但想到祖千秋先前的言语说桃谷六仙写不出“阴谋”二字确也甚
是有理。他满腹疑窦慢慢走进院子去只见不戒和尚与田伯光身上都垂着一条黄布带子
上面写得有字。不戒和尚身上那条带上写道:“天下第一负心薄幸、好色无厌之徒。”
田伯光身上那条带上写道:“天下第一大胆妄为、办事不力之人。”令狐冲第一个念头便
是:“这两条带子挂错了。不戒和尚怎会是‘好色无厌之徒’?这‘好色无厌’四字该
当送给田伯光才是。至于‘大胆妄为’四字送给不戒和尚倒还贴切他不戒杀不戒荤
做了和尚敢娶尼姑自是大胆妄为之至不过‘办事不力’又不知从何说起?”但
见两根布带好好的系在二人颈中垂将下来又不像是匆忙中挂错了的。群豪指指点点
笑语评论大家也都说:“田伯光贪花好色天下闻名这位大和尚怎能盖得过他?”
计无施与祖千秋低声商议均觉大是蹊跷知道不戒和尚和令狐冲交情甚好须得将
二人救下来再说。当下计无施纵身上树将二人手足上被缚的绳索割断解开了二人穴道
。不戒与田伯光都是垂头丧气和仇松年、漠北双熊等人破口大骂的情状全然不同。计无
施低声问道:“大师怎地也受这无妄之灾?”不成和尚摇了摇头将布条缓缓解下对着
布条上的字看了半晌突然间顿足大哭。
这一下变故当真大出群豪意料之外众人语声顿绝都呆呆的瞧着他。只见他双拳
捶胸越哭越伤心。田伯光劝道:“太师父你也不用难过。咱们失手遭人暗算定要找
了这个人来将他碎尸万段”他一言未毕不戒和尚反手一掌将他打得直跌出丈许
之外几个踉跄险些摔倒半边脸颊登时高高肿起。不戒和尚骂道:“臭贼!咱们给吊
在这里当然是罪有应得你你你好大的胆子。想杀死人家啊。”田伯光不明就
里听太师父如此说擒住自己之人定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竟连太师父也不敢得罪他半
分只得唯唯称是。不戒和尚呆了一呆又捶胸哭了起来突然间反手一掌又向田伯光
打去。田伯光身法极快身子一侧避开叫道:“太师父!”不戒和尚一掌没打中也不
再追击顺手回过掌来拍的一声打在院中的一张石凳之上只击得石屑纷飞。他左手
一掌右手一掌又哭又叫越击越用力十余掌后双掌上鲜血淋漓石凳也给他击得
碎石乱崩忽然间喀喇一声石凳裂为四块。群豪无不骇然谁也不敢哼上一声倘若他
盛怒之下找上了自己一击中头谁的脑袋能如石凳般坚硬?祖千秋、老头子、计无施
三人面面相觑半点摸不着头脑。田伯光眼见不对说道:“众位请照看着太师父。我去
相请师父。”令狐冲寻思:“我虽已乔装改扮但仪琳小师妹心细别要给她瞧出了破绽
。”他扮过军官扮过乡农但都是男人这次扮成女人实在说不出的别扭心中绝无
自信生怕露出了马脚。当下去躲在后园的一间柴房之中心想:“漠北双熊等人兀自被
封住穴道猜想计无施、祖千秋等人之意当是晚间去窃听这些人的谈论。我且好好睡上
一觉半夜里也去听上一听。”耳听得不戒和尚号啕之声不绝又是惊奇又是好笑迷
迷糊糊的便即入睡。
醒来时天已入黑到厨房中去找些冷饭茶来吃了。又等良久耳听得人声渐寂于是
绕到后山慢慢踱到漠北双熊等人被困之处远远蹲在草丛之中侧耳倾听。不久便听得
呼吸声此起彼伏少说也有二十来人散在四周草木丛中令狐冲暗暗好笑:“计无施他们
想到要来偷听旁人也想到了聪明人还真不少。”又想“计无施毕竟了得他只解了
漠北双熊这两个吃人肉粗胚的哑穴却不解旁人的哑穴否则漠北双熊一开口说话便会
给同伙中精明能干之辈制止。”只听得白熊不住口的在詈骂:“他这山边蚊子真
多真要把老子的血吸光了才高兴**你臭蚊虫的十八代祖宗。”黑熊笑道:“蚊子只
是叮你却不来叮我不知是甚么缘故。”白熊骂道:“你的血臭的连蚊子也不吃。”
黑熊笑道:“我宁可血臭好过给几百只蚊子在身上叮。”白熊又是“直娘贼龟儿子”
的大骂起来。
白熊骂了一会说道:“穴道解开之后老子第一个便找夜猫子算帐把这龟蛋点了
穴道将他大腿上的肉一口口咬下来生吃。”黑熊笑道:“我却宁可吃那些小尼姑们细
皮白肉嫩得多了。”白熊道:“岳先生吩咐了的尼姑们要捉到华山去可不许吃。”
黑熊笑道:“几百个尼姑吃掉三四个岳先生也不会知道。”令狐冲大吃一惊:“怎么
是师父吩咐了的?怎么要他们将恒山派弟子捉到华山去?这个‘大阴谋’自然是这件事
了。可是他们又怎么会听我师父的号令?”
忽听得白熊高声大骂:“乌龟儿子王八蛋!”黑熊怒道:“你不吃尼姑便不吃干么
骂人?”白熊道:“我骂蚊子又不是骂你。”令狐冲满腹疑团忽听得背后草丛中脚步
声响有人慢慢走近心想:“这人别要踏到我身上来才好。”那人对准了他走来走到
他身后蹲了下来轻轻拉他衣袖。令狐冲微微一惊:“是谁?难道认了我出来?”回过
头来朦胧月光之下见到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庞正是仪琳。他又惊又喜心想:“原来
我的行迹早给她识破了。要扮女人毕竟不像。”仪琳头一侧小嘴努了努缓缓站起身
来仍是拉着他衣袖示意和他到远处说话。令狐冲见她向西行去便跟在她身后。两人
一言不径向西行。仪琳沿着一条狭狭的山道走出了通元谷忽然说道:“你又听不
见人家的说话挤在这是非之地那可危险得紧。”她几句话似乎并不是向他而说只是
自言自语。令狐冲一怔心道:“她说我听不见人家说话那是甚么意思?她说的是反话
还是真的认我不出?”又想仪琳从来不跟自己说笑那么多半是认不出了只见她折而
向北渐渐向着磁窑口走去转过了一个山坳来到了一条小溪之旁。仪琳轻声道:“我
们老是在这里说话你可听厌了我的话吗?”跟着轻轻一笑说道:“你从来就听不见我
的话哑婆婆倘若你能听见我说话我就不会跟你说了。”令狐冲听仪琳说得诚挚知
她确是将自己认作了悬空寺中那个又聋又哑的仆妇。他童心大起心道:“我且不揭破
听她跟我说些甚么。”仪琳牵着他衣袖走到一株大柳树下的一块长石之旁坐了下来。
令狐冲跟着坐下侧着身子背向月光好教仪琳瞧不见自己的脸寻思:“难道我真的
扮得很像连仪琳也瞒过了?是了黑夜之中只须有三分相似她便不易分辨。盈盈的
易容之术倒也了得。”仪琳望着天上眉月幽幽叹了口气。令狐冲忍不住想问:“你小
小年纪为甚么有这许多烦恼?”但终于没出声。仪琳轻声道:“哑婆婆你真好我常
常拉着你来向你诉说我的心事你从来不觉厌烦总是耐心的等着让我爱说多少便
说多少。我本来不该这样烦你但你待我真好便像我自己亲生的娘一般。我没有娘倘
若我有个妈妈我敢不敢向她这样说呢?”令狐冲听到她说是倾诉自己心事觉得不妥
心想:“她要说甚么心事?我骗她吐露内心秘密可太也对不住她还是快走的为是。”
当即站起身来。仪琳拉住了他袖子说道:“哑婆婆你你要走了吗?”声音中充满
失望之情。令狐冲向她望了一眼只见她神色凄楚眼光中流露出恳求之意不由得心下
软了寻思:“小师妹形容憔悴满腹心事倘若无处倾诉老是闷在心里早晚要生重
病。我且听她说说只要她始终不知是我也不会害羞。”当下又缓缓坐了下来。仪琳伸
手搂住他脖子说道:“哑婆婆你真好就陪我多坐一会儿。你不知道我心中可有多闷
。”令狐冲心想:“令狐冲这一生可交了婆婆运先前将盈盈错认作是婆婆现下又给仪
琳错认是婆婆。我叫了人家几百声婆婆现在她叫还我几声算是好人有好报。”
仪琳道:“今儿我爹爹险些儿上吊死了你知不知道?他给人吊在树上又给人在身
上挂了一根布条儿说他是‘天下第一负心薄幸好色无厌之徒’。我爹爹一生心中就
只有我妈妈一人甚么好色无厌那是从何说起?那人一定胡里胡涂将本来要挂在田伯
光身上的布条挂错在爹爹身上了。其实挂错了拿来掉过来就是可用不着上吊自尽哪
。”令狐冲又是吃惊又是好笑:“怎么不戒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