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姐不是有话说?怎么”她终于开了口,却不见了平日的伶俐,有些结巴。
“是你做的,我没说错吧?”我目光平静地投过去。
“瞧我是老糊涂了,四小姐说的话,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呢?”
我冷笑一声,“林妈若是都老糊涂了,那世上可还有伶俐人?你不用装,我知道你心里明白着呢,也不用跟我藏着掖着,我这里人证物证可都有了”
林妈嘴巴张了张,没说出什么,脸却变了颜色。她镇定了一下神色,挤出一脸难看的笑来。
“四小姐怎么一进来就说这么些没头没脑儿的话,可让我怎么接呢?是不是四小姐给热风吹着了,我这就去打电话叫陈大夫”
“林妈!”我厉声喝道,“你给我坐下好好儿听着,被热风吹着了?这样儿的事儿可是你一个下人能编排的?纵使我真生了什么病,也轮不到你来张罗给我请大夫。你打量我不是金家亲生的,你又是太太身边带来的,就敢这么胡吣,哼,你不打听打听,外边儿的人谁不知道干爹待我比亲生的还亲,别说你是太太身边的丫头,就是你是金家什么拐着弯儿的亲戚,若是我叫你走,谁也别想拦着!”
“四小姐”林妈声音软下来。
我声音缓了缓,“林妈,你若是想留呢,就跟我透句实话。我知道事儿虽是你做的,却并不是你的本心,而是别人指使。我也不难为你说出来,我只在手心儿里写一个字,若是她你就点点头。我也只是想做个明白人,心里有个底儿,也并不想张扬,这件事儿也只是你知我知,若你答应,今后我也再不追究”
我当然知道是谁指使的,但若没有明证,那永远都只是个猜想。
林妈垂了头,虽没答话,我已知道她是答应了。
我提了笔,写好了字儿。
“林妈,你瞧,可是她?”我的手合拢后又缓缓张开。
这时,一只干净的手伸过来,慢慢将我的手合拢成拳包进他的掌心。
我一愣,抬起头,眼睛溶入两泓清淡的咖啡色静潭中。
“走,跟我回去”他温和地看着我说。
“哥你怎么会来?”
他不是很忙吗?金家的衰荣几乎都在他肩上,他怎么有暇来管这些闲散的事?
是了一定是阿香告诉了他,他才会抛下手边冗冗商事赶过来
“走吧,楣楣”他拉起我的手。
口气依旧恬淡,仿佛料定了我会跟他走。
我抓住他的手腕,仰起头来。
“哥我不走,我还有些事没问完”这似乎是第一次,我反驳他的意愿。
金樽看着我,甚至嘴角还温柔地弯成一抹弧线。
他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乖,你一定是累了,该回去好好睡一觉”
他的声音很像一种催眠,我几乎无法抵挡那种无形的威力。
可是他为什么要叫我回去?
自从来到金家,他如同一个真正的兄长,对我百般呵护。
可是这种爱一旦遇到亲情的樊篱似乎就很容易变质
他当然要维护她,因为那是他的母亲。
我发现在我眼里几乎是完美的金樽也有固执的时候,他困执地抓着我的手,困执地用他的眼睛催眠着我的意志。
他根本无法了解他对我的影响!
我褪开他的手,站起来,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跑了出去。
他没叫住我,即使叫,我可能也不会停下。
站在门前,我神思有些恍忽。
定了定神,抬起头,却赫然发现那竟然是金槪苑俊�
轻轻推开门,我愣住。
晚风轻拂着窗台上梦幻般雪白的轻纱,轻纱围绕下的轮椅上坐着一位白衣少年。
他背着身,微仰着头看着窗外。雪白纤长的背影那么清寂而苍凉。
我轻轻走过去。
看到他的侧脸,那张美奂美仑的侧脸,那西湖水一样的眸子里涨满寂寂的痛楚。
他的膝弯里卧着一团雪,他纤细的长指轻轻抚着那团雪绒。
那是小梅,他的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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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楣楣小梅和小柯都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它们是飞去天堂了,如果你想它们的时候就看天上的月亮,它们变成玉兔,被蟐蛾仙子抱在怀里”我使劲抑制着声音里的哽咽。
“我知道是她害死了它们,是她”金槪氖纸艚糇プ×宋疑砗蟮囊路腋芯趵吭谘系谋弁湓诰缌业夭丁�
“不是,不是的”我伸出手,最后落在他的头发上,“是蟐蛾仙子看它们可爱,把它们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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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睡颜很纯静,很美。
我想起了初见他的那一刻,他睡在摇椅里,却被我误认为是童话里的睡美人。
十岁的小女孩忍不住弯下身吻了他,只为了印证心中的那个不老的童话。
我轻轻俯下身,吻了一下槪亩钔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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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宁愿仙女抹去他所有忧伤的记忆,哪怕他因此忘记了我
满身疲惫地走进卧房。
阿香唤了我一声,忙把我扶到床上。
我看了一下四周。
“小柯呢?”
阿香低下头,“埋了”
“什么!”我一下子站起来。
“四小姐”阿香摇了摇我的肩,“小柯已经死了,不会再活过来,我怕你看见又伤心,就私自做主给它找了个归宿,我把它埋在花园里紫色铃铛花下了”
我缓缓坐下,“谢谢你,阿香,明天去和三少爷商量,把小梅也埋在那儿,一定要让它们俩在一起”
“是”
“阿香,我累了,你也去歇着吧”我躺在床上,用手遮住眼睛。
屋子里寂寂的没有动静,也听不见阿香移动的声音。
我睁开眼,见阿香还杵在原地。
“阿香,还有什么事?”我知道她肯定是还有什么事没说。
“没没有”阿香忙摆手,却踌躇着没动。
“说吧”我坐起身看着她。
阿香低下头,“四小姐对不起我不该说的,可是二少爷说今天他若没在卧房里见到你,他以后就再也不要看到我”
27 潮
站在门口,一伸手,门吱的打开。
我一惊,头晕了一下。
我以为那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血,可当我扶着额头再仔细看。
却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大朵一大朵的玫瑰,拥拥挤挤地在金榔的地板上绽开着。
一个黑发的女孩子随便地坐在地板上,垂着头,手里握着一杆笔,正描着玫瑰花瓣。而金榔就坐在她身后,低着头欣赏着。
听到动静,女孩子抬起头来。
乌黑的大眼睛,楚楚可怜的神情。我认出那是金榔的女朋友裴欣。
“楣”裴欣低叫了一声,扭头看身后的金榔。
“别理她,你画你的”金榔头也没抬,用手摁了下女孩的肩膀。
裴欣不安地看了我一眼,就迅速垂下头去。
她的笔尖有些抖,笔毫下红艳艳的玫瑰鲜红如血。
看来金二少果真与众不同,甚至连宠女朋友的方式都和别人不一样,竟然拿自己的地板当做女朋友涂鸦的画板。
我站在门口,嘴角浮上一丝笑,心里却一片凄凉。
“榔,我画完了”裴欣抬起头来,又看了我一眼。
“画完了吗?”金榔摸摸她的头发,“可是你好像丢掉了什么”看到裴欣疑惑的看着他,他又道,“是刺,玫瑰怎么能没刺呢,我就经常被它刺到”他突然抬起头,两束眸光直直地射向我。
裴欣也随着他扭过头。
她的眼睛又黑又大,水汪汪的瞳仁里盛着一些惊慌。
“可是刺长在花茎上我只画了玫瑰花”
“它刺的好痛”金榔继续盯着我,黑黑的瞳仁一闪,眉头轻皱起来,似乎真的正体尝着某种痛楚,“血流出来,一直流我的心口”黑色的眸底静静地流淌着一些什么,像暗夜里的一条闪光的河。
我站在门口,莫名的被那样的眸光吸引。
可是,那些流淌过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榔”裴欣伸手推了推金榔。
金榔一闪神,那条在暗夜里发光的河不见了。
他站起身拉起裴欣,取过裴欣手中的笔“我送你回家”
经过我身边时他站住了,眼光在我脸上扫了几下,嘴角便嘲弄地掀起来,“我真不知道,我可爱的小女佣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听话了?”
卑鄙!居然某人在使出某种胁迫手段后还能说出这样的风凉话。
我拧眉,目光也硬了起来。
他不以为忤地笑笑,眼睛扫向一片狼藉的地面,然后慢吞吞地说,“既然你果然来了,我就不辜负你这片心意,今天晚上,你要把地板给我收拾干净了,然后,再去睡”他又冲我笑了笑。
我只感觉骨髓都在发凉。
地板上那一片片的油彩渍,此时已经风干渗入地板
“榔”裴欣再来不及说出第二个字,已经被金榔带出了楼道。
将笔巾浸在水桶里,捞出来,稍稍拧干。
然后我跪在地板上,一点一点的擦拭。
头发什么时候开始一绺绺贴在颊畔,额上也浸出汗珠。
那些玫瑰真的很美丽,那样鲜红而耀眼的颜色,让我的眼前不时的出现片刻的晕眩。
它们那样固执地渗进地板的每一个颗粒里,那样固执的存留着,慢慢残缺的它们在我眼中美的更加彻底。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耳朵里渐渐传来脚步声。
我甩了甩头发,抬起头。
金榔站在门口,眼睛里有着些惊愕。
我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垂下头继续做着简单的动作。
那些玫瑰化成了血,化成了小柯和小梅的血
我狠狠地擦着,手中的动作近乎成了一种发泄
脚步在我身边停了停,然后穿过去,走到了床前。
我听到身后床铺塌陷的声音,然后就没了动静。
只是后背传来的灼热告诉我,金榔如同一个可恶的监工一样在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