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南仲作疑惑状:“那臣就不解了,难道……”
赵桓见他话说一半而停,追问道:“难道甚么?直说无妨。”
“这,请官家恕臣直言,想那徐卫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已经做得些许大事,官居四品。年轻人嘛,可能难免有些骄纵跋扈,他这会不会是在……要挟朝廷?”耿南仲一边观察着上意,一面试探说道。
果然,皇帝一听这话,霍然起身。耿南仲也慌忙而起,见官家转过身去,嘴角闪过一抹笑意,转瞬即逝。此时,那随侍于皇帝左右的内侍中有一人,姓钱名成,远远望见一位重臣阔步而来,适时地说道:“禀官家,折枢密到了。”
赵桓回头望去,果见折彦质匆匆而来,至凉亭正欲行大礼,他却一甩衣袖,直接问道:“仲古,你来得正好,徐卫三诏不起,依你之见,是何原由?”
折彦质听皇帝这口气颇为不悦,先不回答,而是看了一眼耿南仲,这才漫不经心地笑道:“此事委实不值得陛下生气。”
赵桓哼一声:“朕一手栽培提拔他,如今到了用他之际,他却百般迁延,这分明就是在要挟朕,朕如何不气?”
折彦质心里一惊,是谁把这事上升到如此高度?不用说,肯定是耿相干的好事。人家徐少保刚刚去世,你就迫不及待地搞这手?
片刻之后,折仲古淡然一笑,以极轻松的口气道:“陛下息怒,依臣看来,徐卫三诏不起,并非有意要挟朝廷,不过是在耍孩童性子罢了。”
耿南仲听到这句话差点没跳起来,折仲古啊折仲古,我知道你跟徐卫一起打过仗,私交也不错。可你要维护他,好歹寻摸个合适的由头,徐卫多大?二十好几了,堂堂四品知军,他还是孩子?你说笑是吧?
赵桓大概也觉得折彦质这话说得忒不靠谱,质疑道:“他使性子?这话从何说起?”
“官家容禀,臣最近道听途说,听到一件传闻。”折彦质不慌不忙,娓娓道来。“说是李宣抚设了陕西第六路后,以原泾原路经略安抚副使曲端作为帅守。这曲端一到任,大概是心急着要整军备战,因为一些误会,袭击了撤入河中府的平阳义军。徐卫呢,又是河东义军总管,因此事与曲端闹得有些不痛快。”
“后来,陕西方面着手筹划进兵河东,官家也知道,徐卫这厮向来是克尽职守,河东局势他也比较清楚。因此就向陕西宣抚司出谋划策,据说后来他的建议没被采纳,而是用了曲端之策。徐卫没说什么,还是奉命集结部队。哪知此时噩耗传来,他赶回大名奔丧。现在河东兵败,又值他父丧之际,恐怕心里有些情绪,臣猜想,这恐怕就是他三诏不起的原因。”
耿南仲仔细听完之后,脸上阴晴不定,瞧向官家,却发现皇帝脸上居然有笑意!
“朕时常跟左右说,徐卫少年老成,办事稳重,现在看来,他居然也有使性子,耍脾气的时候,哈哈。”赵桓笑着,一面坐了下来。
折彦质赶紧跟进,笑道:“年轻人嘛,难免有时想不通。”
赵桓拿起一块瓜,咬了一口,点头道:“不错,河东兵败,他父亲又去世,想也难过。”
这君臣两个说说笑笑,倒把耿南仲晾在一旁了,到底耐不住寂寞,忍受不了被无视的感觉,遂上前言道:“官家,纵使如此,可他三诏不起总是个难事。臣认为,莫如降下诏书,严厉斥责他,并明白无误地表示,若再不奉诏,便撤了他的差遣!”
皇帝还没表态,折彦质马上接过话头:“耿相言之有理,对于这种年轻武臣,严厉是必须的。陛下莫如恩威并重,一面斥责,一面安抚,臣料徐九到底是个忠勇之臣,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
赵桓闻言,微微点头,也没有明确表态。一阵之后,便命摆驾回城。
皇帝前脚一走,折彦质正要出亭跟上,却听耿南仲在背后笑道:“徐九若知今日之事,必然对折枢密感恩戴德,没齿不忘。”
折彦质停住脚步,回身一揖,笑问道:“耿相有何指教?”
“不敢当!万不敢当!折枢密三言两语,将徐卫要挟朝廷说成是孩童使性,非但熄了官家一腔怒火,还给徐九争取到了甜头。这等手段,本相也是自叹不如。”耿南仲不阴不阳地说道,脸上那些疙瘩随着他表情的变化,一起一伏,让人看得蛋疼。要换赵佶还在位,就他这副尊容,估计得发配到岭南吃荔枝去。
折彦质又是一揖:“耿相说哪里话,仲古不过是就事论事。”耿南仲深深看他两眼,拂袖而去。
隆兴元年七月,整个河东乱成一片,李植暂时没有受到金国的处置。但是完颜娄宿摔军之前,严厉地警告他,把心思放在攻取河东全境上,否则严惩不怠。女真人大概明白,河东不但是李植的老巢,而且一开始就是他在占领,现在手底下也有好几万人马,如果非要把他怎么样,河东你还要不要了?万一他狗急跳墙,又重回南朝怀抱呢?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完颜娄宿在太原,有人向他秘密禀报,陕西方面派出过要员至此,劝说李植反戈,但被他拒绝了。这事让完颜娄宿很高兴,相较于高世由,李植是主动投降,而高世由是在兵临城下之际,多少有些被逼无奈的味道在。现在李植对大金国又是这般地“忠心”,办了他实在不划算。
而李植经历这一段“惊心动魄”,啥念头也只能先收起来,倾巢而出进攻河东南部的义军。李猛轻取平阳府后,与李植两路大军会师于昭德城下。
昭德府,大概位于后世的山西长治一带,这里是盆地,四面都是山。马扩早料到李军必然南下。于是将境内的粮食抢收完毕,全部运入城中。李军来势汹汹,陕西方面徐卫又不在,估计没人搭理义军,遂收缩兵力,大军屯于昭德城中,还有一部分把守壶关,阻挡李军袭击泽州。
因为这里四面环山,如果久攻不下,你想撤回去不说,如果想还平阳府,就得按原路绕出盆地,如果想袭击泽州,除了夺取壶关之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去山里钻。马扩打的主意,就是把李军拖在此地,一直拖到他粮尽退兵为止。
河东狼烟四起,陕西也不好过。三路西军撤回之后,将功罚过是首要之务。刘光世率先逃跑,导致大军溃败,李纲一怒之下,免了他的鄜延副帅之职,降官三等留用。环庆帅王似,鄜延帅张深,迁延不前,贻误军机,受到了李纲严厉斥责。
这些处分,若是局外人肯定看得一头水雾。为将者,临阵脱逃,累及三军,撤职降官就行了?这该是砍脑壳的大罪才对!还有贻误军机,仅仅是口头批评?怎么着也该撤职查办吧?
不要忘了,这是大宋。历代帝王,虽然对武臣严加防范,可防的是什么?防他们造反,防他们坐大,刘光世临阵脱逃,这总不是实力强大的象征吧?而且他又是高级将领,整个两宋时期,基本没有高级武臣因作战不力而被处以极刑的例子,至多就是免了差遣,俸禄照拿。
还有,这里是陕西,西军的地盘。李纲之所以处置刘光世,而不敢动王似张深,原因就在于。刘家从前在童贯分化西军的时候,投靠了童贯,在陕西六路里基本属于讨人嫌的角色。所以,处分他,大家不会有意见。
当然,吃了败仗,光是处罚带兵的将领还不行,上头得有人出来对朝廷负责。李纲在七月上表自贬,主动承担后果,赵桓并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反倒勉励了一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纲虽然指…》小说下栽+wRs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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