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三姐看,那母女两个是什么来路?”徐王氏问道。
徐秀萍心里牵挂着弟弟,随口说道:“管他什么来路,既是九弟安排来的,咱们好生照料就是。”
徐王氏知这姐姐出生将门,向来粗枝大叶,想必没有自己考虑得那般细致。略一思索,试探着问道:“那女子谈吐不俗,想必非官即富。我曾拿言语试探,她好像还未成婚,你说……”
这时,徐秀萍回过头来,讶异道:“你莫不是想……”
徐王氏面露笑容,点头道:“姐姐你想,我家这小叔从前虽然顽劣,如今却懂事许多,又有了出身。万事齐备,只欠婚娶。这女子生得那般俏丽,我看着喜欢得紧,她被叔叔救下,也是缘分使然,不如问明了来历,差人说媒如何?”徐母早逝,徐王氏将小叔子拉扯长大,所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婚姻大事,自该由她操心。
徐秀萍一想,也是,那女子生得花容月貌,便是整个夏津县,也无这般出众的姑娘。她既然尚未婚配,九弟又对她母女有活命之恩,这倒是天作姻缘。管她是官是富,我徐家也是官宦世家,爹爹五品致仕,四弟蒙荫任职七品,九弟未及弱冠就赐了八品出身,绝计不会委屈了她。
“我看能成,等九弟回来,咱们先问过他。”
徐王氏失笑道:“这婚姻大事,向凭父母之命,咱们只需禀过公公便是,问他作甚?”
两人正说笑着,隐约望见村东头来了一队人马,也不知是否徐卫回来。忙问门房拿了伞,匆匆过去。徐家庄乡亲听到动静,纷纷出门张望,果是靖绥营乡勇回来。那有丈夫子侄在徐卫手下吃饷的,焦急地出来,挨个寻找亲人。一旦找到,便往家里拉扯,可这些士卒不知何故,并不停留,都往麦场方向而去。
有个老妇见儿子受了伤,心里担忧,非要往家里拖。儿子却挣脱开来,大声道:“如今当兵吃饷,便非平头百姓,未得军令,不敢回家!”说罢,重新归队,头也不回。
徐家两个妇人迎上前来,不见徐卫踪影,心头着急。望见张庆骑着马过来,徐秀萍赶紧问道:“张三,我家徐九何在?”
“徐三姐放心!靖绥营打了胜仗,指挥使亲自押解俘虏到夏津,今日必归。”张庆在马上大声答道。听说打了胜仗,两人放下心来,俱各欢喜,赶紧回家向太公报信。
方穿过庭院,便瞧见那何家小姐正送郎中出来。见了她二人,含笑一福,执礼甚恭。徐王氏徐秀萍见她如此礼貌,更是喜欢,上前一左一右围定,七嘴八舌的话起家常来。那何姑娘起初还应付着,可徐家两个妇道越说越不着边际,她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如何招架得住?推说母亲需要照料,逃跑似的离开了。
回到房中,那何母业已苏醒,只是惊吓过度,气血仍虚,起不得床。见女儿满面羞色入内,奇怪的问道:“女儿,你这是怎么了?”
“徐家姑嫂与女儿玩笑,母亲不必担心。”何姑娘倒上一杯清茶,递到母亲面前。
那何母面色一沉:“这乡下地方,村妇粗鄙,休要与她们多嘴多舌。”
何姑娘笑道:“母亲过虑了,那徐家姑嫂都是热心肠,并无恶意。”
“你懂得甚么?等我身体稍稍好转,便回东京。到时给这家点银钱就是,不要节外生枝。”何母接过茶杯,颇为严肃的训诫道。
何姑娘了解母亲的性格,随口应下。人家好心收留,即便要走,也应该跟主人当面拜谢才是。这乡野山民,虽则粗俗,却都是些善良纯朴之辈,强似那东京城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人。
到了傍晚,她正与母亲说着闲话,那徐家嫂子却亲自送来了饮食并询问了何母的病情,十分关切。再三谢过后,徐王氏方才笑咪咪的退出门去。扶了母亲下床,二人正待用饭,便听得前头喧闹。
何母心中不喜,放下碗筷道:“你去看看,到底是乡下人,不懂规矩。”
何姑娘打开房门,便听见那徐家大姐的大嗓门在叫道:“快些进去!都淋成落汤鸡了!赶紧回房换身干衣裳,给你留着饭呢!什么?和黄知县吃过了?”料想便是那徐九剿贼归来,也不知他是胜是负?
正想着,徐九就出现在眼前。浑身湿透,一步一个脚印,头发贴在脸上,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或是经过无根之水的洗涮,分外白净。何姑娘看得心里没来由的一慌,赶紧掩上房门。
第三十八章 兵精粮足钱管够
白马沟一役,徐卫亲率小股队伍成功引蛇出洞,杨彦领两都人马经山间小径抄贼寇后路。待群贼夺了粮食欢天喜地往回搬运时,他已经布好阵形,而徐卫也率队迂回登上沟顶。此时,马泰则率手持重兵的骑卒从三里之外直扑白马沟。三头围堵,活脱脱一出瓮中捉鳖。而张庆此时,只率数十弓骑奔贼巢而去,并不恋战,且射且退,调虎离山。此役,靖绥营歼灭一百八十余人,生俘两百三十余人,余众溃散。自身阵亡八人,伤四十余人,其中有十余人为自伤,战绩可谓辉煌。
但徐卫并不觉得高兴。其一,对手是未经训练的流寇,胜之不武。其二,靖绥营目前几无军纪可言,自己率队伪装客商逃散时,有一人贪图斩级赏银,置可能暴露伏兵的危险于不顾,返回杀死一贼,取了首级才归队。其三,靖绥营目前的实力,剿灭这些流寇或者还行,但跟女真铁骑比起来,相差太远。
距离金军南下攻宋,只有两月有余。当务之急,第一是继续扩充部队,并严加训练;第二是通过各种途径,征集军需物资,包括武器,装备,马匹;第三,则是重中之重,人才,包括军官,文吏,铁匠,军医,甚至伙夫。第一点倒不难,老爷子是西军宿将,可以参谋顾问。第二点难度颇大,朝廷有言在先,只管粮草军饷,其他一概自理。第三点就更让他头大了,大宋百姓成千上万,河北自古地灵人杰,人才不在少数,可人家凭什么投奔你?有那能耐去投禁军待遇岂不更好?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老爷子帮他一个大忙,一纸书信,召来了籍贯大名的几员旧部,负责训练士卒。而马泰的老子是庄中铁匠,技艺精湛,把分散在附近各村庄的同门师兄弟召集起来,投奔靖绥营。又有从运河南下,在夏津上岸的杭州富商,听闻徐九壮举,慷慨解囊,资助银钱两千贯,上等好铁一千五百斤。
解了燃眉之急,徐卫便将精力全部放在训练士卒上。这时,他未经训练便拉起队伍作战的好处就出来了。那在战场上见了血的汉子,不亚于浴火重生一次,精神头大不一样。加上徐卫用献金垫付的赏钱,更是极大的激励了士气。加上指挥使本人,与士卒同吃同住,甘苦与共,谁不奋力效死?以致夏津县境内的治安状况大为好转。
这日,晴空万里,一碧如洗。麦场之上热火朝天,一个个赤裸上身的士卒高声呼喝,勤加操练。徐太公那几员旧部,都是西军中低等军官,因伤返乡。这几人从前军阶虽不高,但训练士卒却是把好手,被徐卫委任为教头,专管刀枪器械训练以及排兵布阵。几名教头延续了西军作风,对待士卒极其严苛,稍有不如意,便鞭打脚踹。徐卫从不干涉,在宋朝如果去讲自己从前那时代的“人性化”,那等着全军覆没吧。慈不带兵,这些士卒绝大多数都是目不识丁的老实农民,站个队都分不清左右,你能指望轻言细语的开导?就得打!打怕了自然就记住了!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放在哪个时代,都是不变的真理!
徐卫领着军官们,光着膀子,一人扛一截盆口粗的木桩,围着麦场挥汗如雨。其他人倒好说,马泰身体肥胖,越跑越慢,被徐卫杨彦两个足足超了三圈。可不要小看马泰,这厮从前虽然胆小怕事,但那是性格使然,不代表他没有真本事。在徐家庄,论武艺,徐卫要数第一;论箭术,张庆当仁不让;论悍不畏死,没人强过杨彦;要说到骑术气力,谁敢跟马泰比?别看他肥头大耳,形如弥勒,在马背上跟平地里没区别,尤其臂力过人。白马沟一役,他亲手杀了六人,这也是为什么他老子巴巴赶来投奔徐卫的原因。儿子一下挣了十八贯赏钱,他得打多少铁才能换来?
“徐副使,徐指挥,徐大人,徐九哥,不行了,真不行了……”马泰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说道。
那马大牛四十多岁,满面胡须,一身肌肉硬得像铁块一样,皮肤经长年累月的炉火烘烤,黑中泛红。此时正从打铁棚里出来,见儿子坐在地上,上前就是一脚:“个没出息的吃货,起来起来!看人徐副使,比你还小一岁半呢!”
“他爹是五品大官,我爹是打铁匠,能一样么?”马泰反驳道。
马大牛一怔,又踢一脚:“嘿,倒怪起老子来了……”见徐卫过来,也不搭理儿子,迎上前去唱个肥诺,拱手道:“徐副使,那杭州富商所献之铁端得是上等好铁!新铸了几件兵器,您和众位都来瞧瞧,看趁手不趁手。”
徐卫等人,卸了木桩,随他进入打铁棚下,只见那木架上摆放着几件刚刚铸好的兵器。杨彦二话不说,大步窜过去,抢起一杆枪,紧紧握住道:“都别跟我抢!这柄我看上了!九哥,你肯定不喜欢这玩意吧?又难看又难使……”
那杆枪,枪头似马项,两侧有弧形曲刃,头尖尾大,枪杆长八尺,尾部有樽,为宋军制式兵器“枪九色”中的一种,为名曲刃枪。
马泰还没选,他爹就从架上取了一柄全铁铸造的开山大斧扔过去,嘴里骂道:“都怪你祖父给我取这破名,大牛,生个儿子也跟牛一样,拿去。”马泰裂嘴一笑,执了巨斧,一通横扫,呼呼生风,乐得杨彦直呼凉快。
张庆老早就盯见一件兵器,此时上前取过,似戟非戟,似刀非刀。说它是戟,那枪头却似剑首,又长又宽;说它是刀,偏枪头下又有月牙刃。全长七尺,名唤“戟刀”,为“刀八色”之一。
“哎,九哥使什么兵器?”杨彦突然问道。
第三十九章 江湖豪杰来相助
马大牛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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