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停缰绳,他皱着眉头十分不悦地问道:“怎么回事?”
“大帅,马不行了!”摔倒的骑士在同伴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懊恼地说道。
“大帅,赶了一整天的路,人困马乏,是不是歇息片刻再走?”一名跟随他多年的军官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曲端想也不想,断然否决道:“事态紧急,朝夕必争,怎能在此地停下?今日无论如何要赶到凤川镇。”方圆三四十里,都是山峦起伏罕见人烟,只有凤川镇一个去处。只要到了凤川,再去庆阳府就不远了。
那军官听罢,面露难色地看向那摔马的士兵,见他满脸痛苦之色,显然不可能再骑马奔驰。弟兄们都劳累不堪,谁也带不走他,这可如何是好?左右一张望,入眼俱是山林,再加上天色渐暗,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连个鬼影也没有。
“留下一人照看他,继续赶路。”曲端扔下这句话后,双腿一夹,胯下那匹名唤“铁象”的战马飞驰而出。十余骑士面面相觑,只得留下一人,其余的赶紧追将上去。不一阵,大队便消失城驿道另一头,只剩下两个士兵东张西望,不知夜宿何处……
与此同时,不到百里之外的庆阳城内。
虽说是环庆一路的帅司所在,但这里毕竟是西陲,比不得长安,更比不了东京。一入黄昏,城中百姓便如倦鸟归巢,各自还家。街面上少有行人,各家各户的窗口透出昏暗的灯光,想来屋里,也是合家聚作一处,用饭闲谈,其乐融融,一切都显得平静,安宁。各处城门,拉起了吊桥,尽管前线在打仗,但庆阳府和往常似乎没什么不同。
刘光世家中的偏厅上,灯火通明,除他之外,徐严、刘子羽、刘锜、李彦仙等人都在,让人意外的是,有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也在场。康随!
气氛很诡异,刘光世坐在主位,端着茶碗一口没喝,出神地想着什么。徐严一脸的不痛快,盯着地皮好像在跟谁生闷气。刘子羽端坐,刘锜和李彦仙立在下首,也是一言不发。至于康随,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突然,徐严开口打破了沉默:“这么大的事,你好歹跟我们商量一番,你这叫什么?”语气中的不悦,表露无遗。
刘子羽拱拱手:“徐钤辖勿怪,此事宜急不宜缓,迟则生变。请副帅及钤辖体谅。”
徐严还想责备他,但想到此人代表的是宣抚处置司,上头也的确给他授了权,自己没由头寻他晦气。遂转将火撒往别处,不满道:“其实哪用这么麻烦?请我父帅直接挥师庆阳便是,何苦咱们来作个先锋?”
“恕在下直言,若是徐经略引大军直趋庆阳,一来失了道理,二来打草惊蛇,恐怕还会引起冲突。”刘子羽反驳道。
徐严无言以对,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只引数千人前来,其实是为了麻痹环庆军。他们怎么也不会料到,父帅提着大军还在后头。
厅上一时沉默,良久,刘光世见状出来打圆场,笑道:“刘子羽代表的是宣抚处置司,又有徐宣抚授权,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咱们遵照办理便是,都不是旁人,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徐严看他一眼,也笑道:“既然副帅都这么说,那卑职也无异议。康随。”
“卑职在。”一直没人搭理他,此时徐严一叫,康随快步到厅中,应了一声。
“事情到了这一步,相信你心里也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曲端是你的长官,他干的事你比谁都清楚。此番徐宣抚主政陕西,从前那套行不通了!何去何从,就看你的见识!”徐严这架子一端,把话一训,康随唯唯诺诺,连连称是。心里却暗骂,你算得老几?轮得到你呼喝指使?你以为我康某是怕了你?若非你九叔遣人传话,要我助一臂之力,就凭你们想控制庆阳城?
“康随,事情刻不容缓,今夜之内,必须控制全城。对此,你有何建议?”刘光世沉声问道。
“副帅,如今城中统兵之官,大多与卑职有交情。来此之前,卑职已命部下分头以各种名目,邀请庆阳城统兵官赴宴。”康随回答道。
刘光世面露喜色,这倒好,自己虽说挂名副帅,可终究是外人,难免引人怀疑。但康随是曲端的部曲,谁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庆阳的统兵官离了军营岗哨,我只须分头派兵,将这些人抓捕拘禁,何愁事情不成?只要控制住庆阳城,等于就是断了曲端的退路,他还能不束手就擒?
但他这个小算盘立刻被刘子羽给否定了。
“曲端想必也收到了消息,他定然会马不停蹄赶回来。我们若是控制了城池,尽管断了他的退路,万一他发觉事情有异,如之奈何?”
徐严将手一挥:“他姓曲的还敢有二心不成?就算是宣抚处置司直接下令免去他的帅位,他敢反抗?作死!”
听到这里,厅中众人神情各异。怎么派这种人来办事?还好决定权不在他手里,否则非闹出乱子不可。按你这么说,那还带兵来作甚?这不是为了以防万一么?
李彦仙此时接口道:“只要控制了城池,曲端可以说没有别的路可走。”
这句话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拉拢康随是他提出来的,此时众人都想听听他有何高见。尤其是刘子羽,客气地问道:“哦?愿闻其详。”
第四百一十四章
“分两种情况。”李彦仙在一众长官面前,并没有显得“怯场”。只是长官们神态各异,刘光世冷眼旁观,徐严索性将目光飘向别处,刘子羽则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曲端若是没有察觉到,进了庆阳城,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不错,如果曲端自动“入瓮”,那的确是省事不少,后头的事都是水到渠成。
“若是他察觉有异,不进城,能去的地方几乎是没有。因此……”
李彦仙话没说完,徐严已经驳斥道:“你怎么知道他没地方去?西边虽然有我们泾原军,南面也有九叔在,可往北有党项人,往东还有女真人。”
此话一出,满场色变。确实如此!如果曲端察觉到事情不对头,铤而走险,谁敢保证他不是下一个张深?他要是步张逆的后尘,那西军的脸面算是丢到家了,六路帅守,就有两个先后投降了女真人!而且,如果曲端生了二心,这事可了不得,镇江行在肯定会追究此事,到时候谁担责任?徐宣抚!
“不至于吧?对曲端,本帅倒没有什么交往,只是听说此人一贯跋扈,不听节制。但背国投敌这种事,恐怕没到那份上吧?”刘光世插话道。毕竟这回,上头只是要收他的兵权,也没打算要把他怎么样。
“哼,姓曲的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不要小看了他。”徐严大概是受了其父徐原的影响,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猜度曲端。
刘子羽来时,徐绍就说过,西军再不团结起来,陕西危矣。哪怕就是逼得曲端造了反,或是投了敌,此事也非办不可。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坏了陕西一锅汤!出了什么事,有他顶着!
正想把这些对众官讲明白时,外头突然传来人声。刘光世脸色大变,何人如此大胆,我再三嘱咐,此地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半步,居然敢在门外聒噪?当即对外喝斥道:“哪来的猪狗聒噪!”
“副帅,小人有紧急事务禀报!”外头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刘光世听出来,那是他的亲信,面上闪过一毕疑惑之色,随即还是唤了进来。
来人四十左右,作寻常打扮,一进来发现厅中这么多人,显得有些错愕,脚步也为之一缓,但马上就快步迎了上去,立在厅中也不说话。刘光世见状,挥手道:“但说无妨。”
“副帅,曲经略刚刚进城了。”那人沉声说道。
厅中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可每一个人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搞什么搞?这儿且商量着呢,那一头就进城了!这是怎生是好?没图到人家,别反过来被姓曲的算计了,那才叫笑话!
最慌的,莫过于康随,他在这厅中已经算是一个异类,现在曲端突然回到了庆阳,一不小心,他就两头不是人,怎能不慌?可这人倒也沉得住气,见满厅的人都不说话,他极力定住心神,小声道:“事已至此,硬着头皮也要干了。”
这话说完,好几道目光同时投向了他。刘子羽看他几眼之后,郑重点头道:“不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可是,曲端此番回来,铁定是收到了消息。他这一进城,恐怕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各级统兵官,然后会合部队……”刘光世“善意”地提醒众位。他是陕西宣抚处置司派出的环庆经略安抚司经略副使兼兵马都总管,就算这回撕破脸了,曲端也不大可能把他怎么样。但从泾原来的徐严可能就不一定了。
厅中一时嘈杂起来,众人都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刘子羽端坐不动,出神地盯着地面,良久,缓缓起身。众人都看向他,只听他以一种十分坚定的口吻说道:“先发制人。”
康随急不可待,霍然起身应道:“我这就去安排!请诸位长官派兵接应!此时,那批统兵官当是在……”
“不!”刘子羽厉喝一声,惊了众人一跳。
康随嘴角不自然地扯动了几下,失声问道:“怎么……”
“且不管统兵官!”刘子羽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尽管都猜到了这话的意思,可刘光世还是问了一句:“那依你之见?”
“曲端!”刘子羽昂首道。
刘光世重新审视眼前这个比他年纪还小一些的刘参谋,不得不承认,看走眼了。没料到,这位还是个硬茬子,竟直奔曲端而去!
毕竟面对的是自己效力多年的长官,康随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试探着问道:“敢问,如何,如何……”
“控制他!马上!现在!”
徐严一直是闹得最欢腾的,可此时他却有些犹豫。曲端进了城,如蛟龙之归大海,现在动他,是不是太冒险了一些?万一事败,自己可能是头一个倒霉的。
刘光世也不无顾虑地问道:“这太冒进了一些吧?”
刘子羽迅速从袖里拿出一样东西,在手里一抖,示于众人道:“我有徐宣抚亲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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