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必须留兵驻防。徐卫手中兵力本就有限,如果留兵守保安,势必造成兵力分散。有鉴于此,他一面整顿保安军,一面飞报北路招讨司徐原,让他前来接手地盘。因为保安军地处陕北,光复之后,理所当然是徐大的防区。
身在庆阳府的徐原闻讯之后,并不太愿意接手这一区域。因为保安军毗邻延安府和鄜州,就在金军的眼皮子底子。而与庆阳府之间,交通又不便,若金军大举进攻,防守起来有难度。可徐原终究不好驳了堂弟面子,派了五千兵力前来接防。徐卫大为不满,大哥泾原军一直就是兵强马壮,少说也有五万之众,后来得了环庆兵马,恐怕总兵力离十万都不远。耀州集结,张俊和徐成就带来了三万人马,现在让你接手保安军,你给我派五千人?打发讨口子?气归气,他现在也不可能去咬徐原一口,逼不得已,只能留下万军驻守。保安军现在的作用非常重要,如果能顺利拿下鄜州当然好。反之,总还有一条退路。如果保安军有失,而鄜州又没拿下,那徐卫就将陷于重重包围之中,插翅难飞。
等这一切忙完,已然是十一月底,天气越发寒冷。徐卫犒劳士卒之后,依当日降将的建议,并没有去犯延安城,而是延洛水流向,直扑鄜州!意图与姚平仲和张俊会师,一举拿下鄜州城,而后再图延安。到目前为止,西军反攻,可以说是相当顺利的。
延安府治下,甘泉县。
甘泉地处洛水拐角处,洛水在这里,由西北向东南改为正北朝正南。同时,甘泉还是延安府的南大门,上次徐卫欲图鄜州,耶律马五就是怀疑紫金虎别有用心,所以将大军停在甘泉县不动,最终使徐九的愿望落空,无功而返。
此时那甘泉县外,连营漫野,难以计数的各族士兵出没其间。而县城之内,则云集了陕西金军的得力干将。
一处轩敞的厅堂之上,入眼俱是身披铠甲,腰挎刀剑的战将。或立或坐,目光都汇聚在同一个人身上。此人年约四旬开外,身长七尺有余,里穿皮袍,外罩铁甲,只因没戴头盔,才看得真切他面容。脸庞削瘦,一双刀挑般的眉毛直插两鬓。鼻梁高挺,嘴唇掩于长须之中,极是威猛!他,便是契丹名将,耶律马五。
“今宋军已攻鄜州近月,一直不下,其军心士气必然疲敝。我等藏兵于甘泉,正待此时!鄜州宋军,必是西军之主力,甚至极有可能是紫金虎在坐镇指挥。韩常不负众望,挡住了对方猛攻。现在,是我等出手的时候了!”马五双目之中精光暴射!显然,他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
“甘泉有我军精锐之师五万余众,此去,必能一举击溃西军主力!”说话的,便是撒离喝。
马五向来谨慎,但此时也禁表现出相当的信心,面露笑容点头道:“这是自然!西军一进鄜州,便猛攻城池,此时便是所谓强弩之末,我五万虎狼,再有韩常配合,必能一举吃掉他!这一战若是打胜,西军元气大伤,陕西胶着的局面立刻就会出现改观。此番,我们西路军虽然没机会主动进攻,但这一仗下来,战果不会比东路军差!”
“但,我军若是全数出动扑向鄜州,万一西军入关中平原,威胁同丹二州,延安就可危险了!”有人提醒道。
马五一声冷笑:“徐卫肯定看出来了,关中平原上我们是在诱敌深入。他要来早就来了,何必等到现在?放心,关中平原上不会有战事!西军有意避开平原,选择鄜州作为主攻方向,以为山地之上便是他们逞凶之所。嘿,此番,好叫他知道厉害!”
当即传下军令,明日一早,全军将士饱餐一顿,而后拔营南下,直扑鄜州!
众将得了命令,正要去准备时,一人从外闯将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大声呼道:“急报!保安军全境失陷!”
本来已经站起身来,准备出厅而去的各族文武一下子就怔住了。保安军失陷?这也太快了吧?记得才是前几天说有西军进攻保安,当时大家没在意,都认为是西军出动偏师袭扰,意图牵制。可这没过几天,保安军居然全境丢失?
说好说歹,那保安军也有张深原来的鄜延军一万余人,他们是最擅长城池攻防的,怎么这么快就丢得干干净净?
马五闻言,一时不语。保安军全境失陷,也就是意味着,延安府处在西军攻击的范围之内!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延安不能有半点闪失,否则金军在陕西就失去了根本。
“详细经过如何,有消息么?”他向那将问道。
“据查探,从狼烟燃起,到西军兵临保安军城下,拢共不到十天时间!听说,金汤城和靖德寨两处,都是未经抵抗便开城投降!保安军将士虽然奋力反击,奈何对方从多势众,且器械锐利,尤其是火器,让守军难以抵挡。”
一语惊满堂!未经抵抗,开城投降?我是该说张深的鄜延军太烂,还是该说这部西军太强?
在场一众文武窃窃私语,纷纷猜测着是谁人领军,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两处要塞都开城投降,保安军险要之所,也没能抵挡几天。此人可算是钻了一个空子,战前布置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西军的进攻方向,要么就是鄜州,要么就是关中平原,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人选择最难走和最难打的保安军!
马五坐下身去,神色阴晴不定。他一听“火器”两个字,没来由地就往徐卫身上想。尽管宋军作战,时常使用火器,不算什么稀奇事。可把火器玩得这么转的,还真就只看到徐卫一个。该不会是他吧?
转念一想,可能性不大。徐卫的防区就在关中平原,无论怎么想,他都没有道理绕那么大一个圈子,转兵从环庆攻打保安军。陕北到处都是沟沟坎坎,黄土遍地,不利于大军推进。这样看来,既然不是徐卫,那肯定就是西军的偏师。
“不必在意。”马五话一出口,厅堂上便静了下来。“此必西军偏师,就算他们拿下了保安军,但延安已作万全准备,他们不会蠢到去攻延安府。最便捷的路,便是延着洛水走,但这样一来,必然绕不开洛水之滨的敷政以及我们脚下的甘泉。增援敷政,阻击这部西军!”
“我们全数出动去了鄜州,万一挡不住这部西军,如何是好?”
马五摇了摇头:“无碍大局。就算挡不住,等到这部西军来时,鄜州已经事了。到时候,我们回过头来再对付它,到时,顺带把保安军夺回来。”
语毕,想了一想,觉得还是谨慎为上。又补充道:“这样吧,分兵一万,再加上敷政县原有守军,足以阻击这部西军了。”
众将领命,当即拜辞出厅。马五兴致看来很高,甚至开起了玩笑:“诸位速去准备,明天启程前往鄜州!只要鄜州战胜,各位有可能会在长安城里过汉人的新春佳节!”
众人一阵哄笑,都出厅堂而去。马五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好几年,这回终于能够一举击败西军主力了!正要转向后堂时,脚都迈出去一步,但又收了回来,象是有什么事情不放心。转过身去,看着地图,目光落在保安军境内,久久没有挪开。不会真是紫金虎吧?这厮从来没有个章法,专干那让人意料之外的事情。想了好一阵,苦笑着摇摇头,不可能,紫金虎没有必要绕个大圈子跑陕北来。
就算真是他也没关系,陕西的地形就决定了大兵团展不开,而且从这部西军进军的速度来看,兵力应该不多,否则不可能推进得这么快。撑死了两三万人,我已经增兵敷政,哪怕真是徐卫,打不过他,还拖不住他么?哪怕他把敷政金军击溃,并火速南下进入鄜州,那时,我已经把进攻鄜州的西军吃掉了。他就算再能打,也是回天缺乏术!
十二月初三,徐卫的军队延着洛水河畔快速推进。前军的踏白四处出动,为大军张目。只见那洛水旁上,密密麻林都是披甲执兵的士兵,战旗在寒风中飘舞,运送粮草物资的队伍前后绵延数里,极为壮观。
帅旗之下,徐卫昂然坐于马背之上,康随正在向他介绍前面的地形。
“往前二十里,洛水便拐了一个小弯,拐角地唤作敷政县。与延安南大门甘泉县同在洛水之滨。我军只要延水而进,不消五日,便可兵临鄜州城。当然,这是不遇到阻击的前提下。”
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保安军庇护延安的西北面,既然全境陷于我手,娄宿不可能没有反应。他一定会在路上遣军阻拦。想到再前行二十里就到敷政县地界,徐卫为谨慎起见,下令多派踏白侦察。
“也不知现在姚平仲和张俊打得怎样,六万精兵,打个鄜州应该不难吧?”杨彦随口说道。
“不一定,鄜州是鄜延一路中的重镇,又被金人经营许久。再加上,韩常素以善攻守著称,小太尉有一场恶仗要打。”徐卫沉声说道。还有一点,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张俊不一定会全力配合姚平仲。这很好理解,大哥对我尚且如此,让他接手保安军,只派个五千人来。因此,张俊领兵前来助战,临行之前,大哥一定是“面授机宜”。
“报!”一骑飞驰而来。
徐卫将马拉到一旁,勒住了缰绳,那骑士奔到近前报道:“招讨相公!前方十余里,洛水拐弯之处,有大批部队沿河滩布好阵势!阻我军去路!”
果然!刚想着事情没那么简单,阻击之敌就出现了!
“有多少兵马?”徐卫问道。
“卑职等与敌游骑遭遇,杀了一阵,敌骑败退,我等不敢穷追,只远远眺望。见那军阵布于河滩之上,极其严整,恐不在万数以下。”斥候报道。
徐卫一时不语,部将们都围了过来,片刻之后,他道:“拿地图来!”
亲兵取出地图,众将都下得马来,蹲于地上,铺开地图仔细查看。这图乃降将所献,鄜延一路的山川地理,城池村镇都在图上。徐卫看到,洛水在前面的敷政县拐了一个“几”字形的小弯,斥候说对方在河滩之上布阵,难道是敷政守军?
“斥候报说不在万数以下,可这敷政县并不紧要,金军在此屯这许多兵作甚?”杨彦不禁怀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