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深脸色铁青!转首去看堂上韩常,却是面无表情,低头不语。
“徐卫还说,他欣赏韩经略擅攻守,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只要……”队将不敢再说了。
韩常却道:“说下去。”
“只要韩经略肯降,他除保全性命以外,还许诺节度使和鄜延帅守之位。如果韩经略有疑虑,他愿意和经略相公结为异姓兄弟,誓同生死。”队将从头到尾,只说韩常,并无一言涉及张深。其实,徐卫怎会忘了自己父亲的老部下?他让队将带话,张深若肯降,也保证不杀,给我军中作个马夫吧。
只是这话,队将如何敢说?
张深听到此处,既惊且怒!起身道:“元吉兄,虎儿之请,你意下如何!”语气分明不善!
韩常看也不看他,起身大笑道:“好个徐虎儿!竟敢如此小觑于我!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他如此狂妄!想是忘了鄜州之耻!”
张深听在耳里,心中稍安,按捺住心头怒火,嘶声道:“徐九突至,我军该当如何?”
韩常猛吸一口气,他虽然无比震惊,但还没有失了分寸。现在延安东西两城兵不满万,不可能出城迎敌,现在紧要的,就是紧守城池,并召回在外的各路兵马!徐卫趁我不备,出我意外,已经抢占了先机,处于这种被动的情况下,我只能先稳住阵脚,再徐图之!
一念至此,即下令道:“士卒上城,紧守不出!火速使人召各路兵马入援!”语毕,直视张深,语气强硬道“你马上去签军营中坐镇,再生事端,你就拿话来说!”
张深一个激灵,此刻他才弄清自己的位置,一俯首,抱拳道:“得令!”说完,匆匆出节堂而去。
所有人都走后,韩常缓缓坐回,脸上神情逐渐晦暗。不好,这大规模的仗一场没打,我就先机尽失!活女在同州被锁死,习不肯定也遭受了猛攻,现在徐虎儿亲率兵马,突然出现在府城之外,已经将我的部署完全打乱,实在太被动了!
现在,其他州县我是顾不上了,只能凭借手中雄厚的兵力在延安府跟西军周旋。算上张俊北上的部队,我手里可用的人马也有八万多,守住城池没有问题,如果再打胜一两场,那局面会好很多。就算不能打胜,凭着延安的城防体系,和充足的物资储备,坚持他一年没有问题。我就不信,这么长的时间,朝廷会没有反应?
八月十一,徐家两头猛虎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延安大震!
韩常紧闭城门,企图坚守,徐卫侦察到敌情以后,也暂时没有动作。延安对于陕西的重要性不用多说,因此其城防历来都十分完善。延安和其他不同,他有东西两城,隔水相望。
延安的东城叫肤施城,因为延安从前设有肤施县,即使现在,延安府治所在,也还叫肤施县。他的西城,也就是现在正式的府城。两城互相呼应,且规模庞大,在陕西仅次于长安,这种大城,没有十几万人马你想都别想。当年粘罕从张深手里夺下东城,尚且用了二十几万兵力,更遑论现在?
不过,徐卫也不急于攻城,他必须先扫除延安的外围。他把大军屯在冯店镇,韩常势必要召回部队来援,先把这些兵力给他歼灭掉,延安城破就是早晚的事。当然,姚平仲和吴璘一定得争气,千万别放金军进关中,也不能放同州之敌出来。
八月十二,从府城出去的传令兵没有遭到西军游骑的截杀,顺利赶到南部的甘泉临真等地,传达经略司命令,召各部火速回援。
那张俊引着六万余步骑,正步步逼近泾原军所在的敷政,准备跟他从前的同袍弟兄大干一场。哪知突然来这么一道命令!
延安府告急,容不得他多想!延安如果丢了,他鄜州就只有等死的份!遂毫不犹豫,掉过头来火速北上!
那一头,王禀和徐成正纠结于战与不战,可面前的敌人竟然全部北撤!两人一合计,没说的,宣抚相公打上去了!两人更不迟疑,尽起主力追在后头,一面命令保安守军,随时候命,一旦军令下来,马上把重型装备给我送到延安!
战前,韩常就预料到延安府必有恶战!所以,他在延安南部设下层层防线,企图依靠地利和坚城最大限度地消耗西军,把徐卫拖入久战不决的局面,同时,也“迫使”金廷再次大规模地支援他。因为在他的构想里,仅靠陕西金军,和从河中府过来的不到两万的援兵,不可能击败徐卫的虎狼之师。身在陕西的韩常十分清楚宋金两军实力的此消彼长,现在的西军已经从鄜州惨败的阵痛中挺来了,而且更加顽强,更加剽悍,更加团结!
但是,这一切,都被徐卫的心腹,吴玠吴晋卿,“东走壶口”的策略所破坏!
南部的防线丧失了价值,数万部队放弃了自己的防区,火急火燎地往北撵。一时间,整个延安南部一片混乱,各条道路上都是匆忙行进的金军!
八月十四上午,第一支援兵赶到府城。可却在南郊遭到西军伏击,三千多人最后逃入城中的不到一千。下午,大股金军陆续赶到,又遭到西军顽强阻击,好不容易冲开封锁,进抵城下。韩常和张深亲自出城,命令各部环成扎寨,准备迎敌。
可惜得很,陕北地形复杂,不利于骑兵施展,徐卫集结的各司马军一万七千骑,绝大多数留在了关中平原上,以备有变。如若不然,趁敌立营未稳,遣大规模骑兵军团突袭……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还不断有金军开到府城。其兵势之盛,让徐卫、徐洪、吴玠等人也感到吃惊,撤回了在府城南面的部队。而韩常张深等人,却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看到诸部几乎都赶到了,虽然在西军伏击、阻击、追击之下,折了六七千人,但先前的震惊和恐惧一扫而光,遂谋划着与西军血战一场。
可当他们刚想到这一点时,一直追杀在张俊后头的泾原军也抵达了延安府南郊,离城二十里扎营,与徐卫徐洪所部相呼应。
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十五,月圆之夜,延安府城东面的西军冯店镇大营里篝火堆堆,熊熊燃烧。粗犷剽悍的关西汉子们幕天席地,高唱秦腔,雄壮的歌声回荡在军营,与其说是庆祝佳节,莫如说是渴望胜利。
十余里外,金军营寨里显然冷清很多。抱枪挎刀的士卒听着乡音,不由得百感交集,说起来,咱也是地道的关西(潼关以西)汉子,怎地浑浑噩噩作了金军?眼下,西军诸位帅守扔大兵而来,血战不可避免,但,咱这到底是为什么打仗?
大帐之内,灯火通明,徐卫设宴款待诸路将帅,共庆中秋。圆饼肯定是有的,酥梨肯定是有的,但最重要的酒,却不见踪影。大战在即,这玩意可容易坏事。
“来,正臣,你如期而至,且掩杀在后,斩获颇多,本帅敬你一杯,徐成也一起。”徐卫端起茶碗,高声笑道。
“该敬该敬,光是甘泉一役,泾原军就杀敌数千,一路尾随金军北上,又斩千余,我们两司合兵,还没这战绩呢。”吴玠大声吆喝着。
王禀捧起茶碗,对着徐卫高举,朗声道:“多谢宣抚相公。”说罢,喝了一口,徐成也是一样。
徐卫放下碗,笑问道:“怎么,正臣兴致好像不高?”
王禀浅笑一声,没有多余的话。徐卫看在眼里,也不追问,捡起一个圆饼掰开,谓众将道:“这是陕北父老送到军中的,拳拳之情,诸位吃到肚里,可别变泡屎拉出去了事。”
一众文武都大笑,张宪道:“吃了这口饼,自当戮力作战,光复故土!还百姓一个清平世道!”
“说得好!”众将高声附和。
“宗本,你这两年学得滑了啊,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跟咱这些粗人就是不一样,大家说对不对?”
“对!张总管,给咱弟兄念段千字文,教化教化?”
张宪哭笑不得,斥道:“滚!我这都当爹的人了,还念千字文?”
众人说说笑笑,气氛热烈,只不过,没有酒,这宴便是素宴,兴致再高,终究没有美酒助兴,吃喝一阵,又议了军务,便都散了,好生睡一觉,准备大战!
因王禀徐成两个并不与秦凤军两兴军一处,徐卫特意留下他二人,面授机宜,谈完之后,便让他们回营。送走他俩,徐卫正想出帐,冷不防王禀又折了回来。
“还有事?”徐卫疑惑道。
王禀粗重地呼出一口气,好似谁招惹了他一般,一脸的不快。徐卫先前敬他茶就察觉到了异样,此时见他如此模样,更加肯定,遂抽身回走:“来来来,有事但说!你我相识多年,在公在私,都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王禀跟上前去,落坐之后,坦承道:“相公,自当年我尊先太尉之命,归划相公节制以后,无论公私,自认得体。受相公抬举,执掌泾原帅印,禀也是感恩在心的。”
“说这些作甚?你王禀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么?说点能吃的。”徐卫挥手道。
王禀长叹一声,摇头道:“老实说,这泾原帅不好当。徐少保虽然去了,但他两个儿子还在,卑职也知道泾原的情况,所以平时也很注意与两位小帅保持良好关系。只是……”
“我说正臣,你素来是个直肠子,怎么现在吞吞吐吐?有事你就直说,还怕我护短么?”徐卫皱眉道。
别说,王禀担心的还正是这个。思之再三,他终于道:“前些时日在甘泉,与敌接战,本来打得胶着,恰逢金军援兵赶到,猛攻我侧翼。当时,我就决定稍却,避敌锋芒。可徐副帅违抗节制,擅作主张,命令部队反扑。相公你是知道的,行伍讲阶级,令行禁止含糊不得。徐副帅这么搞,置我于何地?我以后还怎么作这泾原帅?”
语至此处,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个人脸面事小,关键是大战在即,泾原军若作不到军令畅通,谈何破敌?万一激战之时,又有人违抗节制,那可就坏了大事!有此一节,所以卑职不得不说!还请宣抚相公体谅!”
徐卫越听脸色越难看,等他说完之后,一举手:“行了!徐成在哪?”
王禀回答道:“想是在帐外未走。”
徐卫一阵沉默之后,正色道:“正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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