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在相隔七八步时停下,这指挥使操着枪,打量着对方,大声道:“我乃江西宣抚大使麾下军官,要见你们的长官!”
对面十来骑都不应声,只看到互相议论着什么,片刻之后,才有人喊道:“折宣抚不在江西,却带着兵马来行朝作甚?莫非要造反么?”
“放你娘的屁!我们宣抚相公是奉诏勤王!你等休要再装!快叫你们长官出来!迟个一时半儿,折宣抚就把你们当叛军处理!”一个小小的指挥使,敢说这话。
那伙马军也不知是被这句震住了还是怎地,竟都调转马头回去。这指挥使一见,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便驻原马地等着。不一阵,只见对方部队停下,竟开始布阵。有数十骑霍奔离了大队,迎上前来。
众骑拱卫之中,一战将喊话道:“折宣抚坐镇地方,不得诏命引军至行在,便是欲行不轨!”
那指挥使根本不搭理对方的话,自顾言道:“我奉宣抚相公钧旨,前来知会你等!我军奉诏勤王,师出有名,你等撤阵听命,那便好说!如若不然……”
“两军对阵,从来没有听说靠口舌能分出输赢的!”对方抛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指挥使一听,没再废话,调转马头就走。回去报告宣抚相公,折彦质闻言大怒!又听对方只有数千兵马,当即就下令,大军压上去!
那头,殿前司四千余人马从临平镇出来,正有模有样的列阵,准备迎敌。忽听步伐整齐,器甲碰撞的声音传来,官兵们抬头看去,只见折家人马如潮而来!真个漫山遍野,声势骇人!尤其军中一杆大旗,上书“奉诏勤王”!
殿前司的部队得有多少年没打过仗了?一看到这架势,士卒们心里先就怕了几分。再一想,这可是折郡王军,这几年光跟金军厮杀了,咱……
折家军以及淮西李显忠部,也开始布阵,准备拼杀。折彦质立于中军,遥望前方军队,冷笑道:“这种队伍,看城门还行。”
旁边折彦文也笑道:“可惜老六没来,如若不然,让他引八百骁骑,足以击溃。”他口中的老六,就是折彦野折六。
“八百?打这些撮鸟,五百骑足够了。”折彦适亦笑。
徐六在旁边听着,也不插话。只是心里盘算着,能不战而胜,那是最好不过。但,折仲古已经派了一回使者,以他的作派,估计也不可能再派一次。思之再三,他主动道:“折宣抚,我观对方阵容散漫,士无斗志,再加上兵力远逊于勤王军,当可不战而胜。要不,我再去劝劝?”
“徐参政想必已经被挂上名了,你就不怕?”折彦质问道。
第六百六十六章 人心向背
徐六觉得他这话有轻视之意,笑了笑,催动战马奔离大阵,直朝对方过去。他到底是参知政事,折彦质一见,吩咐道:“派人跟着他,他要有个闪失,徐九那里我见了面也不好说话。”
折彦文回头喝了一声,便有数十骑尾随而去。徐六奔至场中,殿前司驻军也派了人出来。那人刚奔出不多远,看到徐良,仔细辨认之后,居然掉头就回。一直奔入阵中,大声禀报道:“都指挥,来人是徐参政!”
“你没认错?”军中主将是一名殿前司捧日军都指挥使,听到这话,吃了一惊。
“绝不会认错,他分管军务,曾经检阅过殿前司部队,卑职识得他!”那军官肯定道。
徐良已经被罢免“参知政事”差遣,朝廷明令岭南安置,他怎么出现在这里?又怎会跟折彦质搅在一起?
以这捧日军都指挥使的身份地位,自然无法参与机要。不过,这一个月以来,行在谣言四起。百姓们都在议论,说是太上皇复辟。徐参政是官家倚重的大臣,他领着兵马来到此地,又竖起“奉诏勤王”的大旗,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这些事情,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都指挥使能够想得通,管得着的。徐良既来,必有话说,也罢,且听听他有何说法。想到此处,这都指挥使再次打马出阵,迎向徐良。
双方仅隔着几步距离停下,折家的士兵想把徐六围在中间保护,却被徐良制止,立于众人之前,朗声道:“你等认得我么?”
那都指挥使点点头。
“那就好,废话我不多说。朝中逆臣胁迫太上皇,发动政变。我奉天子诏命,征得江西宣抚司,两淮安抚司部队前来勤王。你等若能明大义,当调转矛头,共襄义举。否则,立即撤去。”徐六肃色道。
一席话,说得对方满头水雾。逆臣胁迫太上皇?这怎么回事?
“我等殿前司部队,负有拱卫行在之重任,责无旁贷。”那都指挥使说道。
徐六闻言,自身旁取出写有赵谌御笔亲诏的黄袍,一抖开,示于众人道:“这是当日在葛岭,官家危急之时,御笔亲书的勤王诏。信与不信,在你们,但我提醒一句,你们自忖是折宣抚的对手么?”
这句却是大实话,莫说兵力悬殊,殿前司的部队一直跟着皇帝跑,多少年了没打过仗,跟百战余生折家军相比,何异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都指挥使有些犹豫,打吧,必败无疑,不打,又违背了节制,这却如何是好?
徐六见他动摇,步步进逼道:“今折宣抚率两司八万精兵而来,士卒何罪之有,白白送死?”江中见赵点时,他说带了五万兵来,现在又称八万,可见自古以来行军作战,对外宣称的兵力十有八九都是虚的。
“兹事体大,请容商议。”那都指挥使终于松口道。
徐良将黄袍一收:“可以,但我有耐性,折宣抚未必有,好自为之吧。”语毕,不再多说,引卫兵回阵。
这头,捧日军都指挥使也打马回阵,迅速召集军官商议对策。他将徐六的话原封不动传达给军官们,而后道:“徐良手持黄袍一领,上面写有‘听良号令,如朕亲临’的字样,自称是官家御笔亲书,如之奈何?”
一众军官皆沉默不语,这些人大多都是粗鄙军汉出身,一些人连字都不认识,哪里懂得什么朝政大事?只知道双方兵力实力都悬殊,打起来只有一个结果。
“徐良之言,且不论真假,但今天这场仗,九死一生!”有人道。
“都指挥,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此时,一名副统领军官压低声音道。
几人都将目光转向他,都指挥使问道:“却有何妨?”
“我妻弟在内殿直供职,本月十一,他随圣驾往葛岭,给道君作法事。据他说,十三日那天,王殿帅带着兵马……”
“噤声!”都指挥使听到这儿,再不敢让他说下去。
“你说这作甚,又不是不知道。”同僚们责怪道。
那副统领一怔,小声道:“怎么?都知道?”
“这事还有人不知道么?”同僚反问道。这事在杭州城里早就已经传开了,只不过民间传说素来有添枝加叶的习惯。现在杭州里出现多个版本,有说王宗濋拿着刀架着天子押回城,还有人说乱军逼迫圣上之时,道君曾经显灵;最扯的,莫过于还有人说徐良忠义无双,挺身护驾,被乱军斩杀。
那副统领左右一张望,极力压低嗓门:“当时上山的人都被带回城,独独少了这个。我妻弟说,他有些手段,趁乱脱身,另有所图。莫非就是指这事?”
都指挥使扯着下巴上的胡须,照这么说来,徐良手持的黄袍御诏,真假还就说不准了。为难道:“依你们看,这事如何处置?”
“这里头的水有多深,我等也摸不清。反正打,几败无疑!现在殿前司在杭州的部队不满万,后头的事天才晓得会怎么样。”那副统领道。
“但不打又能怎地?还真去听折宣抚号令?万一……”有人担忧道。
“反水做不得,但既然明知不敌,何苦白白送死?不如撤回城去,对上只说折宣抚人多势众,我等抵挡不住,如何?”有人道。
那都指挥使还拿不定主意,忽听对方阵中号角齐鸣,高亢而急促!骇得他脸色一变,切齿道:“罢了,传令,撤!”
军令一下,正合士卒们心意,也不消军官指挥,纷纷掉头往杭州城方向跑。几千人马,眨眼之间跑了个干干净净。
那一头刚失去耐性的折彦质一见,不禁扭头对徐良道:“徐参政几句话,就说得数千人马偃旗息鼓,佩服。”
徐六轻笑道:“这都是折宣抚威名所至,与徐某何干?他们是自知不敌,与其白白送死,还不如遁去。”
折彦质亦笑,也不多言,吸了口气,朗声道:“传我将令,向杭州城进发!”
第六百六十七章 威逼利诱
不徐良和折彦质引勤王之师兵临杭州城下时,朝中已经僵持了快二十天。赵桓动用了除武力以外的所有手段,企图让儿子承认事实,但赵谌态度坚决。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统统不理,就是不承认复辟。
其实,如果说赵桓能稳住局势,他承不承认并不打紧。关键在于,那些“举朝求去,如出一口”的大臣都等着赵谌的出来发声。赵桓也深明这一点,见儿子不妥协,遂转向大臣,威逼利诱,花样百出,成果倒也有。少部分人回到衙门理事,但这并不等于他们认同了太上皇复辟的合法性。剩下的,都心急如焚地等在家里,因为你也出不去城。
前些日子,一个消息在官员之间流传。说是太上皇派兵围山时,将官家和重臣们都押回城来,唯独少了参知政事徐良。至于他到哪里去了,没有人知道,但朝臣们相信,徐参政一定是去搬救兵了。所以,他们期盼着徐六能尽快回来,结束这场闹剧。
终于,在冬月初六,让他们等到了。
在驻扎临平镇的殿前司兵马逃入杭州城时,消息就传开了。满城躁动!百姓们担心一旦打起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但现在逃也来不及了,只能祈求祖宗保佑。而那些“居家待罪”的官员则兴奋不已!他们知道,这定是徐良搬来了勤王之师!尽管,勤王军还没有进城,但官员们开始私下串联,谋划着迎官家复位。
新任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黄潜善在宫门前下了轿,行色匆匆,神情焦急,一张脸上就写着两个字,晦气。
消息最先报给他,言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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