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会亲口说,不如我来复辟。
果然,赵桓这些大臣顶得不知该如何开口。若是从前,他在朝中还有些追随者,不好说的话可以有人代劳,可现在,除了身旁的沈择以外,根本没人可以替他发声。而沈择,又被御史中丞一句话训得有口难言。
一时间,永华宫里的场景令人唏嘘。里头,皇帝赵谌尸骨未寒,孤儿寡母呼天抢地,悲痛欲绝,外头已经开始就皇位继承问题开始了争执。
赵桓沉默了,其实按说皇帝去世,他由太上皇再出山复位,也确实是一个选择。但问题是,得有人支持,最少,得有人替你把这话说出来。而他现在的窘境是,连个传声筒都没有,他本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亲口说的。
场面僵持住了,大臣们虽然跪着,但强硬的立场明显,赵桓虽然坐着,却显然处在劣势。太上皇想起隔壁的儿子,又看看眼前的处境,一时不禁有些灰心,长叹一声,直想说一句由你们去吧,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此事,待召集朝中文武百官,再从长计议吧。”
他这么说,虽然冠冕,但自古以来这皇位继承问题,从来都不可能到朝廷百官议论的地步。只能是少数重臣和皇室商量。因此赵鼎反对道:“此事如何能放之朝议?”
太上皇听了这话,有些光火,怒声威胁道:“那依卿之见,你们几个就决定了吧!”
这句倒着实把大臣们震住了,从徐良赵鼎到参知政事,中丞府尹,枢府长官,统统伏地请罪道:“臣不敢!”
当夜,几名大臣一直在永华宫守着,太上皇赵桓因为悲伤过度,被送回德寿宫。徐良等商议,照此情形,朝议无法避免,但在京升朝官百十来位,人一多,嘴就杂,而且尽管宰相是政府首脑,你也不可能作到一手遮天。
太上皇的旧臣虽然被清洗,但朝中仍旧不乏主和之人,而偏偏现在女真人又主动地求和,倘若他们认为迎还太上皇复位对议和有利,这怎么整?徐良等人在煎熬着等到了天明,这一夜实在不好过……
天刚亮,从德寿宫传来话,太上皇诏命,让宰相召集文武百官,到德寿宫议事。
“怎么办?照此下去,事情就麻烦了,两位相公倒是拿个主意啊!”朱倬冷得直打哆嗦。
赵鼎一时束手,摇头道:“没奈何,只能朝议了。相信,朝臣们大多都不会偏向德寿宫。”
“话是这么说,但这事哪经得起折腾?万一有个闪失,万事皆休!”李若冰也察觉到事情的紧迫性。
“要不然,我们召集大臣,直接拥立嘉王即位!”御史中丞道。
赵鼎连连摆手:“不成不成,若是太子,此议尚可。然兄终弟及,就绕不过太上皇。”
“罢了,朝议吧,只要我们宰执大臣不松口,此事太上皇就难以如愿。”徐良坚定道。
当下,自召集百官往德寿宫。朝臣们听说往德寿宫议事,尽皆愕然,但转念一想,不少人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遂紧急赶往。没用多久,朝臣们大多抵达,内侍搀扶了太上皇赵桓出来,宣布皇帝驾崩。噩耗传来,百官痛哭!
赵谌在位时间虽然不长,但其确实有所作为,尽管发生过一些不快的事,但他的功劳还是主要的。百官哭悼他的英年早逝,同时也为“后事”而揪心,毕竟大行皇帝没有留下子嗣。
百官哭号,响彻德寿宫,赵桓本已止住,此时勾动伤心,也当众流泪。好不容易一百多人收住声,赵桓拭泪道:“今皇帝中道崩殂,国不可一日无君,众卿且忍悲痛,以国事为重。”
赵鼎再一次充当了急先锋,出列奏道:“臣以为,大行皇帝没有遗下子嗣,兄终弟及,当于嘉王,延安郡王中择贤而立!”
一语既出,大臣们窃窃私语,大多数人均认为,赵相此言合乎道统。大行皇帝没有子嗣,自然应该拥立他的兄弟即位,从嘉王和延安郡王之中挑选一位继承大统。
而太上皇也将他昨晚的意见再说了一次,国赖长君,嘉王和延安郡王年浅,恐不足当此重任。说罢,他盼望着有朝臣出来附和他的意见,果然,一人应声出列,奏道:“臣以为,嘉王和延安郡王年浅,若继承大统,恐四夷轻朝廷。古言,主少则国疑,国赖长君,臣建议,迎太上皇复位!”
听到这个话,徐良等人的神情都变得极不自然,这正是他们最担心的。
徐六将心一横,出列道:“臣以为,不可。太上皇患风疾多年,行走且不便,如何忍心再由上皇操劳国事?当立嘉王延安郡王之一。”
徐六在朝中是标志性人物,又尤其是引军勤王以后,朝野声望水涨船高。再加上他是故清河郡王徐绍的儿子,自然受到原来主战派大臣们的拥戴。他和赵鼎先后表态,已经向朝中的支持者传达了明确的信息。
“臣附议!”“臣附议!”三省官纷纷出列,旗帜鲜明地表达支持的态度。
“臣附议!”“臣附议!”随后,枢密院从“同知枢密院事”以下,一个不漏地出列赞同。再后,三衙,诸寺监,御营司,各司各衙的大臣们全都表明了态度。
赵桓看在眼里,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仍旧不免吃惊。他竟然在朝中失势至此!根本不用数也知道,占绝大多数的朝臣都支持徐良赵鼎的意见!
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赵桓在位的后期,任用耿南仲等人,败朝朝纲,惹得天怒人怨。否则,徐绍等人发动的政变不会成功。及至前些年,太上皇在黄潜善王宗濋等人支持下,趁大行皇帝到葛岭迎道君遗体时再次发动政变,复辟夺位,使得他人心尽丧。
现在朝中百官,大多都是当初他复辟之时,坚决反对者。如果他再次复位,这些人难免有担忧。虽说推举继承人是国家公事,但私心,也再所难免。
眼见此情形,赵桓心知复辟无望,而且他也没有本钱跟朝臣们对着干,好一阵沉默之后,他无力道:“既然卿等都持此议,那嘉王和延安郡王,当立哪一位?”这句话,等于表明了他放弃角逐皇位。
这个议题一抛出来,朝臣的意见可就没有那么统一了。
嘉王赵谨,是慎德妃所生,年十八岁;延安郡王赵训,是由国夫人所生,年十五岁。他们都不是朱太后的嫡出,所发嫡庶之分不适用这两位亲王。嫡庶一旦不适用了,长幼之分也就不适用。
十八岁的赵谨年长,出生之时,国家已在祸乱之中。但这位亲王的表现,只能用乏善可陈来形容,他既没有什么出众的才华,也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品行,反正就是规规矩矩,没有任何冒尖的地方。另外一位延安郡王赵训,年纪只有十五岁,这个人呢有一个优点,他性格很开朗,喜欢读书,学问嘛,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你不能指望他学富五车吧?但赵训有一个缺点,就是轻桃。除了喜欢读书以外,也喜欢丹青书法,颇似他的祖父道君赵佶。
徐良等人商量过,嘉王年纪大些,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缺点,应当拥立嘉王。但仍有相当部分大臣认为,延安郡王赵训聪慧,很有潜力,只要加以培养,将来会成长为一位好皇帝。
这个情况,太上皇赵桓似乎预料到过。在他看来,比较倾向于次子赵谨,一来年岁大些,二来性格上跟他有些相似,三子赵训颇有祖父道君之风,为他所不喜。
有了这个态度,见群臣争执不下,他道:“嘉王年长,当立嘉王为帝。”
他如果说要自己复辟称制,说的话肯定不能作数,但这时候就完全不一样了,几乎拥有一锤定音的效果。满朝大臣见太上皇明确表态支持嘉王,再加上徐良赵鼎等宰执也持此议,遂不再坚持。当下议定,拥立嘉王赵谨为新君。
太上皇赵桓遂命内侍沈择去请嘉王到德寿宫,众臣就等着向新君朝贺。继承问题尘埃落定,赵鼎徐良等人都松了口气。两位宰相对视一眼,颇感欣慰。原以为这事少不得要大费周章,甚至有可能出现“武力胁迫”这之类,但想到,却是有惊无险。大行皇帝英年早逝,可谓不幸,但能顺利拥立新君,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第七百二十四章 西部王
当一大群内侍簇拥着一个少年人进入德寿宫时,就证明了一件事情。皇帝,不总是有“天日之姿,龙凤之表”,他也很可能长得如同大街上一块板砖扔过去都能砸倒七八个那种。现在的嘉王,立刻就要变成皇帝的赵谨,就属于这种类型。
在现场那些身长七尺的武臣相比,他算是矮的,但跟他有风疾一直坐着的老爹相比,他算高的。模样不能说丑,也不算俊,反正一眼看过很难给人留下印象,若非要说这位亲王身上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那就是他的神情显得很忐忑。有可能因为他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了。
在满朝文武注视之下,嘉王走到中央,对太上皇一礼,然后两支手就一直藏在袖子里,非常不安。赵桓心情可谓五味杂陈,但没有办法,木已成舟,现在,他这个次子即将成为大宋新一任的皇帝!
“大行皇帝不幸殡天,经百官朝议,拥立嘉王谨继承大统!取黄袍来!”赵桓这句话还算说得响亮。
记得赵谌要黄袍加身时,他抵从不死,甚至满堂乱跑,打死不肯披上黄袍,最后还是由道君赵佶亲手给他穿上。但嘉王却不同,他尽管很紧张,但当父亲持黄袍在手,召唤他过去时,他犹豫了片刻,然后缓步而前,不时张望四周的大臣,眼神中透着一股茫然。
赵桓等他来到面前,强撑着站起身来,将那件代表至高无上的黄袍披在他的身上,低声道:“大宋两百年的基业,就交到你手里了。”
“儿,儿怕……”赵谨似乎想说什么。
“不要说话,接受百官朝贺。”赵桓说罢,坐了回去。赵谨仍是处于一种慌张的状态,直到父亲示意他转身,他才吞了唾沫,甚至还飞快地舔了舔嘴唇,这才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徐良正好掐在他转过身来的那一刻,带头跪拜下去,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宰相一带头,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文武百官齐刷刷一片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