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转身,相信你,因为知道自己喜欢你。
喜欢是个无理由的词,哪一天淡泊了死心了他回到西怀了,大抵还会双手作揖浅浅躬身却又疏离地说一句:“多谢阮姑娘相助。”这才是世上最残忍的事。
还好,她不是个太坚持的人。
步伐沉沉,和阴暗的天色一样抑郁,她不知,离去的片刻,书房有人轻抬眼眸,无奈地叹气。
秦拂玉听得叹气停下手,看他笔下的小人栩栩如生,那是他欠她的,心中便也有些许无奈:“我先走了,这几日太反常长漪会怀疑。”
季微明点头,不语。
没走两步,遇见猪头似的陆寻风,靠着墙角摇着折扇,猪八戒装酷,让人想吐。
秦拂玉连余光都不曾瞥到他,直径向前,却被扇子挡了回来。
“秦拂玉,咱俩好歹共事一场,你没必要见着我就黑着脸走吧?”言语中多有挑逗,原本秦拂玉就不待见,如今那张鬼脸更是让她不想回头。
“让开!”冷言冷语,神情厌恶。
“这么讨厌我,也得给我个理由先?”
秦拂玉转过头,看他那张被阮棠绫打成猪头的脸,恨不得再补上一拳,却又不能这么做,冷笑道:“我有洁癖!”言下之意那脸太脏了。
陆寻风瞧她那副样子就知道秦拂玉冷美人之名非假,立刻也正经了起来:“昨晚是谁带打晕我,又是谁带我回来的?”
秦拂玉淡淡嗤鼻:“被阮棠绫打成这个鬼样,还好意思说跟我共事?还不如长漪呢。”转身就走,又加了一句:“我要是不早些发现,你早就死在就在酒肆里了。不过死在酒肆里,也比死在歌坊里好,是吧?”
秦拂玉一走,陆寻风又撑开了他的扇子,他总觉得这几日季微明对秦拂玉的态度有些与众不同,但更不同的,是阮棠绫。哭,为什么会哭?流连花丛中的陆寻风其他不知晓,独独知晓,让女人伤心落泪的,无非情之一字。
……
阮棠绫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于是她一声不吭回了趟家,彼时阮肃正躺在睡椅上哼着小曲啃着面饼,一点儿都不知道此刻他女儿难过到想要跳崖的心情。
其实不过是,据说跳崖不是拾到武林秘籍或者千年宝藏,那就能遇到绝色美男千古佳人,怎么着遇上一个更出挑的男子,都比吊死在季微明这一棵树上要好。
如此一想,便觉得天更蓝了云更白了水更清了,一切都是骗人的,因为要下雨了。
阮肃准备收椅子进屋了,看见沉着脸色跟木偶人似的一步一步讷讷进门的阮棠绫,擦了擦眼,觉得自家那个活泼乐观的女儿可能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下子都深沉系了,便上前,弯下头抬起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阮棠绫鼓着腮帮子不语,阮肃就急了。
“老爹告诉你,谁欺负你了,咱就欺负回去!谁让你不爽了,咱就让他更加不爽!这么沉着脸啥意思?不要把你最负面的情绪给你最亲近的人,打回去是最能让自己开心的办法!”
阮大壮还在收衣服呢,顿时回头附合:“老大你知道为啥棠绫一直嫁不出不?人姑娘都是文文静静温温柔柔的,以前隔壁老丁家向来提亲,站在门口一听你这番话,直接下的屁滚尿流逃回去了!”
阮肃直起背:“是吗?”那不过是因为他阮肃的女儿他们高攀不起罢了!
阮棠绫这下子更委屈了,咧了咧嘴想哭,又突然吸了吸鼻子,阮肃以为她想明白了,却不料她揉了揉肚子道:“饿了……”
天际的黑云如浪花一层一层叠了上来,原本是中午,一时间恍若黑夜,巷外的行人回家了,隔壁家开始关门了。
山雨欲来,不平静。
阮肃看了看天,将阮棠绫拽进了屋里:“等着,老爹给你去下面。”
……
西怀郡王世子府里,季微明眼看是一场瓢泼大雨,左等右等阮棠绫不来,微微叹了口气,又执起笔。
季东说,阮棠绫回家了,于是便放下心来,听被风吹得“吱呀”想的门窗,还有掀起桌上洁白的宣纸的半边角落。
深秋初冬,竟会有这般大的雨,似洪涛滚滚字天际到地面,将一整个秋的积雨全部抛下。
……
“面来咯!”阮肃端着热气腾腾的面放到阮棠绫面前,也不关她现在是开心还是难过,拿着勺子筷子滔滔不绝:“这是我新做出来的,你尝尝,咸淡怎么样?”
外面凄冷的雨飘摇,屋内满满的都是阮肃的父爱,阮棠绫不拂他好意,心里也知,阮肃多了解她,从那天走前那个无奈的眼神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做得最大的错事就是将阮棠绫弄进了季府,心里多少有点愧疚。
季微明那样的人,处处将自己打点的很好,着实不需要他花费心思,若非自己好管闲事,何必搭上女儿。何况他那样天纵绝艳,而阮棠绫,这些年身边都是什么歪瓜裂枣,不动心都难。
如今她这般失魂落魄回家找他,定是季微明那小子做了什么事,阮肃一想便知,只是不愿说破。
别人看来阮棠绫迷糊浑噩,唯有他知,自家女儿聪明伶俐,只是将自己包裹在一件不起眼的外衣里,以此寻求自己的宁静。
她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也不愿知道太多,一旦知道的多了,世界就不再单纯。
若说错,不过是错在,她遇上了季微明。
阮棠绫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才吃一口,就被冲上来的热气给呛住了,顿时附在一边猛咳起来,阮肃拍着她的背叹气:“你看你,又没人跟你抢,这么急吼吼的干嘛?”
阮棠绫本就委屈,哑着喉咙道:“我倒是想有人跟我抢,可是谁乐意啊,早就被我吓跑了,也就只有老爹你了。”
“既然没有愿意和你抢,你又何必觉得别人想要跟你抢呢?”
阮棠绫一蹙眉,阮肃说得不是面,而是人。
秦拂玉么?是她误以为秦拂玉要和她抢么?可那是季微明亲口说的,她如何不信?
“抢不过呢?”阮棠绫顺了气,长长地叹了一口,“老爹你看你的面,又白又软入口有韧性,这要是端到外面,一定会有人闻香而来,方圆百里,还有谁比得上你的手艺?换做是人,也一样,比不过,拿什么抢?”
当才、貌、身份、后盾都集中在一个女子身上时,阮棠绫她觉得自己又如何去比。
阮肃摇了摇头,道:“远的不说,就说进的,你老爹我这手艺纵然举世无双,可老丁家儿子却觉得只有他娘做得最好吃?你说为啥?这色泽味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做面的人在你心中有几斤几两。”
若是喜欢,便是全天下最难吃的,那也是人间美味。
阮棠绫托着头,知道老爹在做比喻,便愈发心酸:“对呀,重要的是,在心里有几斤几两,若只是给捡来随处放置的,就是国宝又如何?”
阮肃顿时沉下了脸色,猜到季府里发生了什么。
他后悔把阮棠绫送进去,尤其是当他知道秦拂玉是季微明布置的人时。
叹了口气,拿起筷子,连面都不觉香:“棠绫,若是不喜欢,爹带你走,走去哪里都行,换个地方照样是条好汉!我女儿长得漂亮人又聪明,老爹真后悔没早些年把你嫁出去,如今那个要找的人老爹也找着了,她很好,活得比我们还好,过段时间能自己回黑沙漠,老爹放心了。老爹养了二十多年的白菜不能让猪给拱了,季微明他自己担待得了,不缺你我。你说,要走,咱就走!风风火火头也不回地走,你说咋样!”
阮棠绫心头一酸,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这世上最亲最懂你的,莫非爹娘,阮肃从小即当爹又当娘地把她拉扯大,平日里没个正经的,可永远都是最支持她的人。
还有老爹在,有什么过不了?
阮大壮突然推门而入,听到了阮肃说得话,脸色平静无起伏,放下手中的柴火:“老大咱要走么?啥时候?我去鼓捣鼓捣些有用的,给棠绫买些好玩的好看的,出了京城就没这些个玩意了。”说罢嘿嘿一笑:“有多少买多少,我有的是力气,背上一路也无妨。”
那模样憨憨的,一点儿看不出这壮实的身体能够飞檐走壁。
阮棠绫破涕为笑,她还有这个一如兄长般,每每整蛊她,却又是最关心她的人。
如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看她眼泪止住,阮肃便摇了摇头,开始吃面。
阮棠绫的心情平复下来了,便问道:“老爹你说你要找的那个人,已经找到了?”她是知道的,阮肃来京城为的不只是季微明,还有一个他说非常重要的,那是他曾欠下的命。
阮肃点了点头,却又始终没说是谁。
“既然找到了,你不把他带去黑沙漠吗?”
阮肃笑了笑:“丫头啊,人家比我们过得好,锦衣玉食,自己谋算,我看着她应是很快也能回黑沙漠了,老爹当年欠下的情,看她现在好好的也就放心了。老爹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啊!”
阮棠绫嘟起了嘴,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她倒是不常生事端,可在阮肃心里,哪怕只是小磕小碰,那也是自己家的宝贝。
送过去给季微明糟蹋,简直是暴殄天物!
“你呀!”他道,“回去好好想想,老爹的心愿完成了半个,虽不能看着她回到黑沙漠,可到底也知道她能回去,至于季微明,我开始便没想到他如此老谋深算,若知他布了这枚棋子,当初也不会让你给他套过去。丫头啊,想走的时候叫上老爹,天大的事,老爹担着,懂了吧?”
似乎是得到了承诺,即便全天下男人没一个可信的,可老爹却能让她百分百相信。心中有感动,便觉得,被季微明欺骗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至少有人能陪着她,虽不是永久,可会在最需要的时候,而他,二十多年在京城,哪怕荣华富贵,却连父母都见不着,也是个可怜人吧。
最平衡莫过于,我有身后温暖的依靠,而你,什么都没有。
思及此处心情愉悦,落筷飞速,什么珍馐美馔,与这碗面比起来,都是浮云一场空。
吃完,心满意足地打着幸福的饱嗝,雨势虽大也不觉冷,撑过伞打了声招呼,朝着阮肃挥了挥手:“老爹,我先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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