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很凉,吹在脸上很容易让人清醒。曾如初在路口招了一辆出租车,直接说去A市。出租车司机一听要去市里,来回得五六个小时呢,就有点儿犹豫了。
“师傅,我有急事。”
五十多岁的老司机看曾如初确实相当急的样子,就试探的要价:“去市里,得五百。”
“行,行。”此时的曾如初,好像只等他说一个数字,多少都能眼睛都不眨的答应,只要能最快的速度让他回到A市。
尽管曾如初告诉自己要镇定,但是连司机都看得出他的不正常。司机试着跟他说几句话,但是看他心神好像都不在这儿的样子,也就专心开车,知道曾如初着急。
一路上,曾如初双手紧握,姿势都没没换一下,黑沉的眸子一直注视着窗外。出租车在高速公路上跑得飞快。
凌晨两点过几分钟,曾如初到了A市。
司机因为没少管他要钱,有点愧疚,就问他要去哪儿,说直接送他去。
曾如初都不知道他应该去哪儿找袁宇。
“去**别墅。”曾如初说,然后给孟祥天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多次才被接起来,传来孟祥天沙哑困顿的声音:“谁呀?找死啊?”
“我,曾如初。”曾如初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说:“我一会儿就到A市了,你带我去见袁宇。”
孟祥天趴在被窝里反应了半天,寻思了半天,才猛地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他为难的说:“这大半夜的”
曾如初已经挂了电话。
“靠!”孟祥天对着电话的忙音大骂了一句,然后睁着干涩充血的眼睛,爬起来去翻电话簿。
曾如初大半夜的敲开了袁宇别墅的门。值夜的保安拿着手电筒出来:“谁呀?”
手电筒炽白的光晃到曾如初眼睛里,他伸手挡了一下。保安看清了他的脸,惊讶的说:“曾先生?”
曾如初把手拿下来,轻轻嗯了一声,问道:“袁宇在家吗?”
保安一边开门,一边说道:“没有啊,袁先生没在家。他都好久不在家住了。前两天白天取一次东西,又马上走了,那天好像是十三号”
曾如初感觉心里又一盏灯被打灭了。
“曾先生,您先进来吧。”保安打开门说道。
曾如初想笑一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有些虚弱的说:“不用了。”
转身,裤子兜里的电话响起,曾如初一惊,急切的翻了出来,听筒里却传来孟祥天的声音:“你现在在哪儿呢?”
“袁宇家。”曾如初喉咙沙哑。
“”孟祥天沉默了一下,说道:“你在那儿等着我吧,我去找你。”
曾如初没有进屋,就站在原地等。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时间对于他,好像没有变化。等孟祥天来的时候,他一动,才发现浑身都被冷风打透了,四肢僵硬得像是锈住了。
“别告诉我你一直站在这儿等?”孟祥天不可思议的看着上车的曾如初。
曾如初没有回答他,而是说:“带我去见袁宇。”
“不是告诉你他”
孟祥天还没说出那个字,就被曾如初粗暴的打断,他从来没见过曾如初这样凶狠的眼神。曾如初的每一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要见他,活见人死见尸,除非你让我看到,否则,我不信!”
“好”孟祥天的目光也变得深沉,他说:“遗体现在被严密看管起来了,因为这次事故似乎不那么简单,还需要调查我暂时带你见不到的,等会你你跟我去会场吧,袁宇的悼念会,我先带你去。”
孟祥天见他没有反对,就开车了。
孟祥天车开得不快。春天的早晨,凌晨三点多天已经开始蒙蒙亮,跟路旁没来得及关的路灯交叠在一起,还是给人暗沉沉的朦胧的感觉,很容易让人的心口堵着。
两人一路上无话,孟祥天脸绷得紧紧的,不时地从倒车镜偷看曾如初的表情。可是曾如初那张白得近乎病态的脸上,始终没有表情,就连漆黑的双眼里都阴沉的不想活人,一点儿活人应该有的光亮或者波澜都没有。孟祥天甚至觉得,坐在自己身边的,只是一个雕刻精致的木偶人。
车子驶进城南的街区的一个陌生的老旧巷子里,巷子很宽很长,都够两辆普通轿车并排通过。
孟祥天开着车进了巷子,路过的大门都紧锁着。然后曾如初缓缓看到巷子尽头,一个大门口飘扬的白色黑色的挂饰
心脏一点点沉下去,落到无边的黑暗尽头,曾如初眼前一阵发黑,车身已经停在离大门几米远的地方。
“还在布置,袁宇的遗体也不在里面。你就别下去了,在这儿跟他告别吧,伯父伯母都在里面,你,还是不要跟他们见面了”孟祥天的声音在曾如初耳边响起。
大门两旁的白布上,黑色字写着袁宇的名字,曾如初一眼就看到了,死死的盯着那两个字,好像要穿透它,看到别的什么。
孟祥天从车上拿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飘渺的烟雾挡住他深沉的眸光。
两人一直坐在车里,孟祥天看着曾如初的脸,看那张好像精致的木偶一样的脸上,也终于有了表情。
似悲似痛,仿佛时光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一下子,这个人就成了白发苍苍的老者,只留下一具不肯这么快老去的躯壳
直到这一刻,曾如初才信了。可是相信了,也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去消化这个事实。
曾经,曾如初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没什么再能伤害到他,也一直固执的推拒着任何人的接近,尤其是能带给他感情上波动的人。
哀莫大于心死,原来是这种感觉。
心,彻底空了,没有未来,也没有时间,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会疼,也是一种值得珍惜的感受。可是,曾如初直到现在,麻痹到连疼都不会了,才知道这个道理。
现在回想,他之前所谓的追求平静的生活,不要任何人打扰,固执的认为那样的选择才是对的。可是,现在,曾如初才体会到什么是平静。
平静,不是避开所有人,躲在一个地方,而是心彻底的死了
不敢接受袁宇,甚至不敢让自己的心有一点儿放松,自己在怕什么呢?怕袁宇以后会后悔?会变心?还是会比自己早死?
现在袁宇已经死了,死在他前头,到死的时候还爱着自己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不满足,不甘心呢
曾如初的泪腺像是失去了控制,眼泪顺着他哀痛麻木的脸颊连绵不绝的滚落。
这一刻,曾如初才知道,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被迫害,比欺辱,被压抑在牢里十几年,那时候曾如初以为自己再不能比那难捱了,原来真正的地狱,是自己深爱的人永远离开自己
袁宇,再也不会缠着他了,再也不会因为他不好好吃饭发脾气,再也不会可笑的乱吃飞醋,再也不会多好啊,他如愿了可是,为什么他这么难受,想跟袁宇一起死掉
曾如初一声不吭的流泪,却比很多哭得很大声的人眼泪流的还汹涌。
他右手握着心口的位置,听到身体里哭泣的小如初嘶喊道:阿宇,你怎么能丢下我,你怎么舍得让我一个人在这冰冷的人世间阿宇,你回来好不好,我以后不任性了,不欺负你了我,不能没有你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就在曾如初觉得整个世界都惨淡黑暗一片,人生更是除了绝望什么也没有的时候;他手里紧紧攥着的手机;突然响了。
亮起的屏幕上,是曾如初故意一直没有存姓名;却早已背熟的那串号码——袁宇的号码
曾如初震惊的盯着手机屏幕,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朵旁边,好像连呼吸都静止了。他听到话筒里传来虚弱的,但却是袁宇的声音。
“如初,先别挂我电话,你听我解释;只要两分钟就行”
“对不起啊;我这边出了点状况、没能回去;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你别生气啊等我过几天回去再跟你当年道歉,你千万先不要生我气啊那好吧,你不说话可能是有一点生气了”
袁宇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没有力气,又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一样飘渺。曾如初很怕这不是袁宇的声音,而是自己的幻觉,怕自己一出声,袁宇的声音就消失了曾如初张了张苍白的嘴唇,却怎么也不敢发出声音
“好吧,等我回去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只要别又不理我先这样,再见”
话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哪里还有袁宇的声音,只留下一片空茫,曾如初渐渐反应过来,他猛地扭头,震惊的盯着孟祥天,好像是想让他证明,方才的电话不是他的幻觉。
“怎么了?”孟祥天不解的问,被曾如初这样锐利的眼神盯着,他觉得挺冷的,但面上依然如常。他琢磨曾如初的表情,心想,刚才那通电话,不会好巧不巧的是袁宇打来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曾如初没敢问他,而是默默的转回去,拿着手机,把电话又拨了回去。
孟祥天这次探着头,看清了他屏幕上的电话号码,心里真是又悲又喜。心想袁宇你可真不够哥们儿的啊,什么时候醒不好,偏偏
每响一声,电话没有接听,曾如初的心就越往下沉一分,直到他的心都沉入冰冷黝黑的湖底,电话才被接通了。曾如初紧紧抓着手机,听到自己用颤抖而尖锐的声音急切的道:“袁宇,你也给我两分钟,别说话,你听我说”
好像是怕电话的那一边其实不是袁宇,只是自己的幻觉。也好像是怕只要一被打断,这些翻涌在心头的话又说不出口不管怎么样,曾如初只想一口气都说出来
“阿宇,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好不好,你要丢下我一个人,我爱你,我爱你呀!我不能没有你!为你做的所有事儿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没有人能逼得了我,我就是想让你好,想让你幸福,哪怕你不在我身边,可是只要我知道你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幸福着,我就幸福,我就有希望,我做的一切就都值得可是,如果你死了,我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我活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