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司马宣仍然率领着部下在与残余的兵士奋战,刀光箭影交错之间,无数的呼喝惨叫响在频频传来。钟无双触目所及,遍地尽是杀戮过后的狼藉。
所幸,司马宣的队伍已不再追击。
钟无双明白,饶是司马宣对自己再是不舍,他却不能拿手下兵士的性命来开玩笑。
毕竟,密林中南宫柳伏了多少兵马,谁也不知道。
再说她落在南宫柳的手中,逞论是司马宣还是钟无双自己俱是明白,绝无性命之忧。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戎车渐渐逼近密林,然而,南宫柳却仍然下令全速行军,全然没有放松的痕像。
而且颇让钟无双意外的是,南宫柳的队伍经过密林之后,尚不见有队伍自林间撤出。
至此,她方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与司马宣,全然中了南宫柳的诡计。
林中并没有伏兵!
南宫柳之所以故意那般说给众人听,一则是为了鼓舞士气,另一则,其用意便是利用她去惑乱司马宣,让他好信以为真。
钟无双竟然忘了,南宫柳素来心计百出,素有善谋之名。
早在胡城之时,他之所以可以毫发未伤地抵达胡城,除了他本人胆大之外,更多的便是他心思缜密,精于算计之故。
便如现在,待他们一行过了密林,司马宣至少也要花上少许时间,才会得知中了他的诡兵之道。
到了那时,便是司马宣奋起直追,亦是无用了。
何况邑中才经历一场大战,逞论是重新整顿军备军须,重新评估一下当前的形势,这一些,于司马宣来说,俱是再需费上一些时间的。
随着颠簸的戎车跑了这一路,钟无双先在紧张之时还不觉得,现在整个人松驰下来,脚也便一阵阵发软,人也一阵阵发虚。
强忍着又奔行了一段,她终是不支往后倒去。
“无双!”
似曾熟悉的怀抱,南宫柳的惊呼,糟杂的马蹄声,一切都渐渐远去
再醒来时,钟无双正躺在一辆驷马兵车里,南宫柳正默然守在一旁。
钟无双动了动,全身酸软无力。
南宫柳眸色深深,少顷近前,轻轻替她拿捏着似无知觉的双臂。
钟无双想大力挥开他,然而,双手如灌了铝似的,抬也抬不起来。
“你双臂用力过甚,肌肉太过绷紧,如此松弛片刻,少顷便可恢复。”
马车中,南宫柳的声音淡然而至,未有起伏。
知道他说的都是自己的现状,钟无双清楚,现在自己别说挥开他,便是想要站起来,只怕脚下也软弱无力。因而她任由自己躺着,任由他替自己的四肢进行放松式的按压。
许久,许久,她方平静地问道:“此往何处?”
声音一如南宫柳一般,平静得不带一丝起伏。
顿了顿,就在钟无双以为他不回答自己的时候,南宫柳终是开口了。他说:“前往宗宫。”
钟无双讶然,心思电转之间瞬然明白。
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个主意,钟无双曾经向司马宣提及过。只是,司马宣尚来不及利用此策,邑中失利的南宫柳倒是正好可以拿来一用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楚佩(一)
南宫柳勾结夷人谋取宗王天下之事已然败露,邑中失利,他未能如愿将司马宣与各位支持宗王的诸侯一网打尽。舒殢殩獍现如今,他也唯有抢在天下诸侯未回过神来之前,前往宗王宫,强势逼宫。
如果能逼着宗王向各路诸侯下达天子召,将天子之尊禅让于他自是最好。
便是没有那一纸空文,有宗王在手,便是天下各路诸侯率兵前来,至少也会有所顾忌,从而可确保性命无忧。
甚至于,以这个过气天子的性命相挟,向天下诸侯作为谈判的筹码,亦是够份量的。
果然,当钟无双随着南宫柳重回到宗国的京城时,一切都不一样了绮。
钟无双深知,南宫柳从来便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应是早在他前往邑中之时,整个宗国的京城,包括宗天子在内,便已被他所控。
马车直接驶入驿馆,钟无双强自起身,然而脚下却仍是阵阵发虚,有点使不上劲攸。
南宫柳见状伸手欲扶,却被钟无双轻轻拂开。
眼看着她踉跄着下了马车,南宫柳怔了怔,终是长袍一拂,跟着下了来。
侍婢们慌忙迎上前来,钟无双略一打量,却已不是之前服侍她的那些人了。
廊庑下,大腹便便的楚佩殷殷相望。
在见到钟无双掀了车帏而出的那一刻,她的面上先是一片讶然。
在看到南宫柳接踵而出时,她面的闪过一挘送粗婕矗迦缁ǖ拿嫔希鹨粧{轻笑。
随即,环佩琳琅轻撞的声音在庭中响起。楚佩在侍婢的搀扶下,施施然上前。
此时,钟无双只觉身心俱惫,全然没有与之虚与委蛇的心情。
是以,在楚佩近前之时,她前行的脚步却未曾停顿,径自入了内堂。
楚佩面上一白,一时尴尬非常。
愣了愣,她方缓步迎上随后而至的南宫柳,略一低头,不无温柔地轻声唤道:“皇上。”
南宫柳怔怔地望着钟无双隐入内堂的身影,神色微沉,恍然未觉。
“皇上不如先回内堂,清洗沿途风尘稍事休息,其时再行用膳?”
直到楚佩略略加重了语气,南宫柳这才嗖然回过神来,极为随意地点了点头。
楚佩怀疑,他甚至于连刚才自己说了什么,只怕俱未听入耳中。
南宫柳与她错身而过之际,楚佩没有遗漏掉他那眸中的黯然。
转瞬,在侍婢跟侍从们簇拥下的南宫柳,从她身侧飘然而过。少顷,庭院之中,恢复了初时的沉静。
飞鸟啾鸣中,大腹便便的楚佩伫立暖阳之下,然而她的心中,却溢过丝丝寒意。
南宫柳,终是将妇人自北王身边夺了过来。
现如今,天子为他所摄,妇人为他所得,这天地间,他最最想要得到之事,最最想要得到之人,俱已到手。他应该开心才是啊?
何以,他眉间仍无喜色,反倒忧思重重?
楚佩怔怔地想着心事,肚腹之上,却又挨了小小一脚。
她便这般温婉地笑着,将手轻轻抚于肚腹之上,感受着腹中孩儿的存在,体会着现在那种仅有的幸福。便是她那原本那空荡荡的心房,一时间,亦溢满了幸福。
中山氏虽是小国,然而,却因为国君有女如玉,而闻名于众诸侯间。
楚佩的母亲,常常望着她,不无骄傲地说:“放眼天下,逞论王姬贵女,能及得上吾女者,当世少有。”
被自己的母亲夸得多了,从世人的耳中听得多了,便是楚佩自己,也渐渐这么认为。
从十岁起,便开始有人向楚佩的君父打听她的婚事,随着年龄一岁一岁地增长,问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等到她年满十四时,小小的中山国便不断有诸侯贵族的媒人登门。
这般情景,身为楚佩的君父——老年的中山王,得女如此,自然是喜悦自豪的。
是以,虽然求娶者甚众,但是,老年的中山王却总不肯委屈了楚佩,凡是求娶之人,俱让她暗里过目,由着她自己挑选合意的郎君。
可是楚佩看着那些人,心里总不免想道:这些人大抵身份不凡,便是我随便从中挑一个成为自己的夫主,一世的幸福可就是这般了?可为何我一想起自此要与此人度过余生,便会心中生厌呢?
躲在君父身后看了又看,挑了又挑,然而总无遇上真正让她动心之人。
楚佩常常觉得茫然,不知道自己将来的生活,将来的夫主,应该是什么样的?
直到南宫柳出现。
那一日,天气也如今日一般,庭中绿意盎然,阳光也格外的好。楚佩步履轻快地出偷跑至宫外时,意外地,却让她在街市上碰到了前来中山国的南宫柳。
其时,她初次识得素冠常服,生得如谪仙一般的南宫柳,便不由得怦然心动。
然而,他却无视她的美丽,竟是连正眼也不曾瞧过她,便翩然而去。
情窦初开的楚佩不由自主地跟在他的身后,偷听着他与侍从的谈话。
南宫柳不会知道,当她知道,他竟是新任南王,意欲向她的君父亲求娶时,楚佩心里有多么的高兴。
心里又急又喜,楚佩匆匆回宫,不管不顾地冲入君父的议事殿中,娇嗔地拖着君父的袖袍撒着娇,便是连身为公主的矜持俱统统抛下了,执意要君父答应,一旦南王前来求娶,便得立时应允。
楚佩犹记得,其时,她的君父,年老的中山王曾语重深长地警告她:南王无异是众诸侯当中的人中之龙,然,因其人非是庸俗之辈,日后
不为当世天子,便为当世枭雄。这样的人,他的心中又怎么会总是揣着妇人。吾女若执意选他为夫主,日后必然身受其苦呀!
现下楚佩每每想起,总觉得自己的君父,早在那时,便带着几分世事洞明的预感。
只是,便是君父早就预知了今日之事,那又如何?
一眼陪一生!
南宫柳,他注定是自己今生的劫,逃不掉的!
“皇后,您身怀大子,不宜久立,还请回屋躺着罢。”
见她神游太久,妧心疼地上前提醒道。楚佩嗖然回神,她微微点头。
妧上前,让她搭着手,扶着她缓缓朝内堂走去。
妧是与楚佩自小一块长大的侍婢,楚佩与她,虽为主仆,却情同姐妹。
望着妧一身粉紫婢衣,楚佩不由又想起,自己当年为了多看南宫柳一眼,亦怕君父不肯答应南宫柳的求娶,曾经也打扮成侍婢模样,与妧一同跪在君父身后,望着如珠如玉的南宫柳,不无神往。
她看着他长身而出,看着他当殿侃侃而谈,看着他陈列中山国与之联姻的俱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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